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第5章 詭異的礦難 (1)
    深夜,小洪山煤礦被籠罩在不期而至的大暴雨裡。在煤場卸煤的兩個工人突然感覺礦車跳了起來,這一驚非同小可,根據經驗他們知道礦井裡發生了瓦斯爆炸。而值班的礦長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睡著了……

    就在盤龍崗煤礦礦工慘遭襲擊的第四天,距離盤龍崗煤礦不到五公里的小洪山煤礦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礦難。

    奇怪的是,十幾天以前的深夜,縣長陳梓良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那個自稱安監局的人向他報告的正是小洪山煤礦發生了事故。為此,陳梓良在去往小洪山的路上失去了寶貴的生命。但是,那天晚上小洪山卻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故。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事故竟然發生在了半個月以後,而那個神秘的電話居然成了一個可怕的預言。

    這一天正是農曆五月十六,入夜以後天格外晴朗,正是風清雲淡、月朗星稀。但不知什麼時候,遠遠的東北天邊好像打了幾個閃電,緊接著就聽見響了幾聲悶雷。不大一會兒,沉雷就像千軍萬馬一樣滾動著向小洪山一帶湧過來。頃刻間,小洪山礦區上空烏雲翻滾、電閃雷鳴。頓時,滂沱大雨伴著刺目的閃電和震耳的雷聲從天上傾瀉下來。

    小洪山煤礦坑口的幾盞照明燈孤零零地亮在雨中,透過昏黃的燈光可以看見瀑布似的雨簾從天上一直垂落到地上。不過,礦區雖然大雨傾盆,在兩百米以下的礦井裡的礦工們卻渾然不覺。礦車仍然不緊不慢地被鋼絲纜繩牽引著從井口爬出來,一直爬到煤堆上面。兩個身穿雨衣的礦工在大雨中把礦車的車斗翻倒,礦車裡的煤就伴著流淌的雨水順著煤堆溜下去。

    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大約過了半小時的時間,閃電和雷聲便驅趕著烏雲向西南方向奔騰而去。不一會兒,小洪山煤礦上空就只剩下飄飄忽忽的雨絲。很快,一輪圓月就從一縷縷浮雲裡鑽出來。

    「好大的雨啊!」煤堆上的一個礦工對另一個礦工說。

    「是啊!」另一個答道。然後他們趁著間歇的時間蹲在煤堆上用雨衣擋護著偷偷地點燃兩支煙,他們知道礦區嚴禁吸煙。好在正值午夜,周圍一片寂靜。除了不遠處山澗裡的流水聲和斷斷續續的幾聲蛙鳴以外,一切都陷入沉沉的夢鄉裡。

    「真難熬啊!」其中一個深深吸一口,然後把一縷青煙吐到茫茫的夜空裡。

    「真難熬!」另一個打一個哈欠應道。

    這時候,一串礦車爬上煤堆,他們不得不掐死煙蒂,準備翻倒剛剛出井的煤炭。

    但他們還沒有走到礦車跟前,那串礦車就像中了邪一樣突然「光當」一聲跳了起來,有的礦車竟然被纜繩甩出了軌道翻倒在煤堆上。兩個礦工被這突如其來的怪異景象嚇得呆愣在那裡。他們不約而同地望著遠遠的井口,頃刻間,他們隱隱約約聽見從地下傳來悶悶的一聲響。

    「瓦斯爆炸!」這個可怕的念頭同時湧入那兩個礦工的腦際,他們終於從驚夢裡醒過神來,其中的一個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救命啊!」

    這聲恐怖的慘叫在寂靜的礦山上空迴盪。

    「救命啊!」他們呼喊著,瘋也似的向礦區值班室跑去。他們來到值班室門前,不由分說「彭彭彭」敲響了房門。

    正和衣躺在沙發上酣睡的值班礦長劉慶海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誰呀?」他迷迷糊糊地問道。

    「不好了,出事了!」那兩個礦工喊道。

    「出什麼事了?」劉慶海從沙發上爬起來打開房門。

    「瓦斯……瓦斯……」一個礦工被嚇得嘴唇有些發抖。

    「爆了……爆了……」另一個的腿有些不由自主直打哆嗦。

    「胡說!」劉慶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班前我仔細檢查過通風……」

    「真的……快呀……俺兄弟還……還在井下……」

    劉慶海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顧不得那兩個礦工,就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值班室,撒腿就向坑口跑去。

    小洪山煤礦是一座年產六萬噸的小型煤窯,地處石坪鎮轄區,礦工大部分是石坪鎮各村的村民。

    當劉慶海跑到井口的時候,他看見深深的斜井裡有幾盞礦燈正像鬼火一樣來回晃動,他知道這是幾個礦工正向井口跑來。最先踉踉蹌蹌跑出來的是一個小個子,只見他滿臉煙熏火燎的痕跡,工作服有的地方已經被燒焦。

    「快!裡面……還有人……」他一見礦長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還沒等話音落地,他就撲倒在了地上。

