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不曾輕狂 第15章 關鍵人物趙友財 (4)
    兜再大的圈子也得要回到原點,一瓶酒快要見底的時候我看時機已到,不給他點明不行了,邊倒酒邊說:「兄弟,你看我們兩家聯合起來的可能性有沒有?廣州億立力量太小,掀不起風浪,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對億立瞭解的確要少些,他們的重點在北方,青島的海鷗空調一直是他們壟斷供貨,現在羽翼豐滿殺回南方,除了打價格戰之外我一時還想不出他們有什麼樣的狠招,說實話,如果不瞭解他們的底線,我們的方案做得再好也是廢紙一堆。關鍵的不是你價格最低,而是朝中一定要有人幫你講話,你要做的就是提供朝中人幫你說話的原料,這就是招標特色。做科達的時候,曾經有一家叫「大勇貿易」的皮包公司想擠進去搶我的份額,一直未能得逞,最後他孤注一擲拋了個極低價去勾引科達,想弄成個我進不去你也甭想好過的局面。當天晚上就有人把價格給了我,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第二天一早我將這份報價單傳真給了大勇的一個大客戶,大客戶馬上追問老闆楊大勇是怎麼回事:「給科達的價格這麼低,這樣搞你還做不做!」楊大勇大驚失色,連說是業務員弄錯,馬上炒掉他!後來他探聽到這事是我幹的,打來電話先問候了一下我的老娘,再質問我想幹什麼?我沒有回敬他的娘親,回答的語氣很平靜:「楊老闆,萬物皆有序,凡事要講理,你這種擾亂市場的行為實乃飲鴆止渴,一萬個理由都說不過去。再說了,你有五家大客戶,我只傳給一家,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我都做得夠意思和仁至義盡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你還是不想我再傳給另外那四家吧?」我的話音剛落,楊大勇就咬牙切齒地說了句:「好,好!你有理,你有種!」折騰一番下來他明白這蹚水太深了而不得不放棄。

    我說話時候趙友財一直盯著我,一言不發,似在想通過我的神態窺探我的內心世界。他的態度在我的預料之中,我的話還留有一手,廣州億立絕對沒這麼簡單,我是想用明耳一聽就是輕敵的說法套取他發表高見,要知道是人皆有賣弄聰明的愛好。

    「李總,聯合呢倒是沒問題,關鍵是怎麼個聯合法?」趙友財將球踢回給了我,我心裡又狠狠地罵了他一回,沒辦法了,我只得將計劃掏出:「我們的價格條件保持一致,大家各拿50%的份額,這樣雖然第一家的份額可能會少點,但價格不降可以保證利潤,不會比用殺價得到70%份額的利潤少。至於另外的嘛……」說到這裡我停了下來,眼睛盯著他,趙友財已舉在半空中的筷子停了下來,「另外什麼?」我沒有馬上問答,抿下一口酒後慢慢吐出一句話,「老趙,你在南興是打工仔,我不會虧待你的。」

    趙友財低下了頭,落下筷子繼續吃菜。我也不再說話,悶頭喝酒,手機突然有條短信飛進來,是阿華,我正低頭看,趙友財突然開口:「你真以為億立成不了氣候?如果它弄一個低價出來擺在檯面上,不用說不過去啊!」

    我把手機放下:「是嗎?有這麼嚴重?這一點我倒沒想過,你的高見呢?」

    「李總,你那麼靈光聰明的人有備而來都沒想好,我這個木頭腦袋更沒轍了。」

    談話最後沒有結果,不過我那句最關鍵的話他肯定聽進去了,初步目的已達到,我想起楊宏能關於做機和摳女的理論,許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時間和步步為營的過程。

    在門口我伸出雙手緊緊握住趙友財的手,再使勁搖兩下:「我們是永遠的朋友,永遠!」趙友財把另一隻手也搭過來,說是的是的。

    記不得從何處看到過一句話:當你心存目的時,什麼東西不是你偏會說成是,什麼東西本是你卻從不會說。對趙友財是這樣,但對耿福貴和林升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做過這個看起來是多麼真誠的動作。

    理想與現實

    為了耿福貴和楊惠的和解,我透支了信用額度。與耿福貴統一口徑後,我專程赴他們家,像居委會大媽一樣苦口婆心地調解:「楊惠啊,網絡這東西虛幻縹緲,都是在鬧著玩,那天彭前進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對吧?阿貴這個人我瞭解,嘴花花心巴巴,有賊心沒賊膽,他幹不出對不起你的事來,何況他如果真敢干首先我就不答應,還等不到你來發現了。」然後把頭轉向耿福貴:「你說是吧老耿!」耿福貴連連說是的是的,完全是虛心接受批評的模樣。我則繼續忽悠,「我通過公安局的網警朋友查了那兩個QQ的IP地址,「東北可人」在黑龍江,「無語」在新疆,遠至天邊,這兩個地方耿福貴從來沒去過,都沒接觸的機會,你說他們能幹出什麼具體的事兒來,不可能隔著十萬八千里的空氣那個吧,弟妹你說對不對?」楊惠的表情逐漸由陰轉晴,但仍不放手:「可是你看他們說的話那麼下流肉麻!」這點也難不倒我:「俗話說呢,『說的不做,做的不說,愛叫的狗不咬人』。他越說得肉麻就越說明他只是過嘴癮,不會付諸實踐的嘛!」

