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第32章 朦朧的曦光 (1)
    陳羽凡離開曲唐回北京,但她不是要回學校上課,而是要和谷雲波拜訪被迫離鄉背井的原曲唐縣經委主任馮玉章,她沒有把她的打算告訴媽媽曲芸。那麼,馮玉章又會告訴他們些什麼呢?

    今天,陳羽凡準備乘下午一點十分的火車回北京。中午,曲芸特意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但她們沒有吃幾口就都放下了筷子。母女倆要分別了,但這一次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分別,所以她們都吃不下。

    吃完了一餐沒有滋味的飯,曲芸把女兒送到火車站。

    眼看女兒就要登上去往北京的列車,曲芸止不住一陣陣悲傷。往常女兒回來或是回去,都是陳梓良和她一起去接送女兒。那是怎樣幸福的情景啊!女兒回來從車上下來,就像一隻燕子,一下子就飛到爸爸媽媽的懷抱裡。這麼大了,但她仍然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人,總要抱住爸爸媽媽親上一口,引得許多人羨慕不已。即便是羽凡走的時候,他們一家在車站上也是一幅溫馨圖畫。羽凡總是一手挽著爸爸,一手拉著媽媽,讓他們把她送到車上,然後她再把爸爸媽媽送下來。她還會把頭伸向車窗外一本正經地宣佈:「再見了,爸爸!再見了,媽媽!我會回來的!」陳梓良總會說:「調皮!」曲芸總會說:「搗蛋!」但這一次,只有曲芸一個人孤零零地把女兒送到車站。過去那種溫馨的情景再也沒有了。曲芸望著女兒,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她不願意讓女兒看到,就扭過身把流到腮邊的淚水拭去。但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沒想到女兒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媽……」羽凡同樣眼淚汪汪,她抱住了曲芸說,「媽媽,你要保重啊!常給我打電話。」

    曲芸含著眼淚笑著說:「不要為媽媽擔心。」

    站台上的鈴聲響了,陳羽凡不得不離開媽媽登上列車。

    車開動了,陳羽凡從車窗裡看見媽媽跟著列車跑了很長一段路。

    列車漸行漸遠,陳羽凡看見媽媽佇立在站台上向著列車頻頻地揮手……

    那天陳羽凡打開爸爸寫字檯上那個緊鎖著的抽屜,她發現裡面珍藏著的都是媽媽寫給爸爸的情書。她徵得媽媽的同意,就一封一封逐字逐句閱讀了那些信件。

    她讀著那些信,彷彿觸摸到了媽媽那顆像火焰一樣跳動著的心。媽媽對爸爸的愛是那樣純潔和忠貞,那是白頭到老、海枯石爛等描寫堅貞愛情的詞語無法比擬的。爸爸在媽媽的心裡簡直就是一座山,媽媽在信裡說她每逢看見爸爸的時候都要仰視。陳羽凡閱讀這些充滿了青春激情的書信時,她的心裡就如同大海的波濤一樣洶湧澎湃,彷彿自己也面對著一個讓自己深愛著的男人。但這個男人是誰,她還不知道。

    陳羽凡曾經問過媽媽:「你把爸爸當做山峰,那爸爸把你當做什麼呢?」媽媽說:「你爸爸把我當成他的媽媽。」陳羽凡聽了,情不自禁地撲在媽媽的懷裡哭起來。她是在哭死去的爸爸,也是在哭活著的媽媽。媽媽不僅失去了丈夫,還失去了「兒子」,那將是怎樣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啊!

    陳羽凡心裡想著媽媽,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雖然自己可能很快就會回來,但仍然感覺這好像是長久的別離。谷雲波坐在陳羽凡的對面,把一張紙巾遞給她。陳羽凡擦擦眼淚,但她的眼睛依然望著窗外出神。

    爸爸當然不能就這樣平白無故地離去,她必須揭開那封信背後隱藏著的秘密。

    陳羽凡此行並不是要回學校上課,而是要專程赴京拜訪原曲唐縣經委主任馮玉章,據范靜波說,馮玉章現在正躲在北京的兒子家裡。范靜波給陳羽凡提供了馮玉章在北京的電話號碼。預先陳羽凡按照這個號碼給馮玉章打了個電話,電話一撥就通。馮玉章一聽說是陳梓良的女兒要前去拜訪他,他顯得非常高興,立刻就告訴了她詳細的住址,這真是一個好兆頭。

    列車在原野上奔馳,陳羽凡回過頭來看一眼坐在對面的谷雲波,發現谷雲波正凝神望著自己。谷雲波發現陳羽凡把目光移向自己,他的內心突然泛起一陣微瀾,他有些慌亂地把目光移向車窗外。遠處是起伏連綿的群山,近處是大片碧綠的田野。那山,那樹,那綠色的秧苗,那彎曲的田間小徑……一切都顯得那樣溫馨。谷雲波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因為陳羽凡就在自己的身邊。

