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劉錦華說，「周書記知道我這個人不太善言辭。常言說『說得好不如做得好』，我只知道為咱們曲唐做點兒實實在在的事。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將來我劉錦華能在曲唐的縣志上留下一個名字，這輩子就算沒有白活。」
直到現在周兆麟也不知道他們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劉董事長真是一片赤誠，讓人佩服啊！」周兆麟讚揚道。
「好！周書記，我們來喝一口！」趙天雷說著端起酒杯先與周兆麟碰一碰，又與劉錦華碰一碰，於是大家都泯一口杯子裡血紅的酒漿。然後趙天雷接著說：「去年公司的效益不錯，本來應該在春節以前給各位領導一點兒酬勞，但因為工商稅務部門查得緊，所以沒有及時送到領導的手上。今天借這個機會把這事辦了，以便了卻董事長的一樁心事。」說著，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到周兆麟的面前，「請周書記笑納！」
周兆麟看看面前那張支票，上面赫然寫著五十萬，這讓周兆麟不覺一震。過去他曾不止一次地收到過臥虎公司的贈與，比如過年、過節或是別的什麼由頭，但那都是一二十萬。除了在臥虎嶺煤礦改制的時候劉錦華給他送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以外，他們還沒有給他送過如此大的數目，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呢？
「劉董事長，這你就見外了。」周兆麟把那張支票往趙天雷的面前推了推說，「劉董事長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盡力。」
「這與要辦的事無關。」趙天雷說，「周書記儘管收下，這是你應該得到的。臥虎公司從大風大浪裡闖過來，沒有你指引航向，行嗎？」
這簡直是在揭周兆麟的瘡疤，他坐在這裡感覺彷彿是在受審，心裡很不舒服。但他沒有辦法改變歷史，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說：「趙總說哪裡話？你太客氣了。」
「別光顧著說話，來，周書記，我們喝一杯！」劉錦華舉起酒杯說。
劉錦華今天很少說話，都是總經理趙天雷在替他運籌。現在他提議要和周兆麟喝一杯，周兆麟不好推辭，於是，兩人碰杯並乾掉杯子裡的酒。
「痛快痛快！來，滿上滿上！」趙天雷又給他們的酒杯裡斟上酒。「周書記，今天劉董的確有件事情請你幫忙，但與這張支票無關。」
進行了那麼多的鋪墊，現在才說到了正題上，看來劉錦華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請他幫忙。否則他們絕不會無緣無故把五十萬元巨款白白送到自己的面前。趙天雷雖然口口聲聲說與要辦的事情無關，其實關係大得很呢！
「請講！」周兆麟說。
「哦！」趙天雷說，「周書記大概知道，縣委辦的謝雲鳳謝主任在我們公司兼著一點兒職務。不瞞你說，她是劉董事長的一個遠房親戚，董事長很看重她的才華。按照規定，黨政機關幹部不允許到企業兼職，這一點還請周書記對謝主任網開一面。」
「原來是這樣！」周兆麟心裡感到好笑。劉錦華和謝雲鳳的關係在縣委大院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兼職一說純屬子虛烏有。劉錦華大概是想讓自己與謝雲鳳的關係在他這個縣委書記面前合法化，但即便如此，也用不著這樣煞有介事嘛！其實像這種事誰願意認真？人們只是當笑話說一說就是了，有必要投入巨資進行掩飾嗎？這種事不說還好，一說就會欲蓋彌彰、越描越黑。劉錦華呀劉錦華，你真是聰明過頭了！
「哦！」周兆麟說，「只要沒人反映，我看這不算什麼大事吧？」
「那就好。」趙天雷停一停又說，「我們還想讓謝主任參加縣政府班子的競選，周書記你看行嗎？」
「你說什麼？」周兆麟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直起腰問道。
「我是說我們準備支持謝主任競選曲唐縣政府的副縣長，怎麼，不行嗎？」趙天雷這一次說得很乾脆。
這讓周兆麟感到非常驚訝，他萬萬不會想到他們竟會有這樣破天荒的打算。這不是開玩笑嗎？謝雲鳳有什麼資格當副縣長啊？
「是嗎？」周兆麟笑笑問，「你們覺得她合適嗎？」
「是的！我們覺得她非常合適。」趙天雷說，「縣政府班子裡還沒有一個女同志，這不符合省裡關於配備基層領導班子的規定。我想周書記大概也想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吧？我們往往只把眼睛盯在外面，而看不到自己家裡藏著人才，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有思想的領導都是千方百計先把自己身邊的人推上去，其實這也是為自己的將來鋪路，誰能當一輩子官啊？為什麼有些官在台上的時候門庭若市，一旦下台就門可羅雀？就是因為他們不會為自己鋪一條後路啊！不知道周書記是不是同意我的觀點？當然，我這是泛泛而論。」
