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乘的人努力去依照它來做——並不是說藉著依照它來生活,然後努力去做,一個人就可以達到,不,只是藉著努力去做,沒有人能夠達到它,但是藉著努力去做,一個人會漸漸感覺到,在蛻變的最後階段裡,努力本身就是一個障礙。藉著努力去做,一個人會知道說甚至努力去做也是一個障礙,然後他就會放棄努力。因為當你很努力去依照道來生活,那個生活就不可能是一種自發性的生活,它只能夠是一個強迫性的現象,或是一種規範,而不是一種自由,它將會變成一種枷鎖。藉著努力,沒有一個人能夠達到那個已經存在的,但是藉著努力,一個人能夠達到一種瞭解,即使努力也是一種障礙,一種非常微妙的障礙,因為所有的努力都屬於自我。即使想要去達成真理的慾望也是來自自我,一個人必須將那個也拋棄。
但是你要記住,唯有當一個人努力到最極點,他才能夠放棄努力。你不能夠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應該從一開始就放棄努力。為什麼要努力呢?如果你這樣說,你就錯過了整個要點。那些聽克利虛納姆提講道的人所發生的情形就是這樣。他說——他所說的完全正確——不需要努力,那是對的,但只是對那些曾經全心投入做過最大努力的人來講是正確的,只有對那些人來講是正確的,只有他們才能夠放棄努力。
對於那些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人來講,要在藝術上完全脫離規則的束縛而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是不可能的。一個藝術家到了最後必須完全忘掉他的藝術,完全忘掉他所學的,但是你只能夠忘掉那個你已經學到的。如果一個藝術家的藝術仍然帶有努力的成分,那麼他的藝術還不夠完美。
在禪宗裡面,他們使用很多方法來教導人們靜心,他們也使用藝術,比方說繪畫、書法和其它的藝術。學生必須先學習繪畫十年到十二年,直到他的技術非常純熟,一點瑕疵都沒有。當他的技術已經非常完美,師父就會說:現在你放棄它。在未來的兩、三年裡面,你完全忘掉它,將你的畫筆丟掉,忘掉任何你所知道的關於繪畫的事,當你完全忘掉它,然後再來找我。
需要兩年、三年、四年、五年,有時候甚至需要更久的時間來忘掉它,那是非常困難的。首先要學習一件事就已經很困難了,而一旦你學會了它之後又要把它忘掉,那就更困難了。第二部分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你將會成為一個技匠,而不是一個藝術家。
據說有一個偉大的弓箭師訓練他的門徒訓練到非常完美的地步,然後告訴他說:現在你將這一切完全忘掉。有二十年的時間,那個門徒經常去到師父那裡,但是師父一句話都不說,所以他必須耐心等待,漸漸地,他已經把弓箭術完全忘掉——二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幾乎已經變成一個老人。
然後有一天他來,當他進入師父的房間,看到一個弓,但他認不出那是什麼。師父走近他,抱住他說:現在你已經成為一個完美的弓箭手了,你甚至連弓都忘記了,現在你只要去到外面看著正在飛的鳥,只要想說它們應該掉下來,它們就會掉下來。那個弓箭師走出去,他簡直不能相信,他看著那些小鳥在飛——差不多有十二隻小鳥在飛——然後那些小鳥就立刻掉到地面上。師父說:已經不能再比這個更好了。我是要顯示給你看,唯有當一個人忘掉了技巧,他才能夠變得很完美,現在弓和箭都已經不需要了,只有業餘的人才需要它們。
一個完美的畫家不需要畫筆和畫布;一個完美的音樂家不需要印度的西達琴、小提琴,或吉他,只有業餘的人才需要那些東西。
我碰過一個非常老的音樂家,現在他已經死了,他活到一百一十歲。拉維山卡(RaviShankar)是他的門徒。他能夠用任何東西創造出音樂,比方說,他經過兩塊石頭,然後他就用那兩塊石頭來創造出音樂,他會找一根鐵棒,然後用那根鐵棒來奏出音樂,然後你就會聽到很美的音樂,那是你從來沒有聽過的,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家。現在甚至連他的碰觸都帶著音樂。如果他碰觸到你,你會看到說他碰觸到你內在最深處的樂器,突然間你會開始震動。
當任何事情變得很完美,你去學習它所作的努力必須被忘掉,否則那個努力本身會重重地停留在頭腦裡。
並不是說很努力去依照道來生活,最上乘的人就可以達成它,不是這樣。他們很努力去依照它來生活,然後他們會漸漸開始瞭解到,依照自然來生活是不需要努力的。它就好像在水裡漂浮;沒有人能夠只是漂浮,首先你必須學習游泳;不要一開始就到河裡去,你會被淹死。一個人必須先學游泳,等到游泳技術純熟的時候,他就不需要游泳,他可以只是在河裡漂浮,他可以躺在河裡就好像躺在床上一樣。如此一來,他已經學會了順著河流的性子走,現在河流已經不會再淹沒他,現在他跟河流已經沒有敵意,事實上他已經不再跟河流分開存在。一個完美的游泳能手已經變成河流的一部分,他是河流裡面的一個波浪。河流怎麼能夠摧毀波浪?現在他已經能夠隨著河流漂浮,他已經不會再去抗爭,抗拒,或做些什麼。他跟河流保持非常融合,他能夠只是漂浮,但是除非你知道怎麼游泳,否則你不要去嘗試,要不然你會被淹死。
