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第33章 朦朧的曦光 (2)
    馮玉章大約六十幾歲,中等個,微胖,花白頭髮,一張和善的面孔,就像個循循善誘的中學老教師。一見面他就指著陳羽凡說:「我一看就能認出你是陳縣長的女兒。」於是他們進屋。房子不是很大,但佈置清雅。客廳正面的牆上橫掛著一幅墨寫的山水畫,一側的牆上掛著一幀條幅,條幅為行草,寫的是歐陽修的《畫眉鳥》:「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兒子、兒媳去上班,孫子去上學,家裡沒有別人,只有馮玉章與老伴。

    陳羽凡向馮玉章介紹說:「我叫陳羽凡,他是我們省《法制時報》的記者谷雲波。」

    馮玉章聽說谷雲波是《法制時報》的記者愣了一下,旋即熱情地拉住谷雲波的手說:「哦!歡迎歡迎!」

    大家坐定以後,馮玉章笑瞇瞇地問陳羽凡:「陳縣長還好嗎?」

    聽馮玉章這樣問,陳羽凡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消失了。「我爸爸他……不在了……」她低下頭說。

    馮玉章驚訝地問:「你說什麼?誰不在了?」

    陳羽凡說:「是不明原因的車禍。」

    馮玉章驚訝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不明原因的車禍?怎麼會呢?」他喃喃地自語道,「陳縣長比我小十幾歲呢!」

    陳羽凡把父親車禍的情況向馮玉章簡單介紹了一遍,最後她說:「我們在整理爸爸遺物的時候發現了曲唐縣委、縣政府十九名離退休老幹部寫給爸爸的信,上面有您的名字。今天我們來拜訪您,就是想弄清楚你們寫這封信的背景。」

    「哦!是這樣啊!」馮玉章說,「你們沒有找找其他人嗎?比如龔書記和鄭部長。」

    「找了,」陳羽凡實話實說,「但他們不願說。」

    「難怪呀!」馮玉章說,「他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啊!」

    「您能告訴我們原因嗎?」陳羽凡問道。

    馮玉章想了想說:「我們給你爸爸寫那封信,是因為大家不忍看到國有資產的嚴重流失。但我們知道糾正的難度太大了,當時縣委要賣掉臥虎嶺煤礦的時候,陳縣長就據理力爭過,但在關鍵時刻他卻被派往省委黨校學習。當他一個月學習期滿回來以後,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後來我們都離開了崗位,不必再看誰的眼色了。大家出於義憤,就給陳縣長寫了那封有明顯激將成分的信件,誰知竟會給陳縣長造成那麼大的困難和壓力呢?儘管陳縣長上下奔跑,但他最終沒有能夠奪回失地,真是難為他了,現在想起來很後悔啊,真不該給你爸爸寫那封信,我們都已經離開崗位了,還操哪門子心呢?這樣一來,不僅害了陳縣長,還把自己弄得有家不能歸,何苦啊!」馮玉章痛心疾首地搖搖頭。

    「有家不能歸?這是怎麼回事呢?」陳羽凡問。

    「唉!」馮玉章歎口氣說,「知道我為什麼背井離鄉來北京住兒子家嗎?我是迫不得已啊!我們給你爸爸寫那封信是在嚴格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但不知為什麼走漏了風聲。我懷疑這十九個人裡一定有內奸。」

    提到背井離鄉,馮玉章回憶說,那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樣到城郊遛彎。

    曲唐舊城的東郊有一片柳林,這裡環境幽靜、空氣新鮮。每天早晨和傍晚,馮玉章都要走很長的路,到柳林裡來打上一趟太極拳。這一天他又來到這裡。

    天氣很好,夕陽的餘暉把天空裝點得格外絢麗多彩。馮玉章來到這裡剛剛擺好架勢,就來了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走到馮玉章跟前問:「你就是馮玉章?」

    馮玉章說:「我是馮玉章,你們有什麼事?」

    其中一個說:「聽說你們十幾個人聯名給陳縣長寫了一封信,有沒有這事啊?」

    馮玉章感到驚訝,他們的簽名是秘密進行的,這兩個人怎麼會知道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馮玉章說著就收起架勢準備離開這裡,他意識到這兩個人來者不善。

    兩個人攔住他的去路。一個人說:「你已經退休了,不在家裡老老實實待著,想幹什麼呀?」

    「我不認識你們,請你們讓開路。」馮玉章說。

    「我們商量點兒事好嗎?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曲唐縣城吧,否則出了什麼事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孫子!」

    「你們要幹什麼?」

    「我們要幹什麼不會預先告訴你的。」

    「你在恫嚇我,我要報警!」

    「別嚇唬我們,我們的話已經說到了,還是請你三思吧!我們走了,再見!」

    那兩個人說完便揚長而去。

    馮玉章站在那裡半晌沒有動彈。他突然想起剛才那兩個人提到了他的孫子,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就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趕到學校門口,一直等到學校放學,看見孫子安然無恙,蹦蹦跳跳地從學校裡出來,他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裡。

    原來,馮玉章遠在北京工作的兒子因為忙,就把孩子送回老家,跟著爺爺奶奶在縣城的一所小學讀書。

    馮玉章回到家裡越想越不對勁,孫子要有個閃失,他怎麼向兒子交代啊?

