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來函
林升把松洋香港事務所發來的會晤傳真給我看，開頭兩句是客套話，生意興隆宏圖大展之類，還提到了「共贏」兩字，大陸最時髦的話都學到了。然後就是黃正龍和Lisa小姐兩人準備過來，12號，週四，13點的船出發，18點30分的船返港，末尾註明如有疑問或變動請於11號下午18點之前聯絡lisa小姐，還附上了lisa的座機和手機號。看完後我直感歎香港人做事不一般，簡簡單單的一件事也寫得清清楚楚，做得相當漂亮。
我把耿福貴、王躍和彭前進叫進來，朝他們揚了揚手中的紙：「好好看一下，看看人家國際大公司是怎麼做事的！你們還差十萬八千里呢！」三個人拿在手上傳閱，耿福貴帶頭說：「沒見得有好高水平啊，不就時間、地點、人物、行程加確認，簡單嘛，我們也做得到的。」
我說那好啊，有本事你們就做一份漂亮的投標書出來給我看，但願是我低估了你們。我翻看桌上的日曆，今天是11月10號，離招標只有一個月多一點。我說再給你們4天時間，14號之前把標書拿出來，讓我欣賞一下你們的高水平，不過我先給你們講清楚，我不需要表態和口號，內容要具體，有理有據，還要有南興和億立的情況，知道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耿福貴的臉有一點泛白，聽出了我話裡不放過他，就像劉欣調侃他一樣。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住了，說數據呢倒是可以整理出來，但對手的情況有點難弄。我不悅之情又微微泛上來：「你剛才不是說是小事一樁嗎？現在又變卦了？」耿福貴辯解道：「東西不一樣嘛，那個只是說件事，我們要做的可是調查報告。」我說就憑這份最簡單不過的傳真，我就相信人家的調查報告一定做得也好，再說了，這些東西你們平時就該搜集，而不是現在來臨時抱佛腳！還有，正因為難弄才叫你這個部長去辦，才能體現你的能力，否則我為什麼不叫他們兩個去弄？你這個當部長的不能整天只帶他們尋花問柳，把你的正規經驗、正經學問傳授點給他們行不？
王躍和彭前進急忙表忠心：「其實耿部長也教了我們好多有用的東西，是我們的老師。」我說你們別在我面前給他擦鞋了，他是什麼樣人我還不清楚，不把你們帶壞就不錯了。你們現在就給我擬一份正式的拜訪函，內容是我們將聯合香港松洋的負責人對科美高層作一次正式拜訪，看你們三個臭皮匠能不能頂上一個諸葛亮！
黃正龍剛上任一個月，林升和他只見過兩面，脾氣口味還未完全摸透。但不管怎樣，即便科美拿下了也不是萬事OK，貨源保證還得靠他，況且是首次到訪，接待規格一定要總統級的。
接待方案由林升和劉欣負責，他們做事仔細周全，幹這活拿手，我則聽從他們調遣。
「我和李總到碼頭接，劉欣在樓下大門迎候，公司門口放一塊歡迎牌，小姚和樂樂一左一右夾道歡迎，記得要著套裝，微笑要職業，露出的牙齒不能多也不能少，八顆，今天就對著鏡子練。會議室桌上放鮮花、紙巾盒、礦泉水、鉛筆和白紙，旁邊的櫃子裡要放咖啡，還要備好香檳和酒杯。我們雖然是小公司，但是要讓他們感覺到我們有做成大公司的能力。還有，我們在會議室商談的時候，外面的人不許玩遊戲、上QQ，大家要時不時來回走動，還要讓電話不停地響起來，要做出一番忙碌的景象，但走路和講電話的聲音不要太大。不要以為他們在會議室裡面就注意不到外面的情況，這些大公司高管都是千里眼、順風耳，我瞭解他們的那一套。」
劉欣拿著筆和紙在一旁不停地記錄，林升東指西畫，一口氣安排吩咐完畢，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我就不信這等架勢一擺他還會不簽合同！」
我再次做了重申：「你們這幫小子給我聽著，平時你們玩QQ、玩遊戲、炒股票之類的我就不計較了，但你們要會審時度勢，後天都給我拿出認真做事的樣子出來，具體安排由劉欣交代你們，聽清楚了沒有！」
還有個重要問題，晚宴和晚宴後的娛樂如何安排？雖然傳真上說了他們要坐18點30分的船回香港，但作為主人留客吃飯是最起碼的禮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談生意則是。這個問題比較考驗人，林升說，海鮮、燕鮑翅肯定不行，他在香港天天吃，生蠔這個東西雖然有珠海特色，但不上檔次，要來點特別的。我突然冒出個主意：「野味，野味怎麼樣？」林升一拍我的肩膀：「太好了，這玩意兒他在香港絕對吃不到，就上這個！」
晚宴的安排是帶他們去科美拜訪：「用這個理由留客，既向科美展示我們的決心，又讓黃正龍知道我們的實力，一舉兩得。」林升遲疑了一下，「但這事得提前告知，讓他們有準備。」
我說來了再講吧，林升堅決不同意：「這是起碼的規矩，日本公司的時間觀念強，計劃詳細周全，步驟都精確到按分鐘來計，千萬不要像平時搞慣了的『到時再說』。我們本身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一定要說。」我說我們中國人怎麼了，難道你不是中國人？不要那麼崇洋媚外好不好。林升有些尷尬，是，是，你說得對，大家做事的習慣不一樣而已，沒有高低之分。我說對嘛，這才像人話。說完後我心裡就犯嘀咕，科美那邊雷總能不能出來還沒敲定，如果見不著，黃總沒面子，效果大打折扣，這事可咋弄呢？
