張維一聽,更氣:「為什麼要讓我找你呢?既然你同意你媽的觀點,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你們要的是連親娘都不要的人,我不是那種人。」吳亞子說:「我知道這一點是我媽不對,但這不正是考驗我們的時候嗎?我媽那天晚上說的那些話實際上都是考驗你的,看你對你媽究竟是什麼態度,我媽還想著將來把你當兒子使呢,如果你願意和你媽斷了來往,那麼,也就說是一樣會和我媽斷了關係,所以她就那樣問你。」張維信了,問:「真的是這樣嗎?」吳亞子說:「當然是了,所以你要趕緊做出些成績來,讓他們對你有信心。」張維信以為真。吳亞子的心裡卻非常難過。
吳亞子難過的一個原因是,母親並未那樣考慮,而是真的希望張維和他母親斷了母子關係。她覺得母親這樣做太不近人情,所以就給張維那樣撒謊。另一個原因則是,她無法開口說「算了」。她沒有勇氣,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真的和張維分手。她覺得必須過了母親這一關,他們再分手時,她也就不感到恥辱了。她和張維畢竟是同學,如果那樣分手的話,她會在所有的同學和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她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張維在下午的時候,就等在吳亞子下班的路上。那天晚上,他們過得非常高興。他們一起去到他們常去的一家小餐廳吃了飯,又到附近的歌廳唱歌,他們又彷彿回到了大四實習時的心情中。然後他們一起來到了張維的住處,互相擁抱著給張維設計如何成功。張維想起前幾天莫非提過要和他一起自費出詩集的事,就給吳亞子說了。張維還說:「反正也就一萬元,我現在還能拿出來。」吳亞子也真的高興了,她覺得能出一本書真的是很了不起的,無論她母親讚賞不讚賞,她讚賞。
另外,吳亞子對張維出詩集也抱著一種天真的幻想,這是中文系學生的共同毛病。無論在什麼逆境中,也無論在什麼道路上,他們從中文系出來的那一天開始,對真正從事文學創作的人還是充滿了一種同情,甚至有些熱愛。吳亞子突然對張維也有了這樣的同情和熱愛,她也突然間有一種異樣的興奮。
張維第二天就給莫非打電話,莫非聽了很高興,讓張維直接去找出版社的某個編輯,直接談條件。下午時,張維就和編輯談好了,給出版社繳管理費和印刷費等一共一萬元,但校對和封面設計得他自己負責。張維便開始著手弄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詩。晚上的時候,吳亞子也來幫他抄寫。他們突然間親密無間了,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張維說,他爭取在上研究生期間再出一部在思想界有轟動效應的書,想借易敏之的師名在學術界和文壇上站起來。吳亞子還說,什麼時候她要和張維一起去拜見易敏之。一周以後,張維把詩集交到了出版社,出版社的那個編輯又把印刷廠的負責人叫來,說以後他們直接聯繫,以最快的速度把書出版。
詩集總算出來了,張維卻倒下了。長期的失眠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損害,他的腎臟出了問題。那是一個雨天,張維覺得腰實在疼得不行,就去看醫生,醫生告訴他,他得了急性腎炎,得住院治療。張維問:「大概得多長時間?」醫生說:「兩周吧。」他不想告訴吳亞子,只說自己要回一趟家,兩周後回來。吳亞子說:「什麼事啊?」張維說:「一些父親的小事。」吳亞子要送張維,張維說:「你上班吧,不用送了,我回來後跟你聯繫。」吳亞子當真了。
當天,張維就一個人來到了醫院。在半個月時間裡,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張維,張維也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聯繫過,他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醫院裡,想起自己似乎從來都是這樣生活著的,什麼困難都是這樣挺過來的。他想起了母親,他多麼想在這個時候能看見母親。一想起母親,他就想起吳亞子的母親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也知道,吳亞子後來對他說的那些為她母親辯解的話,全是吳亞子自己編的。他知道都市人是看不起鄉下人的,甚至他有時候都有這種想法。他知道,如果連身體都不行了,他就一定會失去吳亞子。一想起這些,心裡就無比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