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一枝禪 第10章 放下隨緣 (1)
    禪德惠愚者

    禪師的寬容與慈愛,好似一種無聲的力量,在學僧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這種無聲的教誨令學僧有口難言,心服口服。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生活的啟示呢?

    道悟禪師住持的禪院有數百名學僧,平日寺中眾僧除了參禪打坐,就是聽道悟禪師講經說法,再就是幫助寺裡做些雜務,生活規律地近於平淡。這對於年輕有餘而定力不足的學僧來講,單調得有些坐不住。

    其中有一位年輕的學僧,耐不住寺院中的寂寞,於是晚上他趁大伙都休息之後,拿了一個高腳凳偷偷來到牆根下,踩著凳子翻牆溜到了外頭。這樣一來他不僅為寺院生活平添了許多樂趣,而且在外面還大開了眼界。

    這晚,他夜遊歸來。照例奮力一躍,爬上牆頭,然後輕鬆轉身,兩手攀牆,雙腳下垂,小心翼翼地探試著凳子。

    他一點一點往下伸腳,「咦!這凳子怎麼好像高起來了?踩起來還有些軟?」

    「嗨!別管那麼多了,先跳下來再說,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站穩腳跟縱身跳下,剛直起腰桿,打算躡手躡腳回到禪房,哪料眼前的高腳凳卻變成了道悟禪師。學僧嚇了一跳,惶恐不已。

    「夜深了,小心著涼,快進房加件衣裳吧!」禪師溫和的叮嚀頓時化解了夜遊僧的尷尬,他不禁感到雙頰滾燙,然後那股熱氣又悄悄地滲進心裡。

    原來,道悟禪師在夜裡巡寺的時候,意外的在牆角邊發現了一隻高腳凳,他明白寺中有人到外面去了。於是禪師當下決定親自等待這個夜出的學僧。他隨手拿開了凳子,自己站到了凳子擺放的位置,靜靜地等著學僧歸來。

    看著道悟禪師不緊不慢地拂去頭上的腳印,學僧不斷地搓著雙手,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寺院裡沒人知道有這麼一回事,道悟禪師從來就沒有提過,只是經過這次事件以後,院裡的牆腳下再也沒有發現過凳子。

    無德禪師是一位得道高僧,他聲名遠播,門下弟子無數。他以對待弟子寬厚仁慈而受到眾人的愛戴。

    有一天,一位信徒到寺院拜佛,拜完後便坐在客堂休息,他剛坐下來,就聽到旁邊一位年輕的侍者對年事已高的無德禪師喊道:「老師!有信徒來了,快上茶!」過了一會兒,又聽到那位侍者喊道:「老師!佛桌上的香灰太多了,您把它擦一擦吧!」無德連忙答應著。「還有門前的幾盆菊花,可別忘了澆水呀!」侍者又補充道。無德禪師又扭頭答應著。「中午別忘了留信徒用飯。」侍者又說。無德禪師都答應了。

    年老的無德禪師在年輕侍者的指揮下東奔西跑,忙來忙去,信徒看在眼裡,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便走上前去輕聲問無德禪師:「老禪師!這侍者和您是什麼關係?」

    老禪師自豪地回答:「他是我的徒弟呀!」

    信徒聽後更加大惑不解,又問道:「既然這位年輕的侍者是您的徒弟,那他為什麼對您如此無禮?一會兒叫您做這,一會兒要您幹哪!這哪像徒弟所為。」 老禪師卻非常高興地說道:「能有這樣的徒弟,是我修來的福氣:信徒來時,我只管倒茶,並不需要講話;平時佛前上香換水都是他做,我只是幫忙擦擦灰塵而已;他雖然說讓我留下信徒吃飯,但卻用不著我去燒茶煮飯。寺內上下一切事務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這讓我輕鬆了許多,否則我就會更辛苦了!」

    信徒聽後仍然有些不解,接著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們是老的大?還是小的大?」無德禪師道:「當然是老的大,但是小的卻比老的更有用呀!」

    在恆心和愛的支持下,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不能逾越的障礙!我們再來看下面一則故事:

    夏季的一個傍晚,天色很好。

    海澄大師到寺外散步,在一片空地上,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位婦女。那孩子正用一隻做得很粗糙的彈弓打一隻立在地上、離他有七八米遠的玻璃瓶。那孩子有時能把彈丸打偏一米,而且忽高忽低。海澄大師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他打那瓶子,因為他還從沒有見過打彈弓這麼差的孩子。