    女人好撒嬌,男人愛撒謊,我發覺自己天生擅長講大話,說的時候一本正經,臉不紅心不跳,誰不相信我還會跟他急,林升說你累不累啊?謊言無邊,真話是岸,說一個謊要用五個謊來圓,說五個謊要用二十個謊來圓,說到最後連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萬一穿幫了豈不更難堪?我說你就敢保證沒撒過謊?更何況說謊就一定是壞事嗎?No!至少從耿福貴這件事上來看不是的,如果鬧得天翻地覆,對他,對楊惠,對他們的女兒和雙方的家人都沒好處,公司也會不得安寧!所以,這是一個「多贏」而不只是「雙贏」的局面。

    眼見楊惠的眼淚慢慢止住了。這個時候我遞了個眼色給耿福貴,他馬上湊過來趁熱打鐵,信誓旦旦地保證完全是逢場作戲,弄得好玩,末了還說考慮到平日老婆大人的辛苦,春節準備帶全家去韓國玩一趟,以滿足楊惠同志最愛看韓劇,天天思念裴勇俊的心願。結果楊惠破涕而笑:「你個衰人,誰應承同你去韓國了!」

    一場風波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平息了,可我自己還處在漩渦的中心,我擅於幫別人解決困難,自己的問題卻永遠處理不好,我不知道我和青青之間會以什麼樣的結局來收場。

    「QQ門事件」解決得很圓滿,我和耿福貴在「東來順」喝酒慶功,三杯下肚之後他把杯子往桌上一頓,說:「你小子裝出正人君子的模樣,除了周青青和楊惠之外,這世界誰不知道你比我還爛!」我有些喜滋滋:「彼此彼此,大哥就不說二哥了。這事啊,虧得我當時反應快,要不然就穿幫了。」

    耿福貴今天特別不勝酒力,酒氣很快上臉,話越來越少,手支在桌上托著腦袋,虔誠聽我訓話的樣子,我口若懸河地吹噓這件事處理得如何完美,甚至可以寫入夫妻危機處理經典案例時,發覺了他的不對勁,我伸出手擰住他的胳膊:「怎麼了?想你的『無語』了?你今天應該高興才對哦。」他慢慢抬起雙眼,裡面佈滿了血絲:「你變了。」

    我沒太聽明白:「你說哪樣?」

    「你變了,變得庸俗,甚至無恥,友情被你當工具,幫忙被你拿來做交易,最不可救藥的,你居然還以此為榮!」我明白耿福貴說這話顯然是對我讓他辦的事有些耿耿於懷。其實我要耿福貴做的事並不複雜,自從上次和秦總聊了之後,回到公司我和林升商量,費用可以答應她,但如果要走賬我們還得要註冊一家新公司,貨款從飛昇公司付給秦總的公司,扣掉手續費然後秦總得再將錢轉回給我們,但不能直接回到飛昇,得回到我們控制的一家第三方公司。我是飛昇的法人代表,林升是董事長,我們兩人都不能在新公司裡有任何股份和職位,否則很容易查出來是關聯公司,新公司的法人代表必須要有一個看似無關卻又要絕對信得過之人,想來想去就只有耿福貴一人最合適。而他所不情願的地方我明白,無非就是出了問題首先要找的就是他這個法人代表。

    我不以為然,停止了臉上興奮誇張的表情,叼起一根煙,點上:「這社會他媽的誰不在變?」

    「不是那樣的,你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老李,原來你只是表面上壞,有時還壞得可愛,現在你已經壞到的骨子裡去了,干的儘是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儘是些讓人寒心的事。你的眼神裡滿是冷漠、野心和不擇手段,甚至還有瘋狂,我已經找不到以前那種有錢一起花的感覺了。」

    耿福貴說的是實情,為了成功,為了生意,我不但無羞,基本有些無恥了。但各人身份不是生來注定的,娼不是生而為娼,做了多年生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經常變成被朋友兩肋插刀,嫉惡如仇的結果是我丟失了訂單,因為惡人往往是財富的擁有者,濟弱扶貧不能給我增加半點兒利潤,一聲「謝謝」對我的銷售額於事無補。高尚者虧得砸鍋賣鐵,無恥者賺得盆滿缽滿,見了太多的爾虞我詐和唯利是圖,我在潛移默化中跟著變化。不是我想這樣,是社會逼著我這樣。我對人的信任日漸減少,因為信任帶給我的是教訓,我的疑心越發厚積,因為懷疑能讓我掌握主動。我的圈子越來越窄,越來越單純地劃為客戶和非客戶,脾氣相投不再是我結交朋友的理由,「對我有沒有用」成了首先在我腦袋裡打轉的問題。

    耿福貴說我墮落、無恥,甚至瘋狂的時候,我心裡哼哼幾下,我不墮落能做好銷售?我不無恥能開公司?我不瘋狂能養活公司這十幾號人?某位哲人不是說過,推動社會進步的不是溫暖,不是高尚,而是野心,是無恥,是金錢!

