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謙讓就是保持完整,變成彎曲就是變成直的,成為空的就是成為充滿的,成為破舊的就是被更新,成為缺少的就是得到了,擁有很多就會混亂。
因此聖人抱持著「一」,而變成了世界的模範。他不顯露他自己,所以是明亮的;他不自以為是,所以名聲遠播;他不誇張他自己,所以人們會榮耀他;他不驕傲,所以成為眾人之首。
因為他不爭勝,所以世界上沒有人能夠跟他競爭。
古人所說的「謙讓就是保持完整」難道不對嗎?所以他被保持得好好的,整個世界都對他表示敬意。
原文: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古之所謂「曲則全」,豈虛語?故誠全而歸之。
老子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他的整個教導都是似非而是的,除非你瞭解似非而是的本質,否則你將無法瞭解老子。
似非而是的本質是什麼呢?第一件事就是:它不是邏輯的,它是不合邏輯的。表面上你看到兩個相反的東西被迫會合在一起,兩個相反的東西被放在一起。邏輯是前後一致的;非邏輯是似非而是的。你只能夠有兩種方式在這裡:你可以以一個邏輯的頭腦在這裡,或者你可以以一個似非而是的生命在這裡。如果你能夠瞭解似非而是的真理,頭腦就可以消失,因為頭腦無法應付它;似非而是的真理對頭腦來講是一種毒,它必然會殺掉頭腦。
那就是為什麼老子使用似非而是的東西來徹底殺掉頭腦,一旦頭腦不存在,你就達到了整體,一旦頭腦不存在,成道就發生了。所以對老子來講,瞭解似非而是的真理就是整個靜心的過程,那是他的方式,那是他用來靜心的設計。
邏輯對頭腦具有吸引力,因為它是由頭腦所創造出來的,它是由頭腦所製造出來的。頭腦可以很安全地停留或執著在邏輯上。進入邏輯思考的每一個步驟都能夠越來越增強頭腦,所以那些認為他們能夠用邏輯來證明神的人簡直是愚蠢。神是無法用邏輯來證明的,他只能夠用邏輯來反證。你可以嘗試,表面上,你的邏輯或許具有某種吸引力,但是如果你深入它,你一定會發現漏洞。邏輯只能夠拒絕神,因為神是整體的,而且是似非而是的,你怎麼能夠用邏輯來證明一個似非而是的真理呢?你必須將你的頭腦擺在一旁而直接去看整體。如果你能夠拋棄頭腦,你就已經拋棄了一切沒有價值的東西;如果你能夠觀察人生而不要用頭腦,突然間,它就是一項祝福,你從來不缺任何東西,也從來沒有什麼東西被隱藏起來,每一樣東西都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只有你躲在你邏輯的背後,而且你的眼睛被它所蒙蔽了。
在希臘神話裡有一個很美的故事,那個故事是關於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普羅克拉提斯,他一定是曾經被生下來的最偉大的邏輯家,希臘人的頭腦是非常邏輯指向的,這個故事表現出希臘頭腦的整個意義。
普羅克拉提斯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但是非常邏輯化,他是一個非常富有的人,但是非常邏輯化,一個邏輯化的人怎麼能夠同時非常慷慨呢?他的慷慨也被他的邏輯所毒化。他很富有,很多貴賓經常去拜訪他,但是從來沒有來賓從他的皇宮回來過,那些貴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普羅克拉提斯有一張黃金做的床,旁邊還鑲有很多珍貴的寶石,世界上沒有一張床能夠比這張床更有價值,那張床是給客人用的。每當有貴賓躺在那張床上,普羅克拉提斯就會來看。如果客人比那張床更短,他有四個壯丁會將那個客人從兩端拉長,使他變得跟那張床一樣長,而不是比它短。當然那個來賓一定會死掉……如果那個客人比那張床還長,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那麼他就將那個人的頭或腳切掉一點,因為那張床太珍貴了,所以客人必須去適合那張床,而不是那張床去適合客人。
這就是邏輯的整個要點:生命必須調整它自己來適合邏輯,而不是邏輯去適合生命。邏輯自己存在,而生命必須調整它自己去適合它;邏輯不是為生命而存在,而是生命為邏輯而存在。
從來沒有客人能夠活著走出他的皇宮。從來沒有客人能夠活著走出「邏輯之屋」——那就是那個故事的意義。
邏輯的模式是頭腦所創造出來的,而你想要生命來適合它。如果你覺得生命短了一點,你就將它拉長;如果你覺得生命長了一點,你就將它切掉一點,它必須去適合你頭腦所夢想的邏輯模式。然而如果你進入生命,你將永遠無法找出有邏輯在任何地方成長,它只是人類頭腦的一個噩夢。樹木非常不合邏輯地活著、鳥類非常不合邏輯地活著、河流也非常不合邏輯地流著——它們都遵循老子之道。事實上整個宇宙的存在是不用任何邏輯的。它或許是一首詩,但它並不是一個邏輯的三段論法,因此它是非常美的。邏輯的三段論法是一個死的現象。
如果你真正進入生命,你將會發現它裡面儘是所有詩人曾經寫過的詩,你可以發現卡裡達斯和布魯普迪,你可以發現莎士比亞和密爾頓,你可以發現雪萊和拜倫。如果你進入生命,你將會發現所有曾經被寫過的詩在某一個地方活著、在某一個地方成長、在某一個地方開花,但是你無法在任何地方找到邏輯的論文、你無法在任何地方找到亞里士多德。