    那位婦女坐在草地上,從一堆石子中撿起一顆,輕輕遞到孩子手中,安詳地微笑著。那孩子便把石子放在皮套裡,打出去,然後再接過一顆。

    從那婦女的眼神中可以猜出,她是那孩子的母親。

    那孩子很認真,屏住氣,瞄很久才打出一彈。但海澄大師站在旁邊都可以看出,他這一彈一定打不中,可是他還在不停地打。

    海澄大師走上前去,對那母親說:

    「讓我教他怎樣打好嗎?」

    男孩停住了,但還是看著瓶子的方向。

    他母親對海澄大師笑了一笑:「謝謝師父,不用了!」

    她頓了一下,望著那孩子,輕輕地說:「他看不見。」

    海澄大師怔住了。半晌,才喃喃地說:「噢……施主,對不起!但他為什麼要這麼玩?」

    「別的孩子都這麼玩兒。」

    「呃……」海澄大師說,「可是他……怎麼能打中呢?」

    「我告訴他,總會打中的。」母親平靜地說,「關鍵是他做了沒有。」

    海澄大師沉默了。

    過了很久,那男孩的頻率逐漸慢了下來,他已經累了。

    他母親並沒有說什麼,還是很安詳地撿著石子兒,微笑著,只是遞的節奏也慢了下來。

    海澄大師慢慢發現,這孩子打得很有規律。他打一彈,向一邊移一點,打一彈,再轉點,然後再慢慢移回來。

    他只知道大致方向啊!

    過了很久,夜色籠罩下來,海澄大師已看不清那瓶子的輪廓了,便轉身向回寺廟的方向走去。

    走出不遠,海澄大師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瓶子的碎裂聲。

    是日已過,

    命則隨減。

    如少水魚,

    斯有何樂——

    法句經捲上·無常品

    良師益語

    修行若是全依賴師長,將會失去自己;若是全靠自己,沒有指引,怎麼能因指見月?凡事應該少說空話,多做實事,放開手腳,輕裝上陣;一步一個腳印,才能過得輕鬆,活得灑脫。

    洞山良價禪師在南泉普願禪師座下修道時,到了剃度恩師雲巖曇晟禪師的忌日,總要設齋上供加以紀念。有學僧問道:「禪師在令師雲巖那裡得到什麼開示?」

    洞山答:「不曾垂蒙指示。」

    學僧疑惑地問:「既然不蒙指示,為何要設齋供奉他?」

    洞山說:「我怎敢違背他呢?」

    學僧又說:「我真不懂你來南泉普願禪師處修道,為什麼卻為雲巖禪師設齋?」

    洞山平和地回答:「且不說先師的道德佛法,我只尊重他不為我說破。單憑這一點就勝過父母。」

    學僧又問:「禪師既然為先師設齋,那麼是肯定先師的禪風了?」

    洞山答:「一半肯定,一半不肯定。」

    學僧問:「為什麼不全部肯定呢?」

    洞山答:「因為如果全部肯定就辜負先師了。」

    洞山良價禪師是在老師雲巖禪師圓寂後,看見水中自己的影子才開悟的。他的悟道偈云:「切忌隨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致祭恩師就是感謝他未說破,所以才睹影自悟。

