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風波。
2010年1月23日,我到上海採訪古永鏘,此前一天,另一家視頻網站酷6宣佈起訴優酷。古永鏘告訴記者:「我們有一個片單,是他們侵我們權的。而且,你去看每家公司的歷史,在以前說過的話裡面,有多少句是真的,多少句是假的,你自己去評估。」
據我瞭解,張朝陽、古永鏘、酷6的創始人李善友曾經在一起見過面談合作,三方都差點要召開聯合新聞發佈會了。優酷一員工說,我都在起草發佈會的發言稿了,但不知何故又鬧翻了。
個中暗戰,不得而知。這不過是冰山一角,視頻網站之間因版權而起的訴訟戰、公關戰是近幾年最熱鬧的戰鬥之一。早年的視頻網站是以YouTube為榜樣,採用了UGC(用戶生產內容)模式,由網友上傳視頻。用戶無任何約束,這導致盜版氾濫。為了吸引流量,視頻分享網站默許、放縱了盜版的存在。避風港原則也成為應對責難的盾牌。
但是,在視頻網站後進者採用Hulu(一家美國視頻網站)的模式之後,矛盾變得尖銳起來。搜狐視頻以及百度旗下的奇藝,都是採用Hulu模式的視頻網站,即與影視版權方達成協議,通過授權點播向用戶提供免費的視頻資源。這一模式因無版權糾紛的、高質量的視頻受到廣告主的青睞。
2008年3月,Hulu正式上線。根據ScreenDigest提供的數字顯示,因為盜版問題,只有3%到4%的YouTube視頻流植入廣告,而Hulu的這一比例卻高達80%。在YouTube尚未實現盈利的情況下,2008年Hulu在美國市場營收達到6500萬美元,毛利潤為1200萬美元。
正因如此,優酷、土豆等視頻網站也相繼採用了「YouTube+Hulu」的模式。
2009年下半年,對於優酷是比較痛苦的。2009年9月15日,激動網、搜狐聯合優朋普樂等公司聯手啟動「中國網絡視頻反盜版聯盟」,聯盟對優酷、土豆、迅雷等主要視頻網站1000餘部涉嫌侵權的國內影視劇取證保全,並對優酷網涉嫌侵權的503部國內影視劇提請訴訟。
優酷一時深陷版權泥沼,輿情壓力空前。當時我接觸優酷員工的時候,感覺到他們氣氛比較緊張。據優酷向SEC提交的F-1文件顯示,2007年、2008年、2009年和2010年前9個月(截至9月30日),優酷網遭到的版權訴訟的數量分別為2個、34個、252個和160個,一共448個。
陳英說:「我覺得優酷一直是發展最順的企業之一。憑直覺,我覺得不應該那麼順,(古永鏘)他說這裡面的暗礁和暗流是你們無法理解的,但他也不肯多提。」她覺得2009年的版權事件對優酷來說是很有價值的,「第一,全面提升了整個優酷的戰鬥力以及從大戰役裡得來的協同感;第二,對行業秩序、企業自身的反思也是很好的機會」。
2009年版權大戰的直接影響就是,版權支出水漲船高。《2010年中國廣播電影電視發展報告》稱,由於優酷、酷6、土豆等視頻網站的發展,電視劇網絡版權價格獲得提升。過去一部電視劇網絡播出權每集只有幾百、上千元,現在一部品質優秀的電視劇網上播出權達到上萬甚至數萬元。
龔宇說:「現在中高檔劇每集的網絡版權費至少15萬元,一部30集的中高檔劇至少要四五百萬元。」優酷招股書稱:「與2008年的價格相比,2009年電視劇平均授權費用增長了200%。截至目前,2010年的電視劇平均授權費用較2009年上漲了100%。與2009年相比,今年電影的平均授權費用也增長了90%以上。隨著網絡視頻廣告盈利化前景的提升,視頻網站正在獲得更多營收,也在流行電視劇和電影授權上展開更為激烈的競爭。內容投標的激烈競爭,導致內容授權支出出現了飛速的上漲。」
優酷、土豆申請上市前,大批量刪除涉嫌版權糾紛的視頻。在美國上市,版權糾紛將遵循美國法律,這將極大地提高賠償金額。2007年,維亞康姆對谷歌和它旗下的YouTube提出版權侵權訴訟,索賠10億美元。相對的,優酷在國內的448個版權訴訟,大約70%的訴訟通過原告撤回或者雙方庭外和解結局。在優酷輸掉的官司中,2007年、2008年、2009年和2010年前9個月(截至9月30日)的賠償金額分別為10萬元、40萬元、140萬元和10萬元,總賠償金額為200萬元(約30萬美元)。
2010年12月22日,易凱資本首席執行官王冉發了一篇微博:「為了不被斷章取義,我再重申一下我的觀點:優酷今天已經是一家非常優秀和成熟的公司,但優酷也好、其他一些領先的視頻公司也好,當初都有過版權方面的瑕疵。從這個意義上講,優酷的成功上市對中國年輕的創業者們來說可能並非好的示範,因為這很可能會讓他們覺得做『根兒上就正確』的事並不那麼重要。」