生命是矛盾的,一個人必須將邏輯的頭腦稍微擺在一旁,然後再去看它。你將會看到相反的東西毫無困難地會合在一起。生和死會合在一起——在生命裡面,它們並不是「二」,它們是「一」,但是邏輯使它們看起來好像是「二」,不僅看起來好像是「二」,它看起來還好像是相反的東西,因此邏輯在你裡面創造出一個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如果你恐懼死亡,你怎麼能夠生活?死亡包含在生命裡,所以,如果你害怕死亡,你也將會害怕生命,那麼你的整個存在就變成一種病、一種疾病、一種噁心、一種深深的焦慮,其他沒有。
如果你愛,恨就隱藏在裡面。如果你想要把恨和愛分開,你可以將它們切開,但是它們兩個都會死掉,那就是沒有客人能夠活著走出普羅克拉提斯宮這個故事的意義。如果你想要生命——活生生的、光芒四射的、明亮的,那麼你就不要去切它,不要去解剖它,不要成為一個外科醫生來對待它。生命是一個羅曼史,一個人必須盡可能地矛盾,邏輯是沒有意義的,它之所以沒有意義是因為頭腦無法創造出任何意義。頭腦不會發明、不會創造,你必須瞭解這一點,頭腦最多只能夠去發現某些東西,而無法創造出任何東西。
頭腦並不是創造者,它能夠幫助你找到已經存在的東西,但是它無法創造出不曾存在過的東西。頭腦創造出邏輯,而邏輯是存在裡面最虛假的東西,除了在書本以外,你永遠無法在任何地方碰到它,但是它已經變成一個佔有重要地位的因素,那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每一個論點都可以被用來反對它自己。
我聽過關於一個猶太學者的趣聞。在希特勒的時代,有一個猶太的學者寫了一篇博士論文,他非常努力工作了六、七年,然後參加學位考試。
准考官問他:你能不能證明說以你是一個猶太人,而能夠毫無偏見地寫出一篇關於猶太傳統的論文?以你是一個猶太人,你怎麼能夠用沒有偏見的眼光、以一個旁觀者、以一個不偏不倚的觀察者來寫出一篇關於猶太傳統的論文?那個學者說:是的,我能夠證明——如果你能夠證明說,以一個非猶太人能夠毫無偏見地審核一篇關於猶太傳統的論文的話。
同樣的論點可以很容易地被轉變成它的相反之物,你只需要一點敏銳的邏輯頭腦,那個邏輯是一樣的,它能夠很容易地被轉變過來反對它本身,所以要怎麼辦呢?
所有的邏輯論點都被轉變成它們的相反之物,任何你試著去證明神的東西都可以被轉變成反對神。你說,如果沒有一個創造者,宇宙就不可能存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無神論者會說:是誰創造出你的神?因為如果宇宙不可能沒有一個創造者,那麼神怎麼能夠沒有一個創造者而存在?如此一來,整個事情就迷失了。如果你說神是由另外一個神所創造出來的,而另外一個神又是由另外一個神所創造出來的,它就變成一個無限的回歸,那是沒有意義的,最後你必須來到一個點,在那個點上,你必須說:是的,這個最後的神不是由任何人所創造出來的,那麼這個宇宙為什麼不能夠如此,這個宇宙到底有什麼不對?
所有的論點都能夠被用來反對它們自己,這些爭論只不過是在遊戲。邏輯是一種很美的遊戲,如果你想要玩它,你就去玩它,但是不要認為它就是生命。所有的邏輯規則都只是像在玩牌時的規則,如果你想要玩牌,你就必須遵循某些規則,但是你知道得很清楚,它們只是人為創造出來的,在生命裡面是找不到的。沒有人規定說它們一定要如此,它們是由頭腦所創造出來的,如果你想要玩那個遊戲,你就必須接受那個規則;如果你不接受那個規則,你就必須離開那個遊戲,因為這樣的話你就不能夠玩那個遊戲了。邏輯是學者在玩的遊戲,好幾世紀以來,他們都一直在爭論,但是什麼也沒得到,因為邏輯尚未達到任何一個結論。好幾世紀以來,他們都一直在爭鬥和爭論,而人們一直在等待,等待說某一天他們能夠有所尋得,等待說某一天他們或許可以發現真理。
他們甚至還沒有找到一個關於真理的洞見,連一個瞥見都沒有,他們將永遠無法有瞥見。不要再等了,因為邏輯跟生命無關。
生命是不合邏輯的,如果你太邏輯化,那麼你就對生命封閉起來了,這樣的話,你就進入了心理的方向,而不是進入存在的方向。老子是不合邏輯的,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單純的人,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學者,他不是一個婆羅門,他不是一個博學家,他不需要任何關於爭論的事,他只是看著生命,他是一個偉大的生命觀照者、旁觀者。他到處走動,跟樹木、河流、和雲生活在一起,注意看著生命,只是試著去瞭解生命是什麼,而不用任何他自己的模式強加在它上面,他只是讓它發生,他睜開他的眼睛——純潔的、處女般的眼睛,沒有任何邏輯的污染,只是單純地去看事實,然後他發現生命是一個矛盾的現象。
如果你不瞭解它的矛盾,你將會繼續錯過生命。他所觀察到的是,他所找到的是,如果你的野心太大,你將會失敗,因為野心永遠都會失敗,完全失敗。一個人越具有野心,他的失敗就會越大。如果你想要成功,到了最後你將會遭到完全的挫敗,不可能有其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