小姐的情懷
和趙友財吃飯的時候收到阿華發來的一條短信。
這是我和阿華約定的信號，讓我去的意思。
有一次我正在主持會議，她手下小姐打電話進來，也不先問我方不方便，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李哥，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野！」聲音很大，全體人集中向我行注目禮。我馬上摁掉，嘴裡念叨：「這年頭老是有人打錯電話！」事後我向阿華大發雷霆，平時你是怎麼管教的？不許亂打電話，叫她們發條黃段子來我就知道想我了！
阿華是東北人，原來也是做小姐出身，後來人老色衰改行做了媽咪。和她認識印象很深刻，那次我酒喝多了去上廁所，還在閉著眼慢慢享受著放水的舒暢時，聽到門口一個女人在罵一位受不了客人折磨從房間跑出來的小姐：你丫裝什麼清純？有本事去當腕兒，動兩下嘴皮子就拿個十萬八萬，你就是這個命。從廁所出來正好碰見她在洗手，身著制服，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我站在一旁擰開水龍頭，偏過頭讚美她：「妹子，說話挺得瑟的嘛，我賊喜歡，待會兒過來喝杯酒？」她顧不上手上的水漬未乾，胡亂在衣服上蹭兩下，忙不迭地掏出名片，雙手遞上來說：「大哥，見笑了，我叫阿華，多多關照啊！」
在那之前我去金碧活動是通過珍珍，但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她，手臂粗得超過我的小腿，大腿圓得接近我的腰圍，而且說話一點不職業，「大哥，就剩這些了，再不選就沒有了」。言下之意我們這裡生意好得很，不缺你幾伢崽，要玩就選，不選拉倒，弄得我在客人面前臉面盡失，只是礙於黃力介紹的關係不好換人。和阿華認識後她知道我是常客，一直想勾引我找她訂房，但苦於珍珍的潑婦性格未能得逞。後來有一次正好珍珍沒上班，阿華一見到我老遠就揮手：「哎喲！李哥，你終於來了！」聲音發嗲，眼睛放光，扭著腰肢登登登地撲過來，這副神態真像電影裡怡春樓的金牌老鴇。阿華抓住我的手，說李哥你運氣真好，今天正好來了新貨，個個身材好，盤子靚，要凸有凸，要翹有翹，一下子聽得我手癢癢心慌慌。「還有個大學生，正宗師範大學的。」阿華挺胸頂著我的手臂，左手擋住嘴巴湊近我耳邊輕聲說，生怕被別人聽見搶先要去了似的。「是不是真的？」我斜著眼問了一句表示懷疑，我知道幹這一行的習慣避劣就優，胸小的說身材好，腰粗的說溫柔無比，肥碩的說成是波霸，臀部平的說她放得開，就像在桑拿房裡你問女孩子入行多久了，她們幾乎眾口一詞都會說昨天剛下海，讓你還真以為撿了個寶。
阿華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貨真價實：「騙別人也騙不了你啊。」我來了興趣，吩咐速速叫來面試。在那個女孩進來之前我想如果她真的是大學生外表應該欠缺些，可沒想到她竟然五官秀氣，皮膚白皙，披一襲長髮，唯一不足是身材偏瘦小。我眼睛看著她，然後手指朝下點了點我旁邊的座位，她眼睛睜大，張著嘴用手指了指自己，我點點頭，她咬了下嘴唇兩手絞在小腹前走了過來，然後規規矩矩坐在了我旁邊。我偏過頭近距離上下打量，發現她的手並不好看，短而肥，不是我喜歡的削蔥根那種，心裡想說不定這雙手還插過秧牽過牛。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年頭裝清純扮處女的太多了，誰也無法搞清楚坐在你旁邊，甚至睡在你身邊的人來自何方，她們有沒有傳染病甚至艾滋，她們曾經幹過什麼樣齷齪事，這是一個無法憑表象弄清楚事實的，很多時候你只能靠運氣。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大學的？」我用牙籤插了片西瓜遞給她。
「小玉，我沒上過大學。」她不像那些老手一坐下來就大獻慇勤，仍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阿華不說你是大學生嗎？」
「是不是重要嗎？如果是，那你是不是感覺特有快感？」
小玉生硬的態度不但沒讓我惱火，反而激起了我的興趣，我一定要弄個明白。如果不搞清楚這一點那又何必要找她呢，比她漂亮、奔放的女孩子一大把。
我提議玩色盅喝酒，小玉動作笨拙，而且不會耍騙招，哪裡是我的對手，接二連三地喝了幾大杯，最後她支持不住倒在了我肩上，我拍拍她的手臂說：「喂，問你個問題，『師範』英語怎麼說？」她嘴裡含糊不清嘟囔著：「Nor……normal」。
「師範」這個詞是比較中文化的，很生僻，到底怎樣拼我自己也不曉得，趕緊掏出手機查了下，果真沒錯。
黃正龍到訪
黃正龍四十出頭，頭髮有些許花白，戴無框眼鏡，穿淺灰色西裝，系藍色條紋領帶，一副大學教授儒雅之相。在會議室，他將我們從一開始合作到現在的全部數據拿了出來，精確到每個品種和型號，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們的採購量年均增幅為25%，如果明年要做到120萬美元，那增幅應該達50%，對這個數值他表示出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