    有一次,清涼文益與紹修、法進二人結伴同行,天空突降大雪,無法趕路,正好路過漳州地藏院,他們便在那裡住了下來。

    地藏院的住持羅漢桂深禪師看到他們三人,便前來問道:「你們此行打算到什麼地方?」

    清涼文益回答說:「四方雲遊,遍參禪師。」

    羅漢桂琛禪師又問:「什麼是行腳事?」

    清涼文益回答說:「不知道。」

    羅漢桂深說:「不知道便是最近的了。」

    他們談論了一上午,雪停了,天晴了。他們三人便辭別羅漢桂琛禪師,繼續趕路。

    羅漢桂琛將他們送到大門口,指著庭下一塊石頭問清涼文益:「這塊石頭是在你心中,還是在你心外?」

    清涼文益回答說:「在我心中。」

    羅漢桂琛又問:「作為一個行腳之人,為什麼還要在心中放一塊石頭?」清涼文益一時難以對答,感覺自己並沒有真正悟道,於是決心跟隨羅漢桂琛禪師專心學禪。

    清涼文益在羅漢桂深禪師處學禪倒是非常認真,但是他每天都在羅漢桂深面前發表自己的觀點,並沒有什麼切實的行動。

    於是羅漢桂深對他說:「學習禪師大法不應該這樣,應從實際的生活當中去體會。」

    清涼文益說:「師父,弟子理屈詞窮,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再無話可說了。」 羅漢桂琛說:「如果談論大法,一切都是現成的,佛法無處不在,遠比你的論述玄妙。」清涼文益當下大悟,從此不再只顧高談闊論,而是於平常事中體悟本心。最終他也獲得了正果。

    要時刻謹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高自大的人終究會露出破綻。

    隱峰禪師在馬祖禪師門下求學三年,自以為道行高深,不免洋洋得意起來。這天,他準備好行裝,辭別馬祖禪師,準備到石頭希遷禪師處一試禪道。

    馬祖禪師知道隱峰禪師有些心高氣傲,決定讓他碰一些釘子,也好從失敗中吸取一些教訓。臨行前,馬祖禪師提醒道:「小心啊,石頭路滑。」

    馬祖禪師說這話有兩層含義,一是說山高路滑,小心絆了石頭栽跟頭,另一層意思是說,石頭禪師機鋒了得,弄不好就會碰一臉灰。

    而隱峰禪師當時正在興頭上,根本不把師傅的話放在心上。並且,他一路行來,並未栽跟頭,不禁更加得意了。

    一到石頭禪師處,隱峰就繞著法座走了一圈,得意地問道:「你的宗旨是什麼?」

    石頭禪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抬起頭,兩眼朝上,答道:「蒼天!蒼天!」(在佛教中,禪師們經常用蒼天來表示自性的虛空。)

    隱峰禪師無話可對,他終於知道了石頭的厲害了。這時,他才明白了臨行時馬祖禪師的話,於是,重新回到了馬祖禪師那裡。

    馬祖禪師聽了事情的始末,對他說:「你再去問,等他再說蒼天時,你就噓噓兩聲。」隱峰一聽,不禁對師傅佩服得五體投地。石頭禪師用「蒼天」來代表虛空,到底還有文字,可這「噓噓」兩聲,不沾文字,真是妙哉!於是,隱峰又欣然上路。

    這次,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可以把石頭禪師比下去了。到了之後,他又繞著法座走了一圈,問了同樣的問題。誰知,石頭禪師不說話,竟向自己「噓噓」了兩聲,隱峰禪師一聽,又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噓出聲,就被噎了回來。

    此時,他再也沒有以前的傲氣了,喪氣而歸。回到寺廟後,他畢恭畢敬地站在馬祖禪師的面前,聽從教誨。馬祖禪師沒有批評他,只是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是早對你說過了嗎,石頭路滑嘛。」

    一個年輕人自認為對「空」的意義理解得很透徹,於是對眾人誇下海口:走遍天下,也沒人能夠難倒他。

    確實,這個年輕人的確天資過人,在與他人論禪時,從未遇到敵手,這使得他在當地小有名氣。因此,這位年輕人每經過一座禪林,當地禪師都會以特別的禮儀接待他,這就更使得這位年輕人目中無人,心高氣傲了。其實,也不能怪他自大,他能一口氣把《大品般若》裡的「二十空」講述十來個小時之久,這樣的本事非一般人可以擁有。

    因此,人們建議年輕人去結交一位在當時最有名望的坐禪大師。

    剛在那位大師對面坐下,年輕人便按捺不住,不住地誇耀自己的悟境之高:「心、佛與眾生,是三重皆空——現象的真性是空;無悟無迷,無凡無聖,無施無受!」

    那位大師嘴銜一支煙管,靜靜地聽著。其間請年輕人喝茶水,又請年輕人享用水果。但一心賣弄的年輕人將茶水和水果都推到了一邊,依舊坐在那裡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

    就在這時,大師忽然舉起煙管,狠狠地敲了一下年輕人的腦殼。

    年輕人憤怒了,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看上去像一隻好鬥的小公雞。

    大師看了看年輕人,微笑著說:「既然一切皆空,試問怒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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