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子裡傳來一陣劇烈聲響,鮑伯必須放大膽子闖入屋內一探究竟。他害怕極了:傳說這間屋子鬧鬼。假如能有一根棍子保護自己,他會覺得安全些,於是,他到他的棒球器材中,看看有什麼合用的。他發現一隻bat,非常巨大、顏色棕黑,在陰暗的房間裡飛來飛去。他再也不需要害怕了。
工作記憶(workingmemory)——又稱為備忘錄記憶——是理解這則故事不可或缺的關鍵要點。這則故事略顯突兀,因為它刻意將棒球棍(baseballbat)的意象放入你的工作記憶,然後畫面猛地變成一個「顏色棕黑:飛來飛去」的東西(即蝙蝠,bat)。你的工作記憶一時還停在棒球棍的意象,怔了半晌才修正過來。
工作記憶是介於注意力和長期記憶之間的中間階段。它是暫存的備忘錄,一切記憶存入腦海之前,都得先在這兒接受管理——你的心智組織整理資訊之際,記憶便暫存於此。沒先經過備忘錄記憶這一關,任何資訊——包括一般記憶以及塑造魔幻記憶的種種記憶——都無法在你的永久性記憶中登堂入室。
這項記憶功能之所以又名「工作」記憶,是因為它是記憶做工作的地方。這兒是你存放所見所聞的前半部,以便理解後半部的地方。它是你的利可貼便條紙,在你決定事情是否有保留的必要之前,至少先幫你記住一會兒。它是你心裡盤算著到五金行該怎麼走,或者孩子的數學題目該怎麼解最好時,腦子裡作筆記的地方。它的職責是管理可能走進記憶的外界資訊,以及管理從你靜置的記憶儲存空間提取出來、移入焦點的資訊。
如果你能理解本章開頭的故事,表示你有一副容量不小的工作記憶。許多人看不懂這則故事,因為它在他們的工作記憶裡塞進太多資訊。要領會故事最後的轉折,你必須記住結局之前的一切事實,沒有太多人的工作記憶,可以擁有足以應付此等訊息的容量。
工作記憶儘管佔據記憶網絡的顯著地位,卻具有嚴重缺陷。這是本薄薄的備忘錄,你同時能有幾個念頭在腦中跳動、同時能從永久記憶中提取幾份回憶,都受它所限。由於工作記憶設下了重重限制,任何能強化它的努力,對我們的記憶能力——包括魔幻記憶——都具有深遠影響。我們將在本章說明如何克服備忘錄記憶的極限,使它臣服於魔幻記憶之下。首先,先針對你的工作記憶再多做幾項測驗。
文字記憶力測驗
閱讀以下各項句子,然後蓋住它們。
那位青果商人賣很多蘋果跟柳橙。
該名水手已數度環繞世界。
這房子擁有大扇窗戶和厚實雄偉的紅木大門。
書店老闆穿過房間,面露怒色,把手稿甩到椅子上。
蓋好句子之後,試著回想每一句話的最後一個字。如果你能夠記住每一句話的最後一個字(如柳橙、世界等),即表示你擁有傑出的文字工作記憶。這是衡量你的閱讀理解能力的好指標。在這項測驗上成績出色的大學生,也擅於閱讀理解。文字工作記憶容量不大的學生,這些人理解複雜文句段落的速度更快、正確度更高。
數字廣度測驗
如果你料想自己的數字記性,強過你的文字記性,請進行這項數字廣度測驗。最好找別人念給你聽,不要自己閱讀。這是因為此處測試的記憶,具有很強的聽覺成分。測驗人應朗讀每一列數字,暫停一會兒,然後請你復誦。測驗人應同時紀錄你答對的數字。
3—4—7:暫停,測驗。
8—1—6—5—7:暫停,測驗。
3—1—6—8—9—2—4—7:暫停,測驗。
5—9—6—3—2—1—7—4—8—6—2—3—4:暫停,測驗。
復誦第一列及第二列數字,對你來說應不費吹灰之力,然而隨著數列愈來愈長,你勢必開始覺得力不從心,發現自己聽完了最後一個數字,第一個數字已經從你的腦中消失了。在最長的數列中,你也許記住了開頭及最後幾個數字,但中間的數字是一片空白。十之八九,你最多只能記住7個數字左右。那就是工作記憶的容量。一旦達到極限,你的心智必須趕跑一個數字,才能讓另一個數字進來。
你的一切作為,皆需要仰賴工作記憶。不論煮咖啡、寫信、計算還缺多少零錢,或者運用電腦解一道題,都得靠工作記憶記住剛完成的項目、計劃下一步該怎麼走。工作記憶是智慧資訊處理的最基本條件,每一台現代化的電腦都少不了它。電腦的記憶備忘錄稱為隨機存取記憶體,簡稱RAM。RAM存放的資訊處於最活躍的狀態,可以最快速地提取。同樣的,工作記憶將資訊放在心智唾手可得的地方——要找到這些資訊,不須你多費時間和力氣去搜尋心智硬碟。
