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僅就浸禮宗對平凡的日常世界的影響而言,只有肉體靜止時上帝才會開口傳言的思想,顯然促使人們從個人良知的角度審慎權衡所有採取的行動。較晚出現的的浸禮宗派別,特別是貴格派,就秉承了這種恬靜、平和、極為真摯的行為特點。從塵世中徹底剔除神化的行動,就是禁止除世俗禁慾主義實踐之外的一切其他心理活動方式。由於這些派別與各種政治權勢及其活動沒有任何關係,因此外在結果還是這些禁慾主義美德向職業生涯的滲透。浸禮運動初期時的領導人,徹底排斥世俗,毫無憐憫之心。然而,即使在第一代浸禮教徒中,自然也沒有把嚴格的使徒式生活方式作為每個人證明其再生的絕對的必需條件。甚至在這一代人中或者甚至在門諾以前,就已經存在著富有的資產階級,他們堅定地喊王捍衛著注重實用的世俗美德和私有財產制;浸禮教嚴格的道德倫理事實上進入了加爾文教倫理所開闢的道路。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由於自路德教以來,通往來世的修道院形式禁慾主義的道路已經被封閉,因為它不符合《聖經》,並且還帶有通過善行得救的意味,在這一點上,浸禮宗繼承了路德的思想。
但是,除了早期那些半共產主義性質的派別之外,一個叫做「登卡爾派的浸禮教派,時至今日,仍然譴責教育以及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任何形式的私有財產。就連巴克萊也不是從加爾文派或是路德派的立場出發,來看待自己的職業責任,而是從托馬斯的立場出發,把它看作是「自然手段」,即信仰者生存在這個塵世中所必需的條件。
這種態度意味類似於斯彭內爾和德國虔信派天職觀念的加爾文教天職觀念的正在被逐漸削弱。反之,在浸禮宗諸派中各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使人們對經濟職業的興趣大大增強。最初的因素是由於拒絕擔任政府公職,因為拋棄一切世俗的東西是宗教義務。原則上放棄這種做法之後,至少對於門諾派和貴格會來說,這個因素實際上依然是有效的,因為根本拒絕宣誓和佩帶武器,是完全沒有資格擔任公職的。與所有浸禮宗諸派中與這種思想並存的還有一種另一個因素,那就是對任何貴族生活方式的極其有力的對抗。一方面,與加爾文派一樣,這是禁止一切對肉體的崇拜的結果,另一方面,這也是前面提到的非政治甚至是反政治的原則思想的結果。因此,浸禮宗行為的嚴密而又謹慎的合理性,全部被揉進非政治的職業中去了。
與此同時,在浸禮宗的救贖教義中,良知的作用,即上帝給予個人的啟示,被賦予極大的重要性,這就使得他們的世俗職業行為具有了一種對於資本主義精神的發展具有最重要意義的特點。我們必須將有關於此的問題放到適當的時候再考慮,因為到那時,便可以在不觸及新教禁慾主義的整個政治和社會倫理的情況下進行研究。但是,為了事先為此多做些準備,我們已經提請人們注意資本主義倫理那個最重要的思想原則,即一般所說的「誠實就是上策」。上面所摘引的富蘭克林的小冊子便是這一原則的經典文獻。即使按照十六世紀的看法,浸禮宗、尤其是貴格會所特有的那種世俗禁慾主義,也是這一銘言的實際運用。另外我們將會發現,加爾文教所造成的影響更多地表現在促使了獲取私有財產的能量的釋放方面。因為儘管存在形式上的選民教規,但是歌德所說的話經用來描繪加爾文教通常是再合適不過了:「行動中的人往往是殘酷無情的,只有旁觀者才有良心。」
促使浸禮宗各派世俗禁慾主義盛行還有一個重要因素,但其全部意義只能在另外一個前提下得到考慮。然而,我們不妨就這個問題略說幾句,以此來證明我們選擇這樣一種敘述條理是正確的。我們有意識地沒有將早年的新教教會的客觀的社會機構及其倫理道德影響,尤其沒有把極其重要的教會戒律作為一個出發點,而寧願選擇主觀接受的禁慾主義信仰對個人行為所產生的影響,作為出發點。之所以這樣做,不僅是因為這方面的問題過去所受到的注意遠遠不如前一方面,而且是因為教會戒律所起的作用彼此絕不相同。反之,由於教會對個人生活的監督,如同在加爾文政教中實行的那樣,幾乎就等同於宗教法庭,這種監督會甚至可能阻礙個人能量的解放,支配這些力量的正是對獲救的禁慾主義追求。這種情況在某些地方已經出現過。
工業可以通過國家的商業規章制度得到發展,但是,不能單純地只依靠它來發展。資本主義精神的發展,在這些規章制度所表現出來的專制特徵的一面,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地阻礙了它的發展。所以,當教會組織變得過於專制的時候,就會產生類似的結果。因為它,某種外在的統一性得到了特別的鞏固,但是,它又會在某種情況下削弱理性行為的主觀動機。關於這一點,任何一種討論都必須考慮兩種戒律後果的差異,一種是來自英國國教專制的道德戒律的後果;另一種是來自自願歸順的教派的相應戒律的後果。如果從原則上考慮,浸禮運動在各地建立的並不是教會,而是教派組織;顯然,這一點對於他們的禁慾主義有很大的幫助,在不同程度上這與加爾文教會、衛斯理宗教和虔信派教派的情況基本上是一樣的。這些教派在環境的壓迫下形成了自願團體。在這之前,我們已經講述過清教對於社會中商業道德觀的宗教基礎,所以,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是尋求它的結果。之前談論到的不同的禁慾主義表現出不同的細節和重點,但是,我們也看到了,他們之間同樣存在著重要的相同之處。
可是,就我們的目的而言,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宗教對於恩寵的觀念,這種觀念在所有教派中都是普遍存在的,它是將具有這種狀態的人們從肉體的墮落之中,從塵世劃分而出。另外一方面,雖然在不同的教義中可以獲得各種不同的恩寵方式,但是,它決絕不會依靠像魔術一樣的聖事來獲得,也不會依靠懺悔來得到,更不可能通過個人的善行來獲取這一個共同點。只有證明人的生活方式具有這種特殊的行為方式之後,才可能獲得這種恩寵,從而產生個人的推動力,激勵自己有條不紊地監督自己的行為,同時將禁慾主義運用其中。
但是,跟我們看見的一樣,禁慾主義代表著人的一生必須與上帝的意志達成共識,而且禁慾主義不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每一個相信它的人能夠做到的事情。聖徒們的宗教生活再也不必離開塵世,在修道院中度過,而是在塵世中的各種機構裡度過(這一點非常重要)。這種在現世之中將行為理性化的表現,就是禁慾主義新教的職業觀引起的。最初與世隔絕的基督教禁慾主義,已經在修道院裡通過教會實施了統治,它早已宣佈世界被之棄絕(但是,它仍舊沒能影響塵世的日常生活。)。而如今,它走出了修道院,大步地邁入了生活的集市,開始將自己的規則滲透到日常生活中。它將此塑造成一種塵世中的生活,只是它並不單純屬於塵世,也不屬於為塵世。這將產生怎樣的結果呢?後面我們會詳細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