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不曾輕狂 第11章 科美爭奪戰 (4)
    長髮女孩!

    這首詩是大三時我寫給周青青的,題目叫《致5號樓的長髮女孩》,那時公開追求她的除我而外還有另外一人,暗戀的就不知其數了。青青和我一個系,但小我兩級,身材豐腴,長相柔美清甜,嘴角有個小酒窩,尤以一頭瀑布般的長髮最讓我心動,位列國政系民間美女排行榜的探花。正是憑借這一首通俗無比的所謂現代詩使得我在追求者中脫穎而出,一舉將猶豫不定的周青青拿下。

    對手是周青青他們班的班長,濟南人,戴副黑框眼鏡,文質彬彬,一看就有孔孟之遺范,而周青青是體育委員,兩人又是山東老鄉,這傢伙有職務、地域上的便利和優勢,經常假借談工作和關心老鄉之名行追求之實。而我呢,除了讀過幾篇歪詩,會耍點小聰明之外別無長處,最可怕的是我還有抽煙喝酒的惡習。

    最後還是同捨侯勁這傢伙幫我出的主意。那天晚上我們臥談睡不著,侯勁說你在硬件上比不過那嘎鬥,只有在軟件上下工夫,所謂的軟件就是寫詩。我沒有把握,雖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但我從沒寫過,沒信心。結果遭來侯勁一頓痛批,搬出了大詩人席慕容和汪國真,說他們的詩都火得不行,「何況你的文學素養還高過我」,這句話有吹捧之嫌,因為那時我是他做賣煙生意的大客戶。接下來就是他現場傳授幾招,說,反正現代詩就是那麼回事,不講究平仄、押韻,有點節奏感就行了:「看不懂不是你水平低而是他們笨,實話告訴你,我拿下女朋友,憑的就是一首詩,效果不要太好哦,她當場就答應和我一起去大光明看電影了。」

    我立刻有茅塞頓開、撥雲見天之感,說侯勁你傢伙真是個猴精,成功了我一定加大買煙量。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到圖書館借了幾本席慕容、汪國真的書惡讀起來,到中午離開圖書館時這首《致5號樓的長髮女孩》已經在我大腦裡基本成型。接下來我去廣播台找到一位鳳凰縣的湘西老鄉,請他在學校門口的小食店喝了一瓶8塊錢的尖莊好酒,酒足飯飽之後這位老鄉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拍著胸脯說:「兄弟你放心吧,這個忙要不幫,我以後還怎麼在老鄉中混!」

    那天中午的2號食堂與平日沒什麼區別,正是下課吃飯的高峰,窗口擠滿排隊的人,當然以手裡拿著兩個碗的男同學居多,大廳也是座無虛席,鬧哄哄的聲音充灌著耳朵。正當大家有說有笑交流著各自的美事時,吊掛在食堂四角,平時播放電台《歌聲與笑聲》節目的喇叭裡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各位同學,為繁榮校園文化活動,我們向大家推薦一首詩,這首詩是我校一位男同學所作,他要以此獻給心儀的一位女同學。下面這首詩由他本人親自朗誦。

    本來人聲鼎沸的食堂一下子安靜了,一眼掃去,眾多的嘴巴張開,停止了咀嚼,大家抬起頭張望,豎起耳朵聆聽。當我的湖南普通話在廣播裡一結束,食堂裡就炸開了鍋,一下子又熱鬧起來。「這不是公開鼓勵談戀愛嘛,廣播台的人是不是神經錯亂了?」坐在我旁邊的男生表達著不滿,而坐在他對面的女友則仰起頭撅著嘴大發感歎:「好幸福喲,誰是5號樓的長髮女孩?」

    周青青此時坐在食堂的一個角落,我遠遠地留意著她,聽完之後她呆住了,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然後穿過高低不齊四處晃動的人頭縫隙,在瀰漫著嘈雜哄鬧聲音的空氣中,我們的目光觸碰了,她慌亂地將眼簾垂下,埋下頭裝作吃飯,臉卻慢慢在變紅,我的眼睛看著她不移動。過了一會兒她又抬起了頭,目光羞澀卻又執著地投射過來,抿著筷子的嘴微微笑了,我把焦距校準在她的一雙眼睛上,我們的目光終於在模糊晃動的人影中緊緊焊接上,時間和空間定格在這一瞬間,周圍沉寂下來,所有的繁蕪都不存在了,一股甘泉在我心底慢慢地生成,湧出,流淌出來,溢滿了我的全身。當天傍晚我在5號樓下面堵住了她,沒有任何話語,只是會心地一笑,她低下頭,玉手撥弄著胸前長髮的根梢,末了用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說:「你準備什麼時候替我打飯?」