如果不是工作記憶的幫忙,就連最簡單的對話也辦不到。備忘錄記憶幫助我們的心智留住文字,直到可以破解它們的意義為止。當你聽到以下的敘述(分兩種可能的結局),你無法知道說話者的意思,直到你聽見最後幾個字,然後回想句子的開頭:「他邁開大步穿越court,向judge抗議對手違規使用(不合規定的球拍)(未經許可的證據)。」
惟有當你聽到這兩種可能的結局的其中之一,才能理解說話者談論的是律師或網球選手(court可以是球場或法庭,而judge則可以是裁判或法官,讀者須聽完整段話,才能判定這兩個多義字在句中的正確涵義是什麼)。你可以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你的備忘錄記憶留存了句首幾個字,讓你可以立刻參考它們的意義。
我們其實擁有許多小型的記憶備忘錄。舉例而言,記住對話時,使用的是聲音(特別是文字)的工作記憶。你或許對視覺影像的備忘錄也不陌生;它讓你記住匆匆一瞥下的印象。這些小型備忘錄皆屬工作記憶系統下的一環,也都具有相同極限。即便將所有小型備忘錄加起來,工作記憶仍只能應付有限資訊。正如前面提過的,大多數人一次只能記住7件事——最少5件、最多9件。此極限是恆常不變的,不論你試圖記住的是文字、數字、影像、聲音、符號或概念。
這其中有壞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壞消息是:工作記憶的極限是每個人、每件事都得面對的。最早發現人類記憶這一特性的心理學家——喬治·米勒(GeorgeMiller),審視數十件似乎對記憶要求頗低的研究。好比說,人們受命聆聽聲音,然後盡可能區分各種聲響,或者在嘗了味道之後,分辨各種不同的鹽分濃度。這些無非都是關於記憶的測驗,因為人們必須記住他們聽過或嘗過的,才能分辨其中的差異。
不論這些發現是關於聲調或味覺,結果如出一轍。聆聽者可以輕易分辨兩三種聲調,但隨著他們聽到的聲調愈來愈多,出錯的機率也愈高。最高段的聆聽者,只能正確無誤地聽出六種不同的聲調。其他被吩咐分辨音量大小的人,一次最多只能分出五種音量。而品嚐六種鹽水濃度的人,最多只能分辨四種濃度而不出錯。還有些人接受的測試,要求他們在一瞥之下指出自己見到哪些撲克牌。記住的牌數總是在七張左右。不論任何國家、任何語言或任何實驗,這樣的極限總是反覆出現。
米勒斷定:「我們具有有限而渺小的容量進行此類單向判斷,而在簡單的感官屬性之間,此容量並未出現巨大變化。」他把此平均容量稱為「神奇數字七」。米勒指出,我們的心智和七特別合拍,這早已不是新鮮事:「世界七大奇觀、七海、七大罪惡、阿特拉斯神的七個女兒、人生七階段、七原色、音階的七音符、一周七天……」自古以來,人們就跟七這個數字特別有緣。原因之一,或許因為那是我們的心智在任何一瞬間所能掌握的最高限度吧。這就是工作記憶的容量。
較小的工作記憶也有其好處;它迫使我們丟棄不值得保存的記憶。想像一下,假使工作記憶記得每一件匆匆掠過的芝麻小事,若不能遺忘,我們將陷入由微不足道的事實與印象堆積的泥濘之中,心智就成了「印象垃圾堆」了。俄羅斯心理學家正是如此形容所羅門。謝雪夫斯基(SolomonShereshevskii)的心智。謝雪夫斯基記得他曾聽過或見過的所有數字、文字和感官體驗,襁褓時期的記憶,和幾天前才發生的事情都歷歷在目。他可以在兩分鐘之內記住五十位數的數字,假使在十五年之後要求他回憶這串數字,仍能完整復誦毫無瑕疵。可以想像,謝雪夫斯基窮其晚年試圖遺忘腦中氾濫成災的無用記憶。
建立嚴謹的組塊
發現工作記憶極限所引發的好消息是,你可以繞個彎兒迴避極限——方法就是組塊(chunking)。我們無法透過學習,突破平均一次只能保留七件資訊的極限,但我們可以豐富每一件資訊的內容。以金錢打比方——你的皮包能放七個銅板,但這些銅板可以是一分錢,也可以是一塊錢銀幣。你無法一口氣記住七個以上的個位數字,但你可以同時記住七組五位數數字。七個字、七個詞彙、七句話、七個段落、七個章節、七本書。如何辦到?答案是通過組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