    小時老師佈置作文《我的理想》,我說長大後想做科學家,但其實那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的理想是當「總理」,我自認為有經天緯世之才,我還把這個非分之想寫進日記裡,誰知被同桌吳志安偷看到了,拿出來念給大家聽,眾人紛紛譴責說我這個整天連鼻涕都擦不乾淨的人居然也想當總理,比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要異想天開,我怒不可遏衝上去和他們用拳腳論理,結果一番混戰下來我的左臉腫得像個包子,得了個外號「李腫理」。

    報考大學填志願的時候一看到「國際政治系」這幾個字我心生竊喜,這不正是實現我當「總理」理想的最好途徑嗎?按照我當時的理解,國際政治就是搞國家和國家的關係,比治理一個國家要求還要高,還要複雜難弄,學出來就應該去聯合國工作,直接就是後備「聯合國總理」的料,要當一個國家的「總理」簡直是小菜一碟,於是一股腦兒地奔它而去。

    許多年過去了,我不得不佩服小學同學們的高瞻遠矚,結果當然是我沒當成總理,而當年從來沒有當「總理」奢望的吳志安同學倒成了我們縣的副縣長,怎麼說也算是相當於縣裡的「副總理」了。人生各異,千轉百回,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麼,誰也無法預測後十年會是怎樣,這就是人生的悲喜所在。不過我現在的頭銜裡也有「總理」兩字,只不過中間多了一個「經」字,相比於那些整天泡在麻將桌上,指望贏個幾十元菜錢過一天的,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做事沒規矩,說話沒正形。正常的時候還會字斟句酌,可一遇到狐朋狗友,或者發起急來,身上可憐的一點點斯文勁全拋給玉皇大帝了。最近在網絡上我學了個「靠」字,我一改在普陀山「我不靠別人只靠自己」的誓言,改說「我不靠自己,有本事就靠別人」。說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年輕而時尚,連公司的80後都張大了嘴行注目禮。

    群眾反映我這個總經理缺乏派頭,領帶從來不打,抽煙不分場合,坐著喜歡把腿放在茶几上,站著手腳亂動,說話沒個正經,特喜歡貧嘴。林升說我,牙齒那麼黑,該去洗洗了。我說好的好的,洗洗更健康。神情詭笑,動作誇張,一點不成熟穩重,用一句行話來說就是「不職業」,所以耿福貴給我取的「成熟成功男」網名至少有一半是在騙人。最要命的是我做事隨性,經常出爾反爾,昨天說過的話今天就可以不認。有一次耿福貴拿著王躍的電話費單找我簽字報銷,我一看超標了80元,不同意,耿福貴說:「王躍上個月去順德催款待了10天,漫遊費很高,當時他請示過你,你同意他這個月的話費全報銷的。」我一聽火了:「那他把錢要回來沒有?錢沒拿回來也想報銷話費?就算我說過,那是當時,現在我不同意,怎麼樣!」

    耿福貴有些悻悻然:「這點錢,又沒多少,何況你答應的時候沒附加條件,作為老闆,說話不作數,不,不好吧。」那時我正為流動資金的事被弄大了頭:「不行,款沒弄回來,說不行就不行!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冷靜下來後我又後悔,這樣做的確有些過分,後來我找來耿福貴問及這事,有點不好意思:「要不給他報銷算了?」耿福貴略帶鄙夷地望著我:「不用了李總,我自己掏了80元給王躍,不過你放心,你的那番偉大言論我沒有轉達給他。」我有些無地自容,訕訕然推了下耿福貴的肩膀:「嘿嘿,還是兄弟你靠得住,下班我請你喝酒。」

    盤點缺點,我還有個怪癖,喜歡收集賣弄葷段子,一入夜總會,小姐剛在身邊坐下,我要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摸摸抱抱,而是猴急猴急地翻閱她的手機短信,看看有沒有最新最潮的經典力作,一看到中意的就立馬轉發至我手機,然後再群發給眾狼友共享,連布什先生當選總統我都沒這麼熱心過。

    耿福貴現在批判我,句句落在實處,我舉雙手雙腳贊成。可是身份左右你的行動,老闆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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