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黃怒波回通貴,特意看望了姨媽。2011年3月29日,黃怒波委託中坤員工蔣江潔到通貴看望段家。他原定要來通貴,但28日晚臨時有急事,改簽機票回了北京。段忠禮已在幾年前去世,段忠禮妻子談到「黃怒波」的名字,仍然激動地哭了起來。
在通貴村,農民用最淳樸的善良溫暖了黃怒波。他沸騰的血液也逐漸平息,他學會了忍耐、寬讓。以前讀初中時,曾經有坐在前排的女生看不起他。一次上課把他惹急了,他擰開一瓶墨水,把女生領子一拉開,直接把墨水倒了進去。但在通貴,一次一農婦與隊長鬧意見,黃怒波也在場。農婦很潑辣,大吵大鬧,抓著黃怒波的衣服領子,將他衣服撕爛了。楊懷忠說,按理說,一般年輕小伙子被撕爛衣服肯定會踢她兩腳、打她兩拳。黃怒波也是有脾氣的人,但他忍住了沒動手。
他天性中的善意也在復甦。在段忠禮家養病的時候,黃怒波聽說楊懷忠也生病了,他從他哥哥接濟的錢裡擠出兩元錢給楊懷忠——當時五毛錢就可看一次病了。
當時黃玉弟已經工作,冬天很冷,他怕弟弟黃怒波凍著,就拉半車煤給黃怒波。但是,過了一周他去鄉下看黃怒波,很驚奇地發現堆積在院子裡的煤都沒了。他問弟弟:「這煤到哪裡去了?」原來,他弟弟讓相熟的村民每人帶走幾鏟子煤回家取暖用。黃玉弟還曾用蛇皮袋裝上半袋土豆給弟弟。過兩天,他去見弟弟,發現土豆沒了。弟弟告訴他,土豆送給了村民。
在這裡,他真正理解了中國的農民,覺得他們太不容易了。有一年,黃怒波他們剛收割了麥子,就連下了十幾天的雨。麥子在地裡重新發芽了,麥粒裡都是黏黏的漿,沒法磨成面。農民站在地頭哭,黃怒波也哭。寧夏只能種一季的麥子,這一年他們全白幹了。「你想想這一年怎麼活啊?」
插隊的經歷也培養了他不少技能。他當大隊會計,管著每個小隊每年的結算、分紅,對成本有了基本概念。他當民兵營副營長、當大隊幹部,常組織數百人上工或者上千人開大會,也很好地鍛煉了他的管理水平。黃怒波說:「知青是我一生最豐富的時代,是我一生最寶貴的幾年,它改變了我的命運。」
塗老師深深記得,1976年黃怒波還在當知青的時候,在他家的平房外,在皎潔的月光下,黃怒波跟他說:「老師,你對我這麼好,如果我黃怒波有出頭之日,我一定會報答你。」塗老師說,黃怒波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1984年,她女兒考大學的時候,黃怒波寄來了很多複習資料。女兒去北京讀書,也是黃怒波接待、照顧的。他女兒當時男友的工作,也是黃怒波幫忙找的。
2010年3月28日同學會的酒宴上,黃怒波與塗老師重聚,他動情地說:「當時我是社會最底層,如果沒有老師的關懷,很可能走向社會的反面。我記得,初中時一次到同學家玩,他母親問我,這是哪來的野孩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句話。」
2008年7月,黃怒波回到了通貴,看到通貴的小孩上學條件比較差,決定捐款200萬元建通貴幼兒園:「這是我欠他們的。」
他讓黃玉弟具體操辦此事。黃玉弟到了通貴,當地官員說:反正是捐的,你們把200萬元給我們,我們來建學校,建完了交給你們。寧夏處於地震活躍區,按國家相關規定,震區學校要求防震八級、烈度六級以上。黃玉弟和他們一細談,當地官員給的設計圖紙遠遠達不到防震要求,他決定自己建。
黃玉弟決定自己建學校後,以後再找當地官員辦事,就沒有人答理他了。「相關手續,都是我一個一個單位跑,辦下來的」。在建校過程中,需要將學校旁邊的醫院圍牆上打個缺口,好施工。即使黃玉弟承諾幫對方還原,對方也不幹,後來只好賠償了醫院十萬元。「這事我都沒敢告訴董事長,他知道了恐怕要氣暈」。目前幼兒園已經投入使用,3月29日,我到幼兒園時,幾百名兒童正在操場上高興地玩遊戲。
打造宏村,一舉成名。
在中坤集團旗下的系列項目中,安徽黟縣宏村是黃怒波最為得意的項目。1997年,中坤介入宏村項目,和當地政府簽了30年的經營權,2000年11月,宏村與黟縣西遞村一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文化遺產。奇墅湖五星級大酒店和黟縣梓路寺都是宏村的配套項目,杭徽高速(杭州到黃山)通車後,從杭州到黟縣只需要三四個小時。由於緊靠富庶的長三角,每年有上百萬人到宏村旅遊、消費。
黃怒波在他的北京中坤大廈自豪地說:「宏村是我一手做的世界文化遺產。全世界沒有人有這種成就,對吧?沒有我就沒有世界文化遺產宏村。」