同樣的事也發生在你跟道的關係裡。你做了很多努力去依照道來生活,然後你漸漸瞭解到,你費了那麼大的努力只能夠幫助一點點,但是阻礙卻很大。依照道來生活就是生活在一種放開來的狀態下,它並不是跟自然抗爭。依照自然來生活就是跟自然融合為一,不需要去奮鬥。努力是一種奮鬥,努力意味著你試著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些什麼。科學是努力,而宗教是不努力。
科學是對自然的一種暴力,那就是為什麼科學家一直以衝突和征服的口吻來談論自然,即使像英國羅素這樣聰明的人,他也寫了一本關於自然被科學所征服的書,名之為《征服自然》。那是一種爭鬥,就好像自然是你的敵人,而你必須去駕馭它。科學是對自然一種很深的控制、一種很深的戰爭、一種敵意。宗教根本就不是一種抗爭,事實上宗教是去了解說你就是自然的一部分。部分怎麼能夠跟整體抗爭呢?如果部分試著去跟整體抗爭,然後被煩惱壓得透不過氣來,那麼你還能夠期望什麼呢?失敗將會是自然的結果。如果部分試圖要去跟整體抗爭,如果我的手試圖要去跟我的整個身體抗爭,手將會生病。手怎麼能夠跟身體抗爭呢?身體提供血液,身體提供營養,它怎麼能夠跟身體抗爭呢?手居然想跟身體抗爭?那簡直是愚蠢。
人跟自然抗爭是愚蠢的,你只能夠按照自然來生活。宗教是臣服,而科學是一種戰爭。科學強化自我,而整個宗教的問題就是要如何拋棄自我;透過努力,自我是不可能被拋棄的。
所以要記住:
當上乘的人聽到道,他們會很努力去依照它來做。
這是他們的立足點,一旦他們瞭解了、他們聽到了、他們感覺到了、他們嘗到了,他們就會覺得跟它很有親和力,然後他們就努力去依照它來生活,但是漸漸地,當他們在它裡面成長,他們就開始瞭解到說努力是不需要的,相反地,不努力才是需要的,最後他們會放棄努力而變成跟自然合而為一
那麼他們就不再是人類的一部分,他們變成了超人,那麼他們就不再是那些奮鬥的人的一部分,他們已經不再奮鬥了。他們看起來還像人,但是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了。當你碰到像老子這樣的一個人,他並不是一個人;當你碰到像佛陀這樣的一個人,他也不是一個人,因此我們稱這樣的人為阿瓦塔(avata),用來作為跟一般人的區別。我們稱耶穌為「上帝之子」,並不是說他不是人的兒子,他是人的兒子,但是我們必須加以區別。如果我們稱耶穌為人,那麼我們要怎麼樣來稱呼一般的人?那麼我們對一般人就必須再去找一個次於人的名稱。
如果我們稱我們自己為人,那麼我們就必須稱耶穌為超人,稱佛陀為阿瓦塔,稱克裡虛納為神。這只是用一種象徵性的說法來表示說,即使最上乘的人——沙特瓦——也必須在放棄所有的努力而依照自然來做的時候才能夠超越。
有人問老子說:你是怎麼達成的?他說:有一天我坐在樹下,我已經做盡了一切努力,所有人為可能的,我都做了,但是我遭到了全然的挫敗。透過努力已經有很多事發生,但並不是全部,有某些東西欠缺了、錯失了,而那個欠缺的環是最難找的,是最難以捉摸的。然後當我坐在樹下,有一片干葉子慢慢地從樹上掉下來,隨著風飄動。當風吹向北方,葉子就飄向北方,當風改變路線而吹向南方,葉子就飄向南方,然後當風停下來,葉子就落在地面上,一點抱怨都沒有,在它自己本身也沒有任何努力,也沒有它自己的方向。如果風吹向南方,它就飄向南方;如果風吹向北方,它就飄向北方;如果風停下來,它就掉在地面上,很美地休息在那裡。
然後又起了一陣風,葉子又再度飄上天空,葉子的一動一靜完全沒有問題。突然間我瞭解了,那個訊息打擊到我的核心,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變成了一片干葉子,而那個非常難以捉摸的欠缺的環就不再難以捉摸了。那個欠缺的環只不過是:你可以透過努力來達到很多事情,但是你不能夠透過努力來達到道。最後你必須放下努力,然後你會突然發現每一樣東西都適合得好好的,你就進入道了,那麼你就不會再給予方向,你就不再是一個指導者,你就不會告訴風說:吹向南方,因為我想要走向南方。那麼你就沒有任何目的地,整體的命運就是你的命運,那麼你跟整體就不是分開的,那麼你就不會以個體性來思想,你已經變成整體的一部分,整體走到哪裡,你就跟著走到哪裡。如果整體改變它的頭腦,你就改變你的頭腦;如果整體停止了它的旅程,那也是很好的;如果整體跑了起來,你就跟著它跑,所謂的依照道就是意味著如此。
一點你自己的頭腦都沒有,當你變成沒有頭腦,整體就透過你來生活,整體就活化了你,整體就透過你來移動,整體就來移動你,如此一來就不是你在呼吸,而是整體來呼吸你,這樣的話,每一件事都是一種祝福。這樣的話你怎麼會緊張呢?你有什麼好煩惱的呢?所有的煩惱之所以存在都是因為你將個人的命運帶進你的頭腦來反對整體的命運,這樣做你是在逆流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