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這些教派都具有某種我們已經熟悉的共同特徵,而這個特徵不論從歷史的角度講,還是從思想角度講,都是最重要的,可是它對文化發展的影響,只有從某種不同的角度才能得以說明。這種特徵就是信徒的教會。這意味著人們不再把宗教團體、即宗教改革運動中的諸教會所說的「可見教會」,看成是某種為超自然目的服務的責任機構,一種必然包括義徒與非義徒的、為了增加上帝榮耀的機構(加爾文派),或者是為人類帶來救贖手段的媒介(天主教和路德派);而是單純地被看作是由一些相信重生的信徒個人並且只由這些人所組成的團體。也就是說,不是把它看成一個教會,而是看成一個教派。這就是那個就本身純粹形式化的原則,即只有他們個人已經獨自取得了信仰的成年人才應受洗——所要表達的全部象徵意義所在。就像是浸禮宗教徒在所有的宗教討論中一再堅持的那樣,通過這種信仰進行證明與為基督服務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後者在早年新教正統教義中占統治地位。
浸禮教提倡在精神上佔有上帝賜予的拯救,然而這種佔有只有通過個人的徹底領悟才能獲得,而這種領悟只能由聖靈作用於個人心中,這是唯一的途徑。它是面向所有人的,只要等待聖靈、不要因沉溺於罪惡的塵世而阻止了它的到來就足夠了。所以,無論是從對基督教教義的瞭解,還是通過懺悔尋求上帝的恩寵意義上的來說,信仰的重要性都會被壓減到最低的程度,隨之就會出現早期基督教的魂靈思想的復興,當然這種魂靈思想已經是做了重大修改的。比如,門諾·西門斯在1539年發表的《基督教救贖教義基本讀物》中,首次為其提出合理教義的那個教派,如同其他浸禮教派一樣,希望成為真正的、無暇的基督教會,完全由單獨受上帝啟蒙和召喚的個人組成,就像使徒會的組成一樣。那些再生的人,而且只有他們,是基督的兄弟,因為和基督一樣,他們在精神是由上帝直接創造的。絕對逃開了塵世,即避免同世人進行一切不必要的來往。加上對聖經的至高無上的最嚴格的維護,即以早期基督徒生活為模本,這些就是最早浸禮宗團體的產物;同時,只要舊觀念依然存在,逃避塵世的原則就不會徹底消失。
浸禮宗各派的永久保留的財富是從它們早期占支配地位的動機中選出一條原則,這條原則,我們已經在不同條件下,從加爾文教中有所瞭解了,並且它的基本重要意義還將反覆呈現出來。它們徹底地棄絕了一切肉體崇拜,因為那樣做會對本來僅屬於上帝的崇敬有所損害。與青年時期的聖·法蘭西斯相同的早期的瑞士和德國南部的第一批浸禮教徒,激進地認為《聖經》中的生活方式就是與一切生活享受一刀兩斷,就是一種直接以使徒生活為藍本的生活方式。事實上許多初期浸禮教徒的生活很容易讓人回想起聖·吉爾斯那種生活方式。可是,這種嚴格遵循聖經戒律的行為與信仰的精神特質之間存在的聯繫,並沒有一個十分牢固的基礎。
上帝已經向先知和使徒們所揭示的並不是他能夠而且願意揭示這一切。恰恰相反,《聖經》《聖經》的這種經久不衰的、基督教唯一真正的特點的,是作用於日常生活中、直接對任何一個願意傾聽的人訴說的聖靈的力量,而不是在於書面的文字記錄。曾被蘇溫科菲用以反對路德,後來又被福克斯用以反對長老會的這一特徵,是早期基督教徒們的戒律。從領悟的持續性這一觀念中,發展出了貴格會後來一再提倡的「理智與良知中聖靈的內心戒律之重要性」這一(最終具有決定意義的)著名教義。這個教義,並沒有取消《聖經》的權威地位,但是卻取消了《聖經》唯一的權威地位,同時,它最終發展到徹底消除了教會拯救說的一切殘餘思想。對貴格如此,甚至對浸禮宗和聖餐派亦是如此。
浸禮宗諸派同預定論者,尤其是堅信的加爾文教徒一起,徹底貶毀作為得救途徑的種種聖事,從而以最極端的形式實現了塵世宗教的理性化。就連《聖經》中上帝的那些啟示,也只有在內心的連續醒悟之光的引導下,才能真正被人所理解。另一方面,至少按照就此得出了必然結論的貴格會教義,它的作用可以一直達到那些從不知道《聖經》形式的啟示的人們。只有由受聖靈啟示的人們組成的這種無形教會,才具有「教會之外沒有拯救」的特徵。沒有內心之光,自然人、甚至是受自然理性引導的人,依舊是純粹的行屍走肉,他們的無神性受到了包括貴格會在內的浸禮宗諸派的嚴詞譴責,並且其嚴厲程度比加爾文教派更為激烈。另一方面,如果我們靜候聖靈帶來的重生,對它敞開心扉,那麼它就可以引領我們進入一種徹底戰勝罪惡力量的狀態,這樣,即使是罪惡的復萌也實際上成為不可能發生之事,更不用說喪失恩寵狀態了。然而,如同較後出現的衛斯理宗認為的一樣,達到這種狀態不是常規,而是個人的完善程度必須不斷提高。
不過,所有浸禮宗團體都希望成為純潔的教派,即其教徒的行為無可非議。真心實意的對塵世及其利益的拋棄,無條件地服從通過良知傳言上帝,是獲得真正重生的唯一標誌,因此,獲得救贖必須具備一種相應的行為。上帝的恩寵是無法掙來的,一個人只有遵從其良心的指引,才有理由認為自己獲得了重生。從這個意義上說,善行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條件。我們一直堅持的巴克萊的這個結論性推理,事實上又是加爾文教義的等價物,並且肯定在流行於英國和尼德蘭的浸禮宗諸派中的加爾文教禁慾主義的影響下形成的。喬治·福克斯的早期傳教活動,全部都是用來勸說人們誠心誠意地實踐這種思想。
然而,由於拋棄了預定論,期待聖靈降臨的思想就成了具有獨特的理性特點的浸禮宗道德觀念賴以存在的心理上首先的基礎,甚至在今天,這種思想依然是貴格會集會的一大特點,對此巴克萊已經做了透徹的分析。這種默待的目的,是要克服一切衝動和不合理的東西,克服自然人的激情和主觀意願。為了聽到上帝的話語,他必須保持靜默,以創造出靈魂的寧靜和諧。自然,這種等待可能導致歇斯底里和預言家的出現,並且只要來世希望尚存,在一定條件下會導致蘊藏千年的宗教狂熱的迸發,這種情形在一切類似的宗教中都可能出現,在那個最後在明斯特土崩瓦解的宗教運動中,就曾發生過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