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兆麟被劉錦華請到威水人家小飯店，趙天雷提出了一個讓他這個縣委書記萬萬沒有想到的要求。這個要求不僅讓他感覺為難，而且讓他感覺好笑。但即便再好笑，他也不能推辭……
縣委書記的辦公室裡，周兆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還沒等他從曲芸那個滿含哀怨的電話裡回過神來，敲門聲就響起來了。現在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了，他真不想再見什麼人了。唉！誰都想當官，但他們哪裡知道當官的難處啊！一堆一堆的煩心事讓他這個縣委書記應接不暇，他的心簡直就沒有輕鬆過一天，他真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躲起來。
「請進！」他說。
進來的是他不太願意看見的石宇鵬。
「周書記……」
「是宇鵬啊！有事嗎？」周兆麟不得不應付。
石宇鵬坐在周兆麟的對面。
「周書記，」石宇鵬說，「公安局把小洪山和盤龍崗的警察撤了，您知道嗎？」
「知道。」周兆麟說。
「這怎麼可以呢？」石宇鵬說，「他們還沒有弄出個所以然就撤了，我怎麼向工人交代啊？他們這一撤，讓那夥人更猖狂了，他們在盤龍崗的路上撒鐵蒺藜，專門扎運煤車輛的輪胎，弄得客戶都不敢上門了，公司的銷售量這幾天直線下降。周書記，現在礦上人心浮動，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石宇鵬說得非常懇切。
在周兆麟面前從來都是不卑不亢的石宇鵬今天一反常態，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焦慮和恭順，這讓周兆麟的心裡感到了一絲淡淡的哀愁和一絲淡淡的欣慰。他一向把石宇鵬看做是陳梓良的嫡系，所以他對這個年輕人從不進行褒貶。現在，陳梓良沒有了，石宇鵬要另尋靠山了，他雖然不感覺奇怪，但他還是為陳梓良感覺惋惜。
其實，周兆麟還是很欣賞石宇鵬這個年輕人的。石宇鵬接手盤龍公司沒有多長時間，就把下面的煤礦治理得井井有條。銷售量直線上升，事故率卻直線下降。市裡多次進行安全突擊大檢查，盤龍公司的四礦一站在沒有任何事先準備的情況下每次都獲得全優。小洪山煤礦還被樹為全市安全生產的標桿企業，為他這個縣委書記臉上爭過不少光。但大概是由於上面太寵幸這個年輕人了，因此助長了他的傲氣。尤其是他是陳梓良發現的苗，這就不能不讓周兆麟感覺酸溜溜的。現在好了，石宇鵬終於想到來投靠他這個縣委書記了，這當然很好，周兆麟這點兒心胸還是有的。
「宇鵬啊，」周兆麟說，「前一段時間公安局對盤龍崗和小洪山的案件只是臨時性介入，再說治安科的任務不是去破案，而是要維護社會治安，所以公安局就把他們撤回來了。現在已經由刑警隊把案件接了過去，具體由林曉天負責。你和林曉天不是很熟悉嗎？你可以把你那裡的情況向他反映一下，我想他會有辦法的。」
「好吧！請周書記以後多關心我啊，今後你有什麼要辦的事給我打個電話，我馬上就過來。」石宇鵬懇切地說。
「好自為之吧！」周兆麟不置可否地說。
周兆麟感覺石宇鵬好像有了很大的變化，但他還是沒有對石宇鵬表現出太大的熱情，他不能讓屬下感覺自己毫無城府。喜怒不形於色，這是做領導的一門必修課。
石宇鵬起身告辭，但走到門口他又返了回來。
「周書記，我還有一件事要向你請示。」
「你說。」
「就是盤龍公司改制的事，不知道領導研究了沒有？」
「哦！這個問題比較複雜，由於陳縣長的不幸離世，許多工作還沒有理順，現在曲唐的形勢又不太穩定，還是等一等再說吧。」
「哦，那我就再等一等。」
等石宇鵬走出去以後，周兆麟覺得好像輕鬆了一些，剛才曲芸的電話給他的心頭蒙上的陰影被石宇鵬的到來沖走了，他的心情似乎比剛才好了許多。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公文包準備回家。但還沒等他離開座位，電話就又瘋也似的響起來。他本來不想接這個電話，轉念一想便又拿起聽筒。
「喂！我是周兆麟。」
「你好！周書記，我是趙天雷。」
「是趙總啊，這麼晚了還在工作嗎？」
「給人打工，身不由己呀！」電話裡傳來趙天雷的笑聲。
