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國首部商業領袖集體傳記 第7章 黃怒波,殘忍還是美好?(5)
    中坤的「獨裁者」。

    2010年3月21日上午,中坤集團董事長黃怒波與集團高管在黟縣梓路寺檢查工程進度,這是他投資一億元重修的唐代名剎,預定該年6月迎接香客。一進梓路寺,黃怒波微昂著頭,踱著平緩的步子,在寺廟裡四處指指點點。中坤集團總裁焦青立即從西裝上衣口袋裡掏出小本子,趕緊記錄下老闆的吩咐。

    黃怒波身高一米九,和他說話需要仰著頭。他即使坐著,也比人高出一截。在梓路寺住持的房間裡,黃怒波聽取黟縣分公司管理層的匯報。他右手搭在椅背上,蹺著腿,左手指著匯報材料指指點點。焦青則雙腿並立,低頭記筆記。中坤高管們討論寺廟的公共廁所建在哪裡的時候,黃怒波虛指著材料:「你們不要討論了,聽我的,建在這裡。」焦青回答:「這樣太麻煩,需要重新把水泥打掉,安裝水管……」黃怒波說:「別湊合,給我修好一點,別像個茅房似的。這個廟的一草一木都在我腦子裡,我瞭如指掌,我說建在哪就哪。別嘮叨了,過!」

    如連珠炮似的,黃怒波不斷地重複:「這個問題別叨叨了,過!」他平均三四分鐘處理一個問題。

    在梓路寺開會時,中坤在黟縣的工程部負責人趙偉手機響了,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摁斷鈴聲。私下裡,趙偉告訴我:「當時我連扔掉手機的心情都有,幸虧那是在寺廟,黃總又忙於吩咐工作,要在平常,肯定要罵我了。」

    在梓路寺住持房間,黃怒波眼睛一瞟,看到牆上有兩顆釘子,立即板起臉問:「這是怎麼回事?」住持解釋說是當地縣政協主席給他寫的一幅字,原先掛在那裡,後來撤下來了。黃怒波說:「佛門淨地,可不能隨便釘釘子。」住持連聲說:「是、是、是……」

    黃怒波發現寺廟大門右側有個房間關著的,就追問怎麼回事。員工解釋說是建築施工方怕材料被偷,把門鎖起來了。黃怒波馬上說:「下午給我解決,大白天寺廟的門不能關著,聽見沒有!」

    在奇墅湖,黃怒波眼尖,發現湖邊有垃圾,立即厲聲問:「怎麼回事?」中坤集團副總裁姚勇面色有點難看,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來。黃怒波說:「你這裡的保安不是沒事幹嗎?叫他們來撿垃圾!」姚勇趕緊回身,小跑著揮手大聲吆喝保安過來。

    黃怒波如君王駕臨一般,威風凜凜地巡視著他的領地。他的下屬在他面前戰戰兢兢。他在談工作的時候,像奧林匹斯神殿裡的宙斯,揮舞著神杖,辟里啪啦的閃電圍繞著他如蛇一般亂竄。

    黃怒波笑瞇瞇地告訴我,有時候董事長辦公室裡的女孩眼巴巴地望著他,問:黃總,您的東西準備好了,您什麼時候走啊?他在辦公室的時候,她們安靜得很,鴉雀無聲,不敢大聲說話。「我估計我一走,辦公室該放鞭炮了。」他笑了起來。

    黟縣中坤工程部負責人趙偉的母親與黃怒波是初中同學,她告訴黃怒波:「趙偉見你時,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裡才好。」黃怒波說:「不應該呀,我對他們挺好的。哦,趙偉以前吃飯喜歡雙臂合抱,倚靠在桌子上,這樣不禮貌,我批評過他。」在他眼裡,趙偉「挺內向的,話不多」,事實上趙偉私下和我們幾個同齡人在一起時,有說有笑,非常活躍。

    春節後黃怒波見黃玉弟幹得累,就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多鍛煉身體。結果黃玉弟到健身房鍛煉,因為用力過猛,也是因為年齡大了,他已57歲了,第二天腿痛得不行。再到醫院一查,發現骨質增生的問題。但他不敢告訴黃怒波,怕他責怪:「早叫你鍛煉身體,讓你休息都休不好。」

    我採訪焦青時,剛開始他顧左右而言他,不著邊際。因為採訪時間只有一小時,之後他有個重要談判。我急了,就說:「焦總,黃總說讓您放心大膽地說,說真話就是了。」焦青這才放開來。黃怒波告訴我,焦青和他吃飯時,都是雙腿並立,畢恭畢敬。「這種公司文化不太好。」他說。

    黃怒波交代的事吩咐下來,焦青感覺「像屁股上掛了一串鞭炮一樣,逼得你往前衝」。黃怒波若吩咐了事給他,有時五分鐘後會打個電話詢問這個事落實沒有,一盯到底。「你沒有退路,讓你今天幹完你就必須幹完。」焦青說。

    黃玉弟說:「他很急躁,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如果他跟你說話,你能順著他的意思說,那他還基本上跟你多對幾句;如果你偏離了他的想法,馬上就給你打回來。」

