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不曾輕狂 第3章 情場失意,賭場失意 (3)
    那時我還是一個情竇初開、激情飛揚的小伙子,頭髮散亂,不修邊幅,閒暇時會胡謅幾句「我想你黑夜如塵」、「愛情是一匹怒放的馬」等連自己都不解其味的朦朧詩。最後一句是我的即興發揮,青青聽後臉紅了,嬌嗔地掐了一下我的手,嘴裡說道:「流氓。」

    可我終究沒能信守誓言,在踏入社會、混跡於江湖的日子裡,在夜總會,在桑拿房,在酒店,在車裡,我不知摸了多少****,當初的承諾早已在一陣哼嗯咦喲的淫聲浪語中被拋至雲外九霄。而青青呢,她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也讓我覺得怪異和難以理喻,她對青梅竹馬張萬峰的情感出軌如一塊石頭壓在我胸口。我越來越覺得男女之間的情感糾葛是永遠解不開的結,純真的感情或許有,但必須得有一個時間和空間的定語。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花心動物,在沒有得到女人之前什麼都「可以」,得到後什麼都「以後再說」,用林升的話來說,「男人對女人的取捨,在乎新鮮而非漂亮也」。而女人呢,她們對愛總是索求無度,從來不會滿足,如果一段感情死亡,就會飛蛾撲火般地追尋另一段新的開始。所謂的專一隻是曇花一現的璀璨,而天長地久亦不過是海市蜃樓的一場虛幻。現在讀到小說裡的「我愛你,我只愛你,我永永遠遠愛你」時,就覺得彆扭,看到電視裡的海誓山盟一生相守時就覺得可笑,參加婚禮聽到司儀問新人是否只愛對方,永永遠遠不分開,而他們又信誓旦旦地保證時,我總在台下默默地想,最好還是把時間定語縮短一些吧!

    在紛雜的記憶中,我呆呆地望著歌手抓著話筒在台上手舞足蹈,嘴巴一張一合,周圍的喧囂此刻全聽不見了,只有一個聲音在我腦際迴響:你呀,表面玩世不恭,實則上壞得又不徹底,受不得氣,遲早要吃虧的。

    我倒在桌上號啕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拳頭捶打著桌面,杯子和酒瓶紛紛跌倒,耿福貴扶住我,大聲吼道:「走,我送你回家。」恍惚中我掙脫他的手,使勁把他往外推:「我不回那個家,我要回湘西,我要找我媽……」

    這一天是10月31日,西方的萬聖節,酒吧裡「鬼影」幢幢,只聞聲音,不見人面,各色男女動作曖昧,心懷人盡知曉的淫邪目的。在海嘯般的disco樂聲伴奏下我伏臥於人群中,手裡握住一個空空的酒杯,口喘粗氣,眼神迷離。

    今宵酒醒何處?水灣頭,空床孤枕。

    青青你會站在青島五四廣場的海邊眺望南方嗎?林升你在和王小麗偷歡嗎?劉欣呢,你在幹什麼,你會不會為那一夜的瘋狂而後悔?

    追悔莫及

    真是白駒過隙。十年前誰會想到十年後的事?十年後的今天誰又能預測身邊曾經歷的、正經歷的、將經歷的人事物是福是禍?

    1997年我還待在內地一個快要破產的三線企業裡,部門是宣傳科,說起來還算專業對口,我大學念「國際政治」,學的是如何處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而宣傳科是負責對外宣傳聯絡,樹立工廠形象,雖然比國家級的層次低很多,也還算學有所用。只是工廠快破產了,而那時青青還在上學,我白天沒事,晚上沒事,上班就是侃麻將,下班就是搓麻將。這項活動比我從事的工作又低了一層,只研究和另外三個人的關係,如何套上家和如何防對家及下家,開始我樂此不疲,發覺人生真是越墮落越快樂,可時間一長我就憋屈了。有一陣子我對麻將突然失去了興趣,每天捧著茶杯端坐在辦公室,透過那已經掉漆退色的木窗戶望著馬路對面的一塊招牌,「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建設湘西的深圳特區。」這句口號和我當時的境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的時間一文不值,我的效率就是發呆,就是一杯茶一根煙,一張報紙看半天,直至把中縫那些治療性病皮膚癬的廣告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完。

    科裡一位老同志很關心我:「你啊,名牌大學國際政治系畢業,但你不和別人交往,個人政治都搞不好,唉,要不得的,年輕人!」我明白他的邏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可我不這樣想,我生來就是幹大事的,他們是年紀大了,跑不動了,只要有一口飯吃,哪怕再大的委屈,死活都要賴在這裡。而他所謂的個人政治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費盡心機為自己爭到開會發言講廢話的待遇,搶到多分一袋米一瓶油的福利,而這種虛妄的感覺和蠅頭小利從來為我所不恥。

    在東方之珠回歸偉大祖國懷抱的前夕,我讀到一首《聽從自己內心的召喚》的詩,激發了要逃離這沉悶之地的強烈衝動,懷著出人頭地賺大錢的「罪惡」目的,跑到了深圳,發誓要過上一種體面的、有激情的生活,就像WallStreet裡的人,眼鏡白面,西裝革履,拎著公文包出入摩天大樓,在會議室裡口若懸河、唇槍舌劍,簽下一個名字,敲動一下鍵盤就是幾百萬美金的買賣。精英的樣子讓人眼睛發紅、發綠,一如我在大學裡報名參加亞洲大專辯論賽時的夢想。