    在此後的幾天裡,馮玉章總是親自把孫子送到學校,又早早來到學校門前等候孫子放學。有一天他又來到學校門前,一眼就看見在柳林裡遇到的那兩個人也在學校門口站著,馮玉章一下子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兩個人看見了馮玉章就笑嘻嘻地走過來說:「你還沒有走啊?那就等著瞧吧!」說完,那兩個人像影子一樣消失在街道的人群裡。

    馮玉章真的害怕了。

    等到放學,他背起孫子就急匆匆地跑回家裡。一進門他就對老伴說:「有人盯上我們孫子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心「怦怦」跳著,臉色也變得煞白。

    老伴知道馮玉章不是在開玩笑。

    「那怎麼辦?」

    「我們去北京吧!」

    就這樣,馮玉章和老伴帶著孫子來到了北京兒子的家裡,現在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

    「其實我是一天也不想在這裡住,」馮玉章說,「北京有什麼好啊?樓高人多車擠,我一上街就頭暈,哪裡比得上老家清淨啊!但我硬是有家不能歸。」馮玉章說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陳羽凡說:「難道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

    馮玉章說:「我們把希望寄托在陳縣長身上,但他卻去了。」

    陳羽凡問:「您所說的國有資產是指什麼呢?」

    馮玉章說:「煤礦啊!國家幾十年投資數百億建成的煤礦,人家幾百萬就拿走了,我們能不痛心嗎?」

    谷雲波說:「馮主任,您能說得具體點兒嗎?」

    馮玉章擺擺手說:「往事不堪回首啊!」

    谷雲波說:「您知道,我是《法制時報》的記者,我們曾經接到過一封反映曲唐縣在企業改制過程中國有資產大量流失的匿名舉報材料,這份材料引起了省委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他們責成報社尋找舉報人,以便核實舉報內容。我們報社準備詳細披露這件事,但到現在我們也沒有找到舉報人。這封信很奇怪,原先我沒有注意,後來突然發現,寄信人的地址寫的是「曲唐縣」三個字,但我發現信封上的郵戳竟然是北京海澱區郵局。馮主任,您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哦!」馮玉章說,「我……怎麼會知道是怎麼回事呢?真是巧了,我這裡就是海澱區,你是不是懷疑我就是舉報人啊?」

    「馮主任,」谷雲波說,「這個細節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是抱著巨大的希望千里迢迢來拜訪您。您剛才說,自己有家不能歸。那麼,什麼時候您才能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呢?只有等到那些迫使您不得不背井離鄉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您才能如願以償。但是,如果沒有人敢站出來指證他們的犯罪行為,而任憑他們恣意妄為,那什麼時候才是您出頭的日子呢?日前我們拜訪了被迫回到農村老家的范靜波局長,他和您的遭遇一樣,不得不離開城裡的家而搬回農村。他說他與您的關係非比尋常,您的電話號碼就是范局長提供的。你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那就是有一天讓當道的鬼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他不瞭解內情,他說您是企業改制的參與者,您應該知道其中的一些具體情況。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的談話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我只是要核實一下舉報信裡所說內容的真實性,馮主任,您能滿足我這個要求嗎?」

    「老范呀老范,你這不是出賣朋友嗎?」馮玉章現出很為難的樣子說,「其實我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一些皮毛。要想真正弄清內幕,必須找兩類人,一是縣委核心圈子裡的人,二是改制煤礦裡的知情人。我作為經委主任,只是在陳縣長的領導下參與了曲唐縣企業改制政策的制定。一進入實質性階段,我就無權參與了。」

    「馮主任,那封舉報信是您寫的嗎?」谷雲波問。

    馮玉章沉吟了良久才長吁一口氣說:「既然你認定是我寫的,那就算是吧!我是身在北京,心繫曲唐啊!但我在信裡所說的僅僅是一個輪廓,僅僅提供了一個調查的線索。除此之外,我就無能為力了。」

    「謝謝馮主任!」谷雲波顯然非常高興,說:「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你想問就問吧。」馮玉章說。

    於是,谷雲波開始向馮玉章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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