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橡度過鎖定期之後,王興離開了千橡。儘管協議規定,如果王興多待一年,可以拿到額外的一筆錢,但是他覺得即將要做的事情比這筆錢更重要,就放棄了。他打電話給王慧文、賴斌強,這兩人正在東奔西跑,遊山玩水。「我還沒玩完呢,再玩一段時間,你先搞吧。」王慧文回答他。
他準備做的事情是創立飯否網。2006年6月,在大洋彼岸,埃文·威廉姆斯和傑克·多西創辦了Twitter,一個每次只能發送140個英文字母的微型博客。這個微型博客吸引了王興的目光。2007年5月,王興與穆榮均等人一起,推出了飯否網,一個類似Twitter的網站。穆榮均原先在百度工作,收入不錯,還有一些股票。王興邀請他一起創業,穆榮均應允了,他說:「王興對創業表現出一種不會放棄的態度。一個容易撂挑子或者隨便賺一筆就走的人,不容易把事情做好。」
「我不是把創業本身當做一個特怎麼樣的事情,這只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我沒有考慮過如果沒有創業會怎麼樣的問題。創業像是被閃電擊中的感覺,非幹不可。」王興說。
他的創業和別人不太一樣,他享受創業的過程,心態平和,不是特別注重追求回報,更注重自己的感覺,注重這事是否具有革命性。想好方向之後,不管外界有多大誘惑他都不關心,只關心他想做的。王興對錢看得很淡,雖然父親有錢,但他覺得他不需要。他不想繼承父親的產業,讓父親多捐款。他和穆榮均一起創業的時候,就始終拿著公司的最低工資。錢對他來講不是最重要的。
3月17日,我採訪王興時,美團的辦公室位於北京海澱中街的遠中悅萊酒店三層。辦公室是常見的寫字樓裝修——光潔的地磚、明亮的白熾燈、上百個格子間。這是王興創業條件最好的一個公司。2011年4月月底,因人員擴大的緣故,美團又搬到了北京北苑附近。此前的校內網和飯否網,都是租用住宅。飯否網是在華清嘉園一個150平方米的房間裡誕生的。這次,飯否網也一同搬到了遠中悅萊酒店。飯否網辦公區域有兩扇關閉的磨砂玻璃門阻隔了視線,門上貼著兩張一尺見方的海報,上面寫著「飯否,I』llbeback」。推開玻璃門,映入眼簾的是淺藍色的背景牆,上面嵌著「飯否」兩字以及網址www.fanfou.com。雖然只有一牆之隔,但美團網與飯否網的辦公室是截然不同。美團網是熱鬧的,塞滿了笑嘻嘻的人;飯否網是冷清的,只有光禿禿的桌子、凌亂的網線。偌大的辦公室,找不到一點人氣。
這讓你充滿傷感。原本這應該是一個熱鬧的地方。2009年上半年,飯否網已經有了上百萬的註冊用戶。和校內網一樣,王興精準的眼光在飯否網上得到驗證。這種易於傳播消息的微型博客引起了網民們的興趣。難以避免的,同類的網站也一窩蜂出現了,例如嘀咕、嘰歪等等。在汶川大地震等新聞事件裡,網民通過飯否網迅速分享消息。快速、高效的傳播方式,也埋下了禍根,它容易觸動政府敏感的神經,不利於他們進行網絡信息的管控,這會讓他們覺得局面失控,傾向於採取激烈的手段來阻止信息傳播。2009年6月月底,王興父母去美國探望女兒,王興送他們到機場,興奮地說:「網絡改變了世界。如果發生重要事情,三四個小時就能傳遍世界。」
但是,不久後王興母親在美國上網,發現飯否被停了。「我很擔心王興,他從小很要強,做事認真,這次對他打擊太大,事情做得那麼好,卻被停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我要他不要太傷心,他反而安慰我說,沒事,很快會恢復。」王興母親哽咽著說。
王興他們起初以為過兩天就好了,結果卻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由於這是直接通過運營商將飯否網的IP封掉,王興他們找到機房服務商,但對方也不太明白。「困難在於,沒有一個明確的規則。任何人都沒法把這個事情說清楚。」穆榮均說。