    這是我聽到的世界上最讓我心動的一個要求,雖然通俗無比,卻勝過任何華美雍艷的辭藻,彼時我抬起頭仰望天空,月亮已若隱若現掛在了遙遠的天際,星星正由少變多,一顆一顆交替閃現,星光微微,月光如水,一切都在向著我眨眼微笑。

    那真是一個物質簡單、精神飛揚的年代,我沒錢但不覺得錢少,啃著亨廷頓、弗洛伊德的書可以當飯吃,聽著崔健、姜育恆的歌可以不睡覺,我為尼采的發瘋而哭泣。許多年過後,當我在夜總會裡叼著香煙指揮著小姐們立正稍息向後轉時,當我在觥籌交錯中將一疊疊見不得光的錢塞進別人的包裡時,我早已將那個時代的精神丟到了不知哪個爪哇國,而所謂山盟海誓的純真愛情已經進化到可以用價錢來衡量,一頓法國大餐,一瓶香奈爾5號。「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在當時當下,如果你還寫詩去追女孩,旁人一定認為你有病,女孩也會覺得你發神經。按照我們詩人加成功人士侯勁的說法,「『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費一天時間絞盡腦汁寫首詩去求愛,還不如花一個小時去買個LV的包送給她,更快捷,更省心,更簡單。」

    而青青看法不同。若干年後,周青青已經成了我的妻子,我們的做愛頻率從每晚一樂到每週一歌,再到半月談乃至月月舒,再後來這個頻率就倒了過來,當然主題變成了吵架,吵架比做愛更頻繁,還沒到七年我們就已經癢了,而且癢得發痛,發展到隨時可能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動口。青青父母到珠海來我請他們出去吃飯,本來氣氛很好,我一高興把找回的20元零頭給服務員當小費,當時青青就垮臉:「為什麼要給她?那是她應該做的!」

    「人家農村出來的賺錢不容易,給點錢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邏輯,博愛之心是男人的一大美德。

    「我天天伺候你,你不但沒給我錢還罵我!」這是周青青的類比反駁。每吵一架,青青總是要抹著眼淚說,你當年對我的激情去哪裡了?為什麼婚前婚後兩個樣?然後我總是回答,我是男人,要掙錢養家餬口,哪有精力和你一天到晚兒女情長?除非我別的什麼事都不幹了。婚前婚後兩個樣是正常的,一個樣才不正常!

    風雨過後的沮喪,青青抽著鼻子:「我還是喜歡那個給我寫詩的李小飛!」

    針鋒相對

    詩不能當飯吃。柔情不能在商業社會開道。生意場的關係有時還在於見不得光的黃、賭、嫖。這一點青青看不慣,林升同樣投反對票。

    林升對銷售部有成見,特別是他去讀MBA之後,對耿福貴那一套煙酒開道、小姐殿後的手法嗤之以鼻。有銷售員拿不下客戶找客觀理由,不是對手的質量過硬就是我們的價格高時,聽得林升發火:「如果我們價格又便宜質量又好,那還要你們幹什麼?叫頭豬來都可以賣!」本來我是同意他前一句觀點的,但後一句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的確傷人,雖然我也用過這類詞招待過他們,但放在心裡從沒說出來。林升的態度逼得我站出來唱白臉,說:「有些客觀情況的確需要考慮……」話未說完就被林升搶斷,仍是抓狂的樣子,先搬出余世維大師「從來不說自己的錯就是最大的錯」的營銷理念,再一會兒是中國移動的廣告詞,「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最後來一句,「如果你們拉不出屎,是不是要怪地球的吸引力不夠?」

    聽得大家撲哧一聲笑出來,平日這麼風雅有型的林某人居然能說出如此不潔的話。我轉而就不悅,林升說法在理可語氣不對,我差點想向他求證,銷售價格下不來是不是和進貨價格高有一定關係?但細一想還是算了,怎能在下屬面前暴露老闆們的不和,讓他們看笑話這公司還做不做了?

