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第42章 危險的交易 (1)
    鄰省華源電廠的老總張黎帶著其他兩個電廠的老總蒞臨曲唐,他們要購買臥虎嶺煤礦……在會見縣長陳梓良的時候,他們切切實實地感覺敗下了陣來……劉錦華和徐立山這兩個昔日的朋友徹底決裂……

    在徐立山家的那棵大棗樹下,陳羽凡和谷雲波舉起手裡的酒杯和徐立山、徐潤謙、陳秋福碰了碰。他們不能喝酒,不像其餘三個人都是酒場上的老手,不須別人招呼,自己就喝得有滋有味。

    「後來呢?」陳羽凡問徐立山。

    徐立山回憶著,那是初春季節,臥虎嶺煤礦的銷售依然不見有什麼大的起色。雖說徐立山根據陳梓良縣長的指示把臥虎嶺煤礦所有能抽調出來的幹部都撒出去,到東南沿海開闢新的市場,但那畢竟需要一個過程,不可能馬上見到成效。

    這天,銷售科科長劉錦華來到礦長辦公室,好像很興奮地對徐立山說:「礦長,不要發愁了。鄰省一個大電廠的老總要親自來臥虎嶺煤礦進行考察,說是要商談訂貨的事,我就說他們不會食言嘛!」

    「過來過來!」徐立山向劉錦華招招手。

    劉錦華走過來,徐立山站起來把手放在劉錦華的額頭上摸了摸說:「我看你是發燒了,要不怎麼說胡話呀!」徐立山不相信。

    劉錦華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剛給我打來電話,這麼大的事我還能騙你?」

    這對於徐立山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怎麼可能呢?剛剛還是冰天雪地,怎麼一下子就春暖花開了呢?要不怎麼說市場瞬息萬變嘛,看起來一點兒不假。徐立山想著,就打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梓良。

    果然,鄰省那個電廠的老總如約而至,他還帶來了其他兩個電廠的老總。他們分別是華源電廠的老總張黎、鑫能電廠的老總余思進和彭州電廠的老總黃玉昌。跟隨他們一起前來的還有一個工作隊。

    財神光顧,徐立山當然是熱情招待。他要把他們安排在曲唐最好的飯店,但被他們謝絕了。他們說就住在礦區,以便他們進行考察。他們來了以後就圍著臥虎嶺轉了好幾圈,又是測量,又是定位,然後又下到礦井進行實地勘驗。徐立山感覺他們好像在進行資源調查,因為省國有資產評估委員會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

    這期間,徐立山和三位老總商議,說如果要進行資源調查,是不是要通過一下縣裡的有關部門。領頭的華源電廠的老總張黎說不必了,他們僅僅是要瞭解一點兒基本情況,以便他們作出決策。徐立山也就沒有再堅持,因為抓住一個客戶不容易。如果銷售量再上不去,他這個礦長就不好向縣裡交代了。

    等電廠的調查工作告一段落後,這一天,三位老總反客為主,要請徐立山和劉錦華到曲唐的錦繡山莊大酒店吃飯。

    徐立山問他們是不是要見一見縣裡的領導。他們說暫且還是不見為好,等咱們拿出一個意見以後再請領導拍板。

    在錦繡山莊大飯店的一個小包間裡,三個電廠的老總慷慨解囊,要了一桌山珍海味,然後他們推杯換盞,開始痛飲。但徐立山弄不明白三個老總為什麼會請他們吃飯。按照常理,應該是他徐立山請人家才對。因為客戶是他的上帝,是他這個礦長有求於人家,而不是人家有求於他這個礦長。

    酒過三巡,華源電廠的老總張黎說話了:「徐礦長,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有膽識的人,我願意與有肝膽者共事。」

    徐立山說:「張總過獎了,我就是一個大老粗。說實話,我們煤礦今年的銷售很不景氣。你們來了,給我的煤礦帶來了福音,我得感謝幾位。今天讓你們破費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請幾位喝個痛快。你們來我的礦上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滿意?」

    張黎說:「總體來說還可以。」

    徐立山問:「那我們什麼時候簽訂供銷合同啊?」

    張黎把玻璃酒杯拿起來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說:「徐礦長,我問你,你是不是僅僅賣幾噸煤就滿足了?」

    徐立山說:「是啊!煤賣不出去,我的礦工兄弟吃什麼、喝什麼啊?」

    張黎說:「那徐礦長為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標就太短淺了。」

    徐立山說:「我是煤礦的礦長,幾千口人指望我給他們吃喝,我不千方百計把煤賣出去,不是辜負了大家對我的期望嗎?我現在也沒有什麼遠大的人生目標,就想做好自己分內的這點工作。」

    張黎放下手裡的酒杯笑笑說:「徐礦長,我跟你這麼說吧。現在全國的形勢是國有企業舉步維艱,各地都在轉換經營機制。說白了,就是把國有企業賣給私人經營。為什麼國家要這麼做呢?那是因為原先計劃經濟的體制制約了生產力的發展,一條條繩索綁在企業身上,讓企業沒有喘息的機會。國有企業必須擺脫這個僵死的體制,讓企業從計劃經濟的桎梏中解放出來,才有發展的可能。有眼光的企業家都瞅準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都想在商海裡搏一次。難道徐礦長就沒有想過自己要當老闆嗎?比如臥虎嶺煤礦,現在是國家的,是縣屬企業,但它也不能逃脫經濟發展的規律,也必須走改制的道路,否則它就難以生存下去。你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可以堅持一年兩年,但你不可能永遠堅持下去,所以改制勢在必行。徐礦長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呀……」