趙天雷的話讓周兆麟感覺好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他這不是在公然嘲笑他這個縣委書記是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嗎？真是豈有此理！但周兆麟知道自己不能和他較真，因為說到底是他離不開人家，而不是人家離不開他。他們到上面為你說上幾句好話或者說上幾句壞話，那效果就會截然不同。
周兆麟很明白劉錦華要力推謝雲鳳的用意，除了韓琛以外，他們還要在政府部門再安排一個人，他們的胃口可真大。周兆麟心想，趙天雷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他對黨政部門實在是太瞭解了。他說的沒錯，縣政府班子裡的確應該配備一名女同志。但即便是閉著眼睛摸，也摸不到謝雲鳳頭上！
謝雲鳳是縣委、縣政府大院裡的一枝花，這毫無疑問。如果要在曲唐縣選美，謝雲鳳一定會戴上冠軍的桂冠。但她生活作風不好，機關大院裡不時爆出她與某人或某人的緋聞。
也因為這個，謝雲鳳的老公最終和她離了婚，但她卻並不孤獨，不管走到什麼地方她都是大家矚目的對象。頗有心機的她又一頭撞進了臥虎公司董事長的懷抱裡。
當然，謝雲鳳也並非一無是處，她很善於交際。自從跟隨了劉錦華以後，她多次陪他出入省市許多社交場合。謝雲鳳舉止得體、談吐高雅，儼然就是一個貴婦人。劉錦華也因為有了她而在許多公眾場合出盡了風頭。現在，他不僅更加離不開她，而且還要不惜血本，欲把她推向曲唐縣政治圈子的核心。
但周兆麟覺得謝雲鳳除了臉蛋好看以外，好像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本領。讓謝雲鳳競選副縣長，他覺得滑稽可笑。如果他把這個提議提到常委會上，大家一定會以為要麼就是他與謝雲鳳有了一腿，要麼就是他的神經出了毛病。作為縣委書記，他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輕易做出這個許諾呢？
「趙總剛才的提議我還真的沒有認真想過，」周兆麟實話實說道，「讓謝雲鳳同志參選，必須經過常委會討論。縣常委還要拿出意見上報，這個程序是不能少的。說實話，謝雲鳳在大家的心目中恐怕還到不了可以當副縣長的水準，所以要由我貿然提到常委會上，恐怕有些不妥。」
劉錦華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裡很有興趣地聽，彷彿這件事壓根就與他沒有關係。
趙天雷說：「我們暫且不談別人對謝雲鳳的看法，我就想聽聽周書記的意見，你認為她有沒有參選的資格呢？」
周兆麟說：「任何人都有參選的資格，但她是不是能被大家認可，我就不敢保證了。」
「那麼周書記認可嗎？」
趙天雷步步緊逼，簡直把周兆麟擠在了牆角，他不想表態也得表態。
「我可以認可，但副縣長的任命權在上面，不是我能夠左右得了的。」
「只要周書記認可就行！」趙天雷說。
周兆麟想，他真不該來赴這個宴會，這不是地地道道的鴻門宴又是什麼？他感覺自己在他們面前簡直毫無尊嚴可言，堂堂的縣委書記竟然被他們逼得沒有了退路，真是可悲啊！但有什麼辦法呢？就因為他曾經拿過人家的，所以在人家面前就一輩子也別想挺直腰桿兒。也罷！不就是要上常委會嗎？那就上吧。到時他含含糊糊地作一下解釋，或者乾脆就說謝雲鳳是臥虎公司劉董事長的親戚。通過了，對他沒有任何壞處；通不過，他也沒有太大的責任，因為他盡力了，劉錦華能把他怎麼樣呢？
「那就按照趙總的意見辦吧。」周兆麟言不由衷地說道。
「這就對了！」趙天雷顯然很高興，「來！為我們愉快的合作，乾杯！」
他們三人各自喝乾了自己杯子裡的酒。
「周書記，」很久沒有說話的劉錦華開口了，「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不管你想什麼，我都能理解。你是縣委書記，我不能讓你為難。我會讓別人提出這項提議，你只要設法讓這項提議順利通過，然後報上去就行了。競選的時候我會想辦法，一切都不需要你出面，絕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影響，因為我們是朋友嘛，你看行嗎？」
劉錦華的這些話讓周兆麟覺得聽起來還比較順耳。
「好吧！」周兆麟說，「我會盡力而為。」
曲終人散的時候，趙天雷把那張五十萬元的支票硬塞給周兆麟，但周兆麟堅持不受，於是他和趙天雷推來推去好不熱鬧。劉錦華擺擺手說：「如果周書記看得起我劉錦華就收下吧，權當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聽劉錦華這樣說，周兆麟就不好再推辭，但他的確不願拿這塊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