    耿福貴沉著臉,他的臉本來就不白,此時更加發黑,一張口就激動萬分:「我們一天在外面日曬雨淋你們看不見,下了班還要當三陪,這些都不說了,好不容易拿回訂單來採購部跟不上交貨,公司又從來不備庫存,別人轉單給了南興這種情況怎麼算?難道也是銷售部的責任?」

    小姚忍不住了:「耿部長,你們每次下單都要得那麼急,今天下明天就要,能有這麼快嗎?我們要聯絡香港松洋交貨,要聯繫清關公司,貨物過來還要報關,這些都需要時間,不是我們控制得了的。」

    小彭聽得跳起來:「那客戶要我們這樣,我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交不了,人家南興能交。」

    「那你們為什麼不能去說服客戶呢?這些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交貨期了。」

    彭前進一聽更加激動:「笑話,說服客戶?說起來容易,你去做做看!」

    眼見這陣勢不妙,我繼續和諧:「銷售部的工作有問題,採購部也同樣不例外,接下來都要整頓,林總你說對吧?」林升詫異地望著我,我沒理會他,「當然,公司正在考慮備部分品種的庫存,這一點我和林總正在合計,小姚你擬一個型號清單出來,特別是那些需求量大但交貨週期又長的。」

    耿福貴還想站起來發作,被我生生按住:「這是在開會,大家有不同意見可以爭論,但不能帶有個人情緒。不過呢銷售部的問題我還得要說一下,這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還是得天天講月月講,首先是這個工作方法,你們要學會對客戶進行分類,哪些人是拍板的,哪些人是具體操作執行的,甚至哪些人跟我們不是一條心的,都要分析清楚,不能盲目行事,平時沒事時你們給我少談風花雪月,多交流工作心得,這才是正道!對你們自己的成長也有好處,對吧?其次呢,這個接待費,月月超標,不是公司吝嗇這點錢,但錢要用在刀刃上,不要發生『該請的請不出來,請出來的都是些沒用的』這種情況,你們要特別注意這一點……」話剛一說到這,林升就跳出來:「還有白條!」我望了他一眼:「對,這個白條有氾濫之勢,拿回來財務不好做賬,讓林總為難,今後沒有發票的消費一律要提前給我或林總請示,決不能先斬後奏!」

    我前腳剛走回辦公室耿福貴後腳就跟到,手指著林升辦公室的方向:「拉不出屎?他自己呢?我看他才真的是尿不出來怪人多!再說了,就算是豬又怎麼了?豬的肉多、油多、好壓搾,總比狐狸好,肉不能吃還要騙人、害人!」耿福貴咬牙切齒不依不饒,「還有,老李,你不是不清楚白條這玩意是咋個回事,真要這樣搞你就等著瞧吧,以後這幫你們眼裡的豬誰還會帶客戶去找小姐!」

    我忍住對林升電話門的猜疑,主動去找他溝通,林升冷眼斜視,嘴角微翹,作譏諷嘲笑相。我能容忍他的德行,不和他計較這些,便說銷售部我已當面批評了,單獨再和你聊一下工作的事,採購的賬目一定要清清楚楚這是必需的,但銷售呢,費用弄得太清楚了有的事不好辦,水至清則無魚嘛,何況銷售是龍頭命脈,只要他們能把事情辦成,個人在中間吃點、喝點、抽點、拿點無傷大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這些事完全照搬照抄MBA的學院派理論也不行。

    林升說我有私念:「憑什麼採購要清楚而銷售可以不清不楚?如果錢完全花在客戶身上我沒意見,問題是我們沒有核查機制。一張白條隨意性太大,反正那些客戶你都認識,抽查一下嘛。」林升丟給我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出門之前林升問我科美這邊把握到底有多大,我裝出輕鬆的樣子說:「拿第二是板上釘釘的事,但第一呢,還得要努力,現在關鍵是看南興和億立如何出招,我們再隨機應變。」其實不用林升問,我比他更操心,我全部身家押在這裡,拿不下科美我就徹底玩完了,他林升至少有原始積累的黑金,還有王小麗這個富婆靠山,完全可以和別人另起爐灶。

    林升說那就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青青那邊沒事了吧?」很關心的樣子。我知道他話中有話,便說我早已打發她回青島了,現在關鍵時期,我要集中全力來應對科美。

    我一回到辦公室立即把耿福貴召過來:「馬上去核實這個月的大額招待費。」耿福貴的態度有些傲慢:「尊敬的李總,你叫我如何去核實?是問客戶有沒有和我們業務員去嫖娼呢,還是問小姐有沒有被我們的客人搞過?」我砰的一聲把手中的煙盒往桌上一拍:「我不管用什麼辦法,也不管你問哪個,反正你給我去搞定!」

    憤怒中我抽出一根煙才發現沒有打火機,耿福貴站在那裡無動於衷,我轉過身在桌子上四處尋找,突然發覺門口有個人影立在那裡,抬頭一看,是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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