    「難道改制就是靈丹妙藥嗎?」徐立山問。

    「是啊!由國家經營變為個人經營,就擺脫了各式各樣的條條框框。比如說吧,現在你要給買煤的人一點兒回扣,但你沒有這個權力。人家私人的煤礦就不存在這個問題。都是煤,人家為什麼非要到你的礦上來買呀?人都是有私慾的嘛!如果煤礦是你自己的,你還發愁給別人一點兒回扣嗎?這就是個人經營的靈活性。你說是不是啊?」張黎說。

    「張總,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觸及到要害,你想讓我們怎麼辦呢?」

    「很簡單,就是我們攜手把臥虎嶺煤礦買下來!」

    這對於徐立山來說還真是聞所未聞。要買下這麼大一個臥虎嶺煤礦,他連想都沒有想過。曲唐縣的企業轉換經營機制的工作他聽說過,但那都是一些無關曲唐經濟大局的小企業,而臥虎嶺煤礦關乎著曲唐縣的經濟命脈,怎麼能說賣就賣了呢?縣裡會同意嗎?

    「這個,我還真沒有想過,」徐立山說,「這要請示縣委、縣政府才行啊,我們說了不算。」

    「現在不是要請示誰,而是看徐礦長你願不願意這樣做,看你徐礦長有沒有這個膽量。」張黎說,「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可以商量一些辦法,然後再與官方接觸。官方的事情好辦,就看我們敢不敢去做。如果我們的意見能取得一致,這件事並不難辦。」

    徐立山這才明白了張黎一行來臥虎嶺煤礦的目的。原來他們不是要簽訂購銷合同,而是要把整個煤礦買下來,他們的胃口真大。

    突然撤銷多年的供需協議,又突然前來進行考察,這說明他們事先進行了充分的準備。那麼,他們為什麼會看中臥虎嶺呢?徐立山想裡面一定有劉錦華的「功勞」。劉錦華是購銷科長,只有他與客戶有直接的接觸,那麼,他們之間又會有什麼交易呢?在電廠老總的酒席宴上,徐立山來不及多想。張黎已經叫板,他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願意是願意,但我哪裡有錢呀?」徐立山說,「那是一座煤礦,不是一根蔥,哪裡是說買就能買來的?」

    張黎說:「這不用你擔心,我們自有辦法。」

    徐立山說:「退一步說,即便我同意,你們恐怕也買不起呀!你們知道臥虎嶺煤礦值多少錢嗎?資產、資源加起來三百多個億呢!」

    張黎沉吟一陣說道:「不管三百個億還是五百個億,如果沒人買,它就一文不值。比如你說的那根蔥,如果有許多人爭著買,這根蔥就可能值個十塊八塊的。但如果沒有人買,它的身價就會一降再降,說不定幾分錢就能把它拿下。這麼簡單的道理徐礦長不會不懂吧?你大概不會看不出來,現在企業改制,有幾個能賣出好價錢?政府不是要在轉換經營機制的時候賺錢,而是要千方百計把走到絕路的企業推出去,以減輕政府的負擔,明白了這個道理,你還會擔心買不起嗎?」

    徐立山說:「我看你們還是與縣政府直接接觸一下吧,我不敢做這個主啊!我的任務就是挖煤、賣煤,如果各位老總願意和我徐立山合作,那就請你們與臥虎嶺煤礦簽訂一個長期的供銷合同,我徐立山會感念你們一輩子。」

    張黎思考了一會兒說:「那好吧!我們會在結束考察的時候拜訪陳縣長。不過徐礦長啊,你的觀念應該換一換了,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想你不會眼看著到嘴的鴨子又讓它飛了,是不是啊徐礦長?來!咱們喝酒!」

    席間,從頭至尾,劉錦華沒有說一句話。

    等到宴席結束後,他們回到臥虎嶺,劉錦華來到徐立山的辦公室,他們兩個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

    劉錦華:「徐礦長,你也有點太死心眼了,這麼好的事找到你的頭上,你卻硬是往外推,你這不是傻瓜嗎?」

    徐立山:「我問你,你是不是和他們有什麼勾連?」

    劉錦華:「我和人家會有什麼勾連?人家都是老總,我能說得上話嗎?他們是向我瞭解過臥虎嶺的情況,但我絕對不知道他們要買斷臥虎嶺。」

    徐立山:「我就感覺奇怪了,原來他們把臥虎嶺往死裡整的目的,就是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來撿便宜,這招數也太陰損了啊!」

    劉錦華:「競爭嘛,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徐立山:「那也要講究點遊戲規則嘛!就這一點我就瞧不起他們。」

    劉錦華:「徐礦長,我一直把你當大哥,你要是能聽我一句話,就答應他們。他們之所以看重你,是因為你與陳縣長多年來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陳縣長最信任你,他們認為只有你才能影響陳縣長。而臥虎嶺賣與不賣,只需陳縣長一句話。當然,他們絕不會讓你白幹,將來臥虎嶺還是由你來經營。」

    徐立山:「錦華呀!我也勸你一句,不要和他們勾扯連環。一定要站在臥虎嶺的立場上說話,不要做出賣臥虎嶺利益的事,這樣我們才能對得起臥虎嶺上千名礦工!」

    劉錦華:「這你放心,我哪能胳膊肘往外拐呀!」

    徐立山:「這就好!」

    事後,徐立山把這個情況向陳梓良縣長作了匯報。陳梓良和徐立山有如下的一番談話。

    陳梓良:「先把你置於死地,而後輕易取之,這是他們運用的策略。」

    徐立山:「是的,他們也太陰損了。」

    陳梓良:「無所謂陰損啊!競爭的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怎樣能達到目的就怎樣做,這不奇怪。」

    徐立山:「那我們就只好把一個好端端的煤礦拱手讓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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