    後來在生意場上闖蕩多年,我才意識到現實版的商場遠不是想像中的那般華美和純潔,我的客戶,周圍的老闆和朋友沒幾個讓人看著順眼,三天不沖涼半個月不擦皮鞋的大有人在,而所謂的唇槍舌劍大都是在走過場,做給不明其裡的外人看,在這之前最核心的交易已經在酒桌上,在夜總會裡,用一個手勢或者一個眼神達成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夢想的翅膀可以飛得很高、很遠,現實的腳步卻總是那般沉重,永遠跟不上夢想的飛奔,有時甚至背道而馳,一如我在葡京玩加勒比撲克,幻想投20元的邊注拿個皇家同花順,一舉博中顯示器上那不停累加的七位數的獎池籌碼,而結局卻總是讓我砸進去的錢有去程無歸途。

    在對往事的追緬和對青青的愧疚中,時空穿梭,場景切換。我回到了湘西的小城,放了學光著屁股和一幫卵仔在河裡洗澡摸魚,天麻麻黑了才回家,衣服褲子上全是泥巴,媽媽揪住我的耳朵罵了句「背時砍腦殼的」,然後轉手塞了個桃子給我。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我讀著語文,想像著老師說比我們整個縣城還要大的天安門廣場到底有多大。突然間我又到了上海,我騎著單車,載著周青青從五角場經四平路奔向外灘,她雙手摟住我的腰,臉貼在我背上,春光明媚,綠意盎然,風拂過我的臉,吹得路邊的法國梧桐樹嘩嘩作響。路邊的每個人都是笑臉盈盈,他們停下腳步看著我,向我致意。我越髮帶勁,更加用力地踩,青青在後面連連說:「慢點,慢點。」我沒有理會她,隨手指了指停在白天鵝酒店門口的一輛桑塔納轎車:「青青,等以後有錢了,我就買一輛那樣的高級車帶你周遊世界。」青青的臉在我背上摩挲了兩下,雙手摟得更緊:「我不要什麼車,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了。」我嘿嘿笑了兩聲,甩了甩濃密而蓬鬆的頭髮,雙手放開車把振臂高呼:「青青——Iloveyou!」正在得意狂放之際,突然從旁邊的國權路衝出來一輛大卡車,按著■■作響的喇叭橫在了面前……

    凌晨5點我醒了,渾身酸痛,嗓子冒煙,腦袋裡像塞了一塊石頭,我連喝了三大杯水,抽完兩根五葉神香煙後才覺得身體稍稍舒服了些。

    沖涼房的牆上嵌著一面大大的落地鏡,裡面站著赤身裸體的我。這塊鏡子是裝修時我特意要求安上的,我喜歡沖涼時在鏡子中欣賞自己的身體。結婚八載,加上經常在外海吃山喝,但我的身材卻保持得很好,沒有肚腩,1.70米的身高65公斤的體重,最胖的時候也沒超過70公斤。據說身高減去105就是標準體重,這樣算來我剛剛好,至少在南方人當中應該算是標準的。雖然不能和林升那1.80米玉樹臨風扎台型的男模身材相比,但眼看周圍的人一個個日漸膀大腰粗,「三高」者滿街都是,我很為自己自豪。

    我把頭靠近鏡子,又微微側面凝視自己的五官,鼻子有點鷹鉤,嘴大唇薄,眼睛偏小,分開來看五官不算帥氣,不過組合在一起還是不乏男人味。「有一點劉德華的樣子。」這句話是青青在大學裡說的。後來她看了《X戰警》後又說我有點像金剛狼休?傑克曼,我當時就衝她一句:「那可美了你,關燈閉上眼你把我當做他挺爽的哦。」青青馬上答覆我:「你也不吃虧呵,你不是說過我是關之琳第二嗎?」我說:「是啊,那是『說過』,現在,嘿嘿……」青青馬上給我一記粉拳:「嫌我老了是不是!」

    想到青青,鼻子裡一陣酸楚。我擦了擦眼睛,向鏡子裡凝神細看,此時的我邋遢憔悴:油膩蓬亂的頭髮,胡亂冒出的鬍鬚,嘴角還有一線睡覺時流出的口水痕跡。連續幾天黑白顛倒的日子,已經讓我平日的風采蕩然不在。我不忍再看,不再亂想,轉過身背向鏡子,擰開了水龍頭。半小時後我轉過身來,將鏡子上的霧氣沖刷乾淨,我再一次看到那筆挺的身材,光潔的臉頰,濃密的黑髮,還有那閃亮的眼神,清爽飛揚的神情又溢滿全身。

    我扭轉頭望向窗外,海上霧濛濛一片霞蔚之氣,天快亮了,有一線光亮已經在遙遠的天邊慢慢掙扎,似要破繭而出。我推開窗子,一股冷空氣嗖地撲進來,迅速將浴室的熱蒸氣衝散,我打了個哆嗦,身體緊縮,頭腦卻分外清醒了。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李小飛,你是個幹大事的人,從今兒起,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絕不允許再虛擲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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