宏村位於安徽省黃山西南麓,距黟縣縣城11公里,始建於南宋,是皖南一座奇特的古村落,人工水系貫穿全村。1985年,當時在中宣部工作的黃怒波作為中央講師團人員曾到過宏村,那時給他的印象就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個徽派古村子雖然很破舊,但是太美了。有人說,宏村如果沒有黃怒波詩人的眼光和情懷,如果當初只是一個商人的眼光來看的話,就不可能選中那裡了。
宏村旅遊開發公司汪國平主任回憶,1997年他在景區上班,雖然宏村規劃成旅遊景區,但因時間久,再加上缺乏資金,無法整飭。當時宏村路面的青石板大部分損壞,有些房子年久失修,村裡到處堆著垃圾,散發著腐壞的臭味。
1997年,當時的黟縣副縣長姓楊,早年與黃怒波認識,希望黃怒波來宏村投資個十幾萬元。此前兩年,黃怒波已經創辦了中坤集團,並在宜昌、太原等地做房地產掘得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汪國平見到黃怒波時,覺得這人個子高,瞇著小眼,挺和氣的,和當地的大老闆不一樣,感覺像個學者,文質彬彬的,但又有說不出的威嚴感。接觸幾次後,他覺得黃怒波做事很爽快,說到做到。對以前交代的事,記憶力超強,下次一定會過問。
在楊副縣長的邀請下,黃怒波再次到宏村考察。中坤集團副董事長袁德津一同隨行,他和其他高管見宏村是這麼偏遠、破敗的地方,反對介入這個項目。「但黃總看問題,一是非常長遠,二是預見性非常好。」袁德津說,「黃總當時認為,我們國家經濟會越來越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收入增加了,旅遊肯定就成為大家生活中的需要。另外,對於地方偏遠,黃總當時也看到了,交通問題國家肯定會發展。」如今,宏村年旅遊人數超過100萬,黟縣到宏村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路邊開滿了油菜花,司機開車速度能達到80公里每小時。
在黃怒波的堅持下,中坤進入了宏村。最初黃怒波以為就是十幾萬元的事,結果進去後很多麻煩出來了,老百姓打啊告啊的。這讓黃怒波的不服氣勁上來了:「我從小就不服輸,他們越折騰,我越要把它做大。」他組織了全國知名的建築專家以及徽派古建築專家,制訂了宏村景區開發規劃方案,在黃山開論證會,同時由專家現場實際考察,經過論證,最後通過了景區開發的規劃方案,這個方案當時就花了三十多萬。而宏村當時一年的總收入才17萬,並且全部返還給村民。
袁德津當時負責景區建築、裝修和古建築修復工作。他們嚴格按照規劃方案進行修復、後續建設發展。更換腐朽的大梁必須到山裡找那些原汁原味的材料。中坤曾在宏村景區外建了高規格的公共廁所,但聯合國申遺考察組來了後,認為有礙景觀,要求拆掉。當地人說,這麼好的廁所拆掉太可惜了。黃怒波命令拆掉廁所,按專家說的位置重建。為此,中坤多花了幾十萬。宏村的垃圾桶也是精心設計過的,與建築風格融為一體。想扔垃圾的時候,你可以找到它,如果不想就不會發現它。垃圾桶的用材、風格、擺放位置都很有講究:「你要是無意中就能看到垃圾桶,就是我們的失敗。」袁德津表示。
中坤進入宏村時,和當地政府簽了一個協議,將17萬元(宏村1997年的門票收入)全部給村民,另加5%的門票分成,村民以為「北京人是傻子,收入全給我們了」。但後來隨著門票收入增長,特別是2000年年底申遺成功後的2001年收入翻番至幾百萬。村民眼紅了,打出「北京人滾出去」的橫幅,有的在街上潑大糞,接待遊客時倒垃圾。因此,黃怒波將協議調為給村民17萬保底,另加10%分成。2002年,門票收入達到五六百萬,縣政府也坐不住了,要求重談合同。黃怒波再次更改合同,將門票總收入的33%返給地方。
黟縣當地除了宏村外,還有西遞村等古村落。2000年年底,西遞村和宏村一同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在中坤進入宏村之前,1997年西遞村的門票收入已達到240萬,宏村僅為17萬。現在,宏村一年遊客流量達百萬人次,門票收入5000萬元,超過西遞村一倍以上。按合同,宏村門票收入33%返給了地方,加上稅收,5000萬元門票收入約一半給了當地。「做生意不能太獨了。」黃怒波說。
中坤在長河灣項目賺得盆滿缽滿後,轉型做旅遊地產——這一度讓高管們不理解。2009年房價瘋漲,有記者質疑中坤錯過了時機,黃怒波表示:「市場上總有比你更魯莽的、比你更有錢的、比你更不要命的,我為何要跟他們搶那些有限的資源呢?而隨著國進民退的到來,土地將離民營企業越來越遠。」他反問記者,「大鐘寺國際廣場現在可以賣五萬元一平方米,未來賣十萬元一平方米也正常,這個項目建築面積是43萬平方米,是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