周兆麟說：「趙總是不是要和我說縣長人選那件事啊？我已經按照你們的意思推薦上去了，現在還沒有消息，請耐心等待。」
「周書記啊，你誤會了。」趙天雷說，「是我們劉董說很長時間不見周書記，很想念，他想請你吃頓飯，不知道周書記有沒有時間？」
這很出乎周兆麟的意料，劉錦華怎麼突然想起要請自己吃飯了呢？他旋即一想，嘴角就牽出一絲笑意。「謝謝劉董還想著我，」他說，「我知道劉董很忙，吃飯就免了吧。我剛才說過了，那件事不由我，我只有推薦權沒有決定權。但我會盡力去辦，請劉董放心。」
趙天雷說：「周書記啊，我說你誤會了嘛！劉董請你吃飯與那件事無關，他就是想你，想和你聊一聊。」
「是嗎？」周兆麟聽趙天雷這麼說就不好再推辭，「什麼時間啊？」
「就現在！」趙天雷說，「當然，劉董說如果周書記實在抽不出時間也就不勉強了。」
趙天雷最後的這句話讓周兆麟的心裡感到很彆扭，劉錦華如果真的這樣說他就不能不去。這使他更加真切地感覺到了自己被籠罩在劉錦華的陰影裡，他想擺脫，但他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種力量。
不管趙天雷的話裡有什麼玄機，他周兆麟是不能不去赴宴了。
「那還是我請劉董吧。」周兆麟對趙天雷說。
「周書記不必客氣，我馬上過去接你。」趙天雷說。
果然不一會兒，趙天雷就親自駕車來到縣委接周兆麟。
這次他們沒有去曲唐最有名的桃花源大酒店，而是來到別具風味的威水人家小飯店。名字說「小」，其實這個飯店一點兒不小，而且經營的都是當地名吃，所以買賣十分興隆。
車在威水人家小飯店門前停下，趙天雷把車放好，他們一起乘電梯來到三樓的一個小包間。周兆麟看見劉錦華正獨自在包間裡等他。劉錦華紅光滿面的顯得格外熱情，一見到周兆麟就急忙站起來和他握手。
「周書記，好久不見，你還好嗎？」劉錦華熱情地說。
「你好！劉董事長。」周兆麟說，「你有什麼事打個電話就行了，怎麼這麼客氣呀？」
劉錦華笑呵呵地說：「周書記是我們的父母官，我哪裡敢怠慢啊，請坐！」
房間裡只有一張圓形的小餐桌，劉錦華執意讓周兆麟坐在上座，他和趙天雷則在左右相陪，這讓周兆麟心裡感覺到幾分不自在。他想，劉錦華今天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自己幫忙，否則他怎麼會這樣慇勤呢？他會有什麼事呢？他是不是要對盤龍公司動手了，需要自己這個縣委書記給他大開方便之門？如果是這個問題，周兆麟還真有點不好表態。陳縣長生前已經做好了盤龍公司改制的計劃，這個計劃也已經在縣委常委會上討論過一次，基本已經定型，他沒有權力推翻常委會的決定。他更不能像賣掉臥虎嶺煤礦一樣，再一次允諾將那麼大的一個公司賣掉。他不能重走前些年的老路——不聽勸阻以致釀成大錯。現在他知道背地裡有人指著他的脊樑骨罵他是敗家子。而陳梓良卻成了試圖力挽狂瀾的英雄，這讓周兆麟時常感覺心裡酸溜溜的。
不能一錯再錯了！周兆麟想。
或許今天劉錦華請自己來還是為了韓琛的事，這件事比較好辦，因為他們只要求自己對韓琛進行推薦，而他也真的推薦了。雖然他在推薦的時候耍了一個心眼，有意把韓琛放在了第二位，並且在談到尚雲清的時候，他還特別強調了班子的團結。但這是在他打給市委組織部長的電話裡講的，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就看他們如何動作吧。周兆麟想。
「周書記請點菜！」趙天雷把菜譜遞給周兆麟。
周兆麟說：「隨便隨便，還是請劉董事長點吧。」
劉錦華說：「那就趙總點吧。」
於是，趙天雷點了幾樣飯店的特色菜。然後他走到小巧的吧檯邊問：「周書記想喝點什麼酒？」
周兆麟說：「你還不知道我嗎？酒場上的常敗將軍。我還是喝點兒飲料吧。」
趙天雷說：「酒，說到底也是飲料。」於是他從吧檯上拿起一瓶張裕解百納葡萄酒，然後開啟。他給周兆麟和劉錦華面前的杯子裡斟上一些，然後也給自己斟上。
飯店的服務員很快就把菜餚擺在了小巧的餐桌上，然後就退了出去。
趙天雷說：「周書記，劉董今天請你來沒有別的意思。說實話，劉董不止一次跟我們這些下屬表示，他對周書記一向是敬重有加。臥虎公司走到今天，與周書記的扶持是分不開的。今天劉董特意把周書記請來，就是要表達他的一份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