    2003年,中坤開始做長河灣項目,焦青是負責人。當時,長河灣地塊有幾十家大大小小的單位,其中最大的是西直門長途客運站。這塊地是當時海澱區治安最亂的地方,房子非常破舊,市政設施除了水電其他都沒有。房子漏雨,雨水往房子裡倒灌,還常發生倒牆事件。一趕上大雨天氣,海澱區主管城建的副區長趕到那裡,帶著房管局的人,檢查有無危險房,把人搬遷出來。這一直是區裡乃至市裡一個比較頭疼的問題。並且,那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因為有個長途客車站,有些犯罪人員下手偷了東西,或者溜門撬鎖完了,夾著包就來車站隨便上個車就走了。這不像火車還有時刻表,這裡隨時都有開車的,往什麼方向走的都有。這塊地在中坤進入之前,來了五六撥開發商,都搖著頭走了。這反而激起了黃怒波的鬥志。他說:「那咱們就啃這塊硬骨頭,把這事解決了。」長河灣拆遷到了最後階段,還有十棟房子還僵持不下。黃怒波下了死命令:「焦青,這十棟房子我不想看到,十天後我就想看到平地。」

    黃怒波的威權作風也影響了焦青。很溫和地和我聊天的焦青,在工地上卻是「凶神惡煞」,有些人對著他腦子就空白。焦青說:「我跟打仗一樣玩命,就喜歡李雲龍那個勁。」他抓大鐘寺商業廣場這個項目,選的人都是一個頂一個,「幹不成我根本不會饒恕,也甭給我休息」。他手下有一位女高管,帶著孩子到工地上班,得到焦青的表揚。

    2002年,中坤經歷了一場內亂,讓黃怒波對人性的貪婪、殘忍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至今未能釋懷。

    黃怒波曾在一篇文章中寫到過這場內亂:「突一日,一位外邊的合作者無意間問我,是否又有一家新公司,我大吃一驚。仔細查來,差點沒驚掉了牙,氣碎了心。原來,這些廝早就私自聯合註冊了自己的公司,還把公司的一層辦公樓的產權也轉到了他們的公司名下。幾千萬元也被搞亂了賬,弄不清去向。可憐的我覺得自己像猴子被眾人耍著表演玩。被戲弄的感覺深深激怒了我,那西北孤狼的野蠻和鬥志充斥了心靈。

    「一場酒後,我單身闖豺窩,踢奸賊,踹碎了門玻璃,把所有人統統趕出了公司大門,連夜從外地企業調保安調幹部進京擒猴,封閉了所有人的辦公室、電腦等。清查三天後,戰果輝煌得讓人悲痛欲絕。

    「原來,幾年中,那幾個廝已完成了清『猴』側戰略,財務、人事、重要部門,包括我的司機都已被洗腦策反。儘管所有人都是一一投奔我而來,但幾年中,一是我基本不在北京;二是我脾氣大、罵人多、哄人少;三是我定的財務報銷制度嚴,那些人卻串通了財務,拿破例報銷、額外補貼迷住了不少員工;四是我採取的是強硬政策,那些廝運用了懷柔戰術,往往是我在屋裡訓斥罵人,他們在門外等著安撫。我能訓斥罵的都是關鍵部門的員工,他們也就收攏了置公司於死地的黨徒。結果是,公司大量錢物被來了個乾坤大挪移,一些地產項目被偷梁換柱以別的公司名義立項運行。而且,他們開會確定了『起義』的日子。老天有眼,就在足以導致我家破猴困、公司倒閉的當口,這些廝東窗事發,露出了馬腳。我命賤,活得簡單,翻了臉,顧不得羞恥,壓不住怒火。不出幾日,這些廝已被統統掃地出門,而且保留了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黃怒波給我口述了當時的經過,時隔八年後,他依然十分憤怒,說到當初酒後一腳踹門時,他的右手握成一個拳頭,猛地往前一擊。

    雖然黃怒波很細緻地解釋了內亂原因,但作為絕對控股和擁有絕對權威的民企老闆,部下這種程度的反水依然少見。「民企沒有一個不分裂的,人在經濟利益面前心態容易失衡,他會認為憑什麼掙這麼多錢你是老闆?他不想想資本是我掙的,項目是我拉來的。我過於信任人,但我的手段又過於強硬,他一下適應不了。而且連司機都是我親自培養、調過來的,跟我多年,連他老婆的工作都是我解決的,最後也背叛了我。」

    黃怒波感歎:「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人在金錢面前變得比野獸更殘忍,強盜頂多拿刀槍搶個銀行,他們卻是從根子上要讓你家破人亡。」

    焦青說,那次內亂有兩方面原因,一是董事長很嚴厲,有時不管三七二十一,罵得你狗血噴頭,「但是黃總跟我說過一句話,『焦青我罵你十句話,也可能就那麼一句對,你就把那一句話記住,另外九句你忘了就完了』,對於批評或提醒,這些人不能正確看待。另外,黃總很仗義、豪爽,他會給你說個美好前程,但好多現實中是不能全部實現的,我覺得有這麼一個願望總比沒願望好。但是比如黃總跟那人說了一百條,九十九條都實現了,那人不記住這些好,只有一條沒做到他就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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