王興說:「其實我還是習慣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我們確實有做得不足的地方。我們對這個事情的認識沒有跟上形勢的變化,我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媒體,我們覺得我們在做一個單向溝通的工具。實際上,它確實成為一個新聞信息的加速器跟放大器。我們在媒體方面沒有充分的認識。」穆榮均認為王興的社會閱歷在做飯否網時還不足,沒有跟政府打過交道,思慮不全面。在做美團的時候王興就很注意了,說美團是個很和諧的事情。
儘管突遭變故,但王興他們並未有太大的驚訝,畢竟有過前例,這並不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一方面,王興四處尋找關係,另一方面飯否的團隊繼續運行,有很多改進任務要做。一開始方向還比較明確,但做完之後,沒有用戶使用,團隊因為得不到反饋而陷入了迷茫中。
在飯否員工王悅蒙的眼裡,當時的團隊是相依為命,「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或下一周,事情會有怎樣的進展」。
奇怪的是,這個團隊沒有散,505天的停滯期裡只有兩個人離職。穆榮均說:「王興是一個堅持的人,影響了大家。如果他輕易放棄,大家也不會堅持下去。我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自己逃跑,找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除非公司徹底解散。」他覺得王興的堅持和毅力正是創業所需的最可貴的東西。王興心態很好,從沒有因遭遇某個挫折而睡不著覺,穆榮均則會。
只是飯否何時重開的問題一再拖延,對團隊士氣也有一定的影響,王興想不妨找點事情來做。抱著試試看的態度,2009年12月他們討論起各種路子,12月月底,確定做美團。
他們開了一個小小的年會,討論「假如這個公司明天就不存在了,大家會怎麼樣?」這勾起了一些傷感:為什麼我們要待在這家公司?為什麼每天要這麼辛苦地做事?王興動容了,哭了起來。一些同事也哭了。
與此同時,一些飯否的忠實用戶在豆瓣、BBS、QQ群裡堅守,等著飯否回來。在豆瓣上有一個「愛飯否」小組,每天凌晨都有人發帖:公元某年某月某日,我們一起等飯否。「網友沒有放棄,我們一定要弄回來。」王興說。
2010年11月25日,離別505天後,飯否回來了。這不是解開一個IP這麼簡單,飯否搬了機房。更明顯的變化是,飯否獲得了中國經濟網的投資。中國經濟網是《經濟日報》主辦的經濟信息門戶網站,有著明顯的官方背景。
這時候,微博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新浪微博一馬當先,身後是騰訊、搜狐等財大氣粗的老牌互聯網公司。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很多人對飯否抱著遺憾的心情。但是,在一些用戶看來,飯否自有它的吸引力。知名人士老黑(化名)在新浪和飯否都有賬戶,他覺得新浪更像表演的舞台,發一些美食之類的東西,飯否更私密,寫寫自己的心情。新浪有很多特別討厭的人,尤其是有組織的水軍,想掌握話語權;飯否則乾淨得多。儘管飯否冷清了,但它也在擴大,每天老黑都會增加十幾個粉絲。
飯否現在是獨立的公司。除了中國經濟網,飯否還獲得了松禾資本1000萬元的投資。「VC是不考慮感情的,他們考慮到和移動互聯網結合,飯否是有發展空間的。」王興說。現在,他仍在參與飯否的事務,但不再具體負責。
我問王興,飯否辦公室的空座怎麼辦?他回答,將來會坐滿的。「我很幸運,生在中國,生在這個時代。如果早生30年,我能參與的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不是生在中國,而是利比亞、剛果,那也不一樣了。我很慶幸生在這個時代,這是我內心的想法,不是裝的。沒有什麼不值得樂觀的,這很簡單:有事做、有希望、有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