    「你在想什麼?」沉默了許久以後,陳羽凡問谷雲波。

    「哦!我在想……」谷雲波指指窗外說,「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望一望田野或者天空。大樹、紅花、綠草、陽光、藍天、白雲……都會給你帶來愉快,都會讓你忘記煩惱。」

    「你是個詩人。」陳羽凡說。

    和谷雲波相處沒有多長時間,陳羽凡卻感覺對他產生了某些依賴。有他在身邊,她就感覺踏實;一旦他離開,她就感覺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尤其那天和幾個歹徒相遇,谷雲波雖然看上去並不結實,但他似乎沒有害怕,他就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毫不畏懼地佇立在了他們的面前。她不能忘記谷雲波被打以後的樣子。在她看來,谷雲波腫脹的臉頰雖然有些滑稽,但卻像個孩子一樣可愛,那時候她甚至想摸一摸他的臉。她想他一定很疼,但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時陳羽凡很想哭。

    陳羽凡望著谷雲波。她還沒有機會像今天這樣清楚地看清他的面容。現在,在奔馳的列車上,谷雲波就坐在她的對面,她可以盡情地欣賞這個看上去有些靦腆的男人。他的眉毛長得很濃密,眼睛是那種男人們特有的單眼皮,鼻樑很直,嘴唇的線條很分明,總之是看上去很生動、很倔強的樣子。只是他有些消瘦,不是那種彪悍的體格。

    谷雲波感覺到了陳羽凡在盯著自己看,他感到有些侷促。

    「你看!」谷雲波指指車窗外的藍天。

    陳羽凡順著谷雲波手指的方向向高空望去,藍天上正翱翔著一隻雄鷹。那鷹舒展著雙翅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盤旋。它並不扇動翅膀,卻彷彿魚兒在碧藍的水中暢遊,那姿勢真是太矯健了,這是久居城市的人很難見到的景象。陳羽凡看著看著心裡就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激動。

    「我們像它一樣該多好!」陳羽凡莫名其妙地發出這樣的感慨。

    「不!我們比它強!」谷雲波說。

    「為什麼?」陳羽凡問。

    「我們可以享受現代文明啊!但它不能!」谷雲波說。

    「哦!也許是的。」陳羽凡說。

    「但有時我們不如它。」谷雲波說。

    「你指哪個方面?」陳羽凡問。

    「我們不會飛。」谷雲波回答道。

    「真遺憾!」陳羽凡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谷雲波說:「北師大中文系。」

    「怎麼不當老師啊?」陳羽凡又問。

    「我不像曲老師那樣會哄孩子。」谷雲波說。

    「我媽媽一定哄過你。」陳羽凡笑笑說。

    「那是!」谷雲波說,「上初一的時候,我在班裡個子小,大個的同學老欺負我,打不過他們我就哭。有一次,一個同學打我,我就哭著去告訴曲老師。曲老師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說,『谷雲波,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麼?你要是個男子漢,就擦乾眼淚把他們給我打哭了!』我聽了說,『好吧!』不大一會兒,那個大個同學哭著到曲老師那裡告狀說:『谷雲波咬我。』曲老師把我叫去問,『谷雲波,你怎麼咬人啊?你又不是小狗。』我說,『媽媽就叫我狗狗。』曲老師說,『那也不能咬人呀!』我說,『我打不過他,不咬他他不哭。』曲老師憋不住就笑了,她想了想說,『好吧!就算你是個男子漢吧!』你還別說,自打那次以後,即便挨打,我也沒有再哭過。」

    陳羽凡聽了捂著嘴笑起來,說:「看你那點兒出息!」

    顯然,陳羽凡的心情好起來了。

    他們到達北京的時間是下午七點多鐘。

    北京西站人頭攢動,陳羽凡和谷雲波隨著人流走出車站,京城喧囂的氣氛便迎面撲來。街道兩旁高樓林立,街道中央車流如潮,人行道上人來人往,一切都顯得那樣倉促、忙碌。陳羽凡和谷雲波在站前廣場上分手。谷雲波要去看望他北師大的同學,陳羽凡要回她就讀的政法大學看一看。他們相約第二天上午九點在天安門聚齊,然後乘車去玉淵潭拜訪馮玉章。

    第二天,陳羽凡和谷雲波如約來到天安門廣場相聚,然後二人打車來到位於海澱區玉淵潭公園一側的玉淵住宅小區,這裡是一片高層住宅樓。他們來到第二十三號樓下,谷雲波按響了十八樓B戶的門鈴,然後乘電梯來到馮玉章的家門前,馮玉章已經在門口迎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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