龔宇說:「視頻網站收入規模增長最大的障礙還是盜版,廣告主不會把自己的廣告投放到盜版視頻網站或者盜版視頻上。如果你對視頻內容收費,面對的是普通的用戶,普通用戶對盜版問題不敏感。因為在網上隨意找到盜版的同樣的電影,你收費是非常困難的。」他表示,可以大家坐下來談判,某些內容大家一起收費,別用免費模式了,「但這個一定得市場清靜下來。怎麼清靜呢?第一個條件玩家要少。第二個,大家認為最終的利益是共同利益。不是說相互打仗,相互拆台。這行業現在已經好多了,已經踏實多了。」
優酷試圖探索更多的贏利模式。
「優酷是一家互聯網電視公司,它將Hulu與Netflix(一家在線影片租賃提供商)的兩大模式進行結合,並做到了YouTube的規模」,這是優酷向華爾街講述的中國故事。
Netflix,是北美一家提供電影視頻流媒體服務和DVD租賃業務的公司,業務範圍覆蓋美國和加拿大,除了提供線下碟片租賃服務以外,還為用戶提供線上付費點播視頻的服務。Netflix是美國最大的視頻內容供應商之一,流量佔全美流量的20%左右。在轉型為流媒體播放服務商之後,Netflix的股價在近兩年時間內從28美元衝到180多美元。
Netflix的成功,除了其在資源渠道和版權庫存上具有巨大優勢以外,還因為美國消費者的正版消費意識。優酷試水付費服務,以Netflix為目標。這意味著,優酷除了需要解決正版資源的問題,還需要挑戰中國用戶的免費消費習慣,培養付費市場。古永鏘表示,優酷一個多月前才開始對點播模式進行嘗試,「我們有2億用戶,只要有1%的用戶(接受付費模式),就很不錯了。」
王建軍說:「Netflix原先是租碟的。如果沒有線下租碟的積累,直接做網上,到底有多少用戶接受,也是一個問號。換個角度來說,他把線下收益轉到線上收益。這和中國沒有可比性。」
除了贏利模式的繼續探索,優酷們還需要應對不確定的政策風險。來自政府監管的外力,也是推動視頻行業格局激變的一大因素。2007年年底,國家廣電總局宣佈將頒發網絡視頻牌照。2008年奧運會前酷6、優酷先後拿到牌照。土豆遲至當年9月10日才拿到牌照。至於56網,陷入了長達一個多月的勒令整改關停的漩渦裡。當56網恢復運營的時候,江湖已經不是那個江湖了。
除了兩年前的網絡視頻牌照,2010年8月,廣電總局向中國網絡電視台(CNTV)、上海文廣、杭州華數互聯網集成播控平台發出首批三家互聯網電視牌照。民營視頻網站沒有一家獲得。優酷高管表示,以後會拿到互聯網電視牌照。洪波說:「一輛車本來能裝100人,由於管理部門的介入,車只能裝十個人,降低了車的擁擠度,上了車的人就會很舒服。實際上管理部門的准入限制,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已經進入的這些企業,阻止更多的對手進入。對優酷、土豆來說,也是利好。」但是,鑒於視頻網站濃厚的媒體色彩,他們需要小心翼翼地應對不可捉摸的監管政策。這是一件麻煩事,但你不得不去做它。如何遊走於危險的邊界,在網民關注的熱點與政府敏感的禁區之間取得平衡,這需要高超的技能。當然,古永鏘是一個熟知中國的人。目前,優酷與土豆模式相似,用戶上傳在做、正版影視劇在做,還包括自製劇、付費點播。奇藝、搜狐視頻主打Hulu正版,我樂網、六間房向在線視頻社區轉型。
優酷上市,再次刺激中國視頻行業。若干網站表示未來將尋求上市,而新浪、搜狐、百度、盛大這四家老牌互聯網公司,也在這一行業加速佈局。古永鏘表示,互聯網的馬太效應和規模效應已經在很多領域被證明了。
根據Googleadplanner全球網站排名,截至2010年11月,優酷全球排名18位,獨立訪客數(UV)8800萬,頁面訪問量(PV)27億;土豆排名23位,UV6700萬,PV22億;56網排名30位,UV4600萬,PV8.8億;酷6排名34位,UV4200萬,PV6.7億。一線陣營和二線陣營涇渭分明。
對於華爾街對優酷的追捧,方三文說:「有的人是買現在,有的人是買未來,有的人是買夢想,有的人是買狂想,買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買的是什麼。當然核心取決於它的價值。」
而通過上市,獲取資本市場的認可,古永鏘得以迅速上位,躋身互聯網主流。YouTube+Hulu也好,Hulu+Netflix也罷,至少,古永鏘離他心中的夢想又更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