    看來礦難已經發生是確定無疑的了。

    這時候大約是夜裡兩點多鐘。

    「快拉警報!」礦長對跟在身後的那兩個礦工喊道。

    不大一會兒,尖嘯的警報聲就在小洪山煤礦上空響起。礦上的救援隊員聞訊很快趕到了井口。礦長沒有忘記給縣委縣政府值班室打電話匯報。劉慶海是個經驗豐富的礦長。

    「加大通風,準備下井!」劉慶海命令道。

    沒過多長時間,一個救援隊員跑來報告說風機斷電無法開動。

    「怎麼會斷電?」劉慶海趕緊跑到機房。果然,往日「嗡嗡」不停響的風機靜靜地躺在那裡一聲不吭。

    劉慶海焦急地問機房的檢修工:「怎麼回事?」

    檢修工說:「電線短路了。」

    「趕快修啊!」

    「找不到短路的地方。」

    「快!從配電室直接接線!」

    恢復礦井通風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等到風機重新轉動起來以後,劉慶海帶領全副武裝的救援隊員迅速下到兩百多米深的礦井裡。他們首先發現在被炸翻的礦車旁邊躺著兩個礦工,救援隊馬上把他們抬上擔架運往井外。餘下的救援隊員繼續向前走。

    瓦斯爆炸就發生在主巷道深處的掌子面上。那裡被炸塌的煤屑從頂部坍塌下來堵住了前進的通道,當時正在作業的礦工很有可能被埋在底下。救援隊在劉慶海的指揮下迅速展開救援。他們一邊進行頂部支撐,一邊小心地挖開煤堆。由於巷道比較狹窄,救援工作不能大面積展開,因此進展緩慢。這時,水從被炸塌的礦井頂部順著井壁淌下來,這就更增加了救援的難度。如果發生透水,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劉慶海一邊指揮一邊親自動手搬開壓在煤堆上的大塊煤炭。由於來的時候過度緊張,他來不及拿上安全帽和手套,他就那樣赤手刨挖著煤堆。

    煤堆終於被挪走一角,他們發現了埋在煤堆下的第一個人。但這個人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人們把他抬上擔架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

    救援工作繼續緊張地進行。

    地面上,最先趕到小洪山煤礦坑口前的是盤龍煤化實業總公司的總經理石宇鵬。石宇鵬大約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精瘦,留小平頭,粗硬的頭髮一根根直立著。他一來就被聞訊趕來的礦工家屬圍在當中,家屬們焦急地詢問井下的情況,有的急得哭出聲來,坑口亂作一團。石宇鵬一邊安撫家屬,一邊指揮營救。

    天已經微明。雨後的早晨,空氣顯得格外清新,起伏的群山沐浴在微紅的晨曦中。但小洪山煤礦的坑口前卻是另一番景象,大片沉重的陰雲籠罩在人們的心頭。等到縣委書記周兆麟和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韓琛在石坪鎮書記、鄉長的陪同下來到小洪山礦區的時候,救援隊已經從井下運出三具礦工的屍體。這三個礦工都是石家窪村人,聞訊趕來的礦工家屬圍著屍體號啕大哭。看到這種情況,周兆麟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井下的情況怎麼樣?」周兆麟問石宇鵬。

    「正在積極營救。」石宇鵬說。

    「你是怎麼搞的?盤龍崗的事還沒有弄清楚,你又給我捅這麼大的婁子!」周兆麟很不高興地批評石宇鵬。

    「周書記,小洪山煤礦是安全生產的模範礦井,誰知道……」石宇鵬解釋說。但還沒等他說完,周兆麟就打斷了他的話。

    「好了好了,要盡快查明事故原因!」周兆麟說。

    這時,消防大隊的消防車和醫院的救護車,以及公安局的警車也聞訊陸續趕到。一到現場,他們就立即展開營救。

    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多鐘才結束。

    此次礦難共死亡五人,傷十一人,失蹤一人。

    由於井下條件相對較好,總體來說救援工作比較及時、順利。

    劉慶海是最後一個從井下走出來的,他精疲力竭、舉步維艱,消防隊員攙扶著他走出礦井。石宇鵬看見身體單薄的劉慶海臉色蒼白,雙手血肉模糊。石宇鵬跑到劉慶海的面前捧起他的手問:「慶海,你怎麼樣?」

    劉慶海見到石宇鵬,淚水就禁不住奪眶而出。

    「我……該死啊!下雨,我……睡著了……」他說。

    「我問你怎麼樣?」

    「我……不要緊……」

    石宇鵬趕快叫來醫護人員給劉慶海包紮。

    「不要管我……」劉慶海說著,就掙脫開石宇鵬的手,踉踉蹌蹌地跑到一字擺開的五具屍體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倒,「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有罪……罪該萬死啊……」他聲淚俱下地哭訴道。

    石宇鵬叫人把劉慶海勸走。

    大家來不及喝一口水,馬上在會議室召開事故分析會。會議由縣委書記周兆麟主持,縣鄉兩級主要領導和縣安監局負責人參加。首先由礦長劉慶海匯報事故經過。

    那天晚上恰好是礦長劉慶海值班。夜班接班以前,劉慶海檢查了礦井的各個要害部門。他知道小洪山煤礦是一個高瓦斯礦井,稍有一點兒馬虎都會釀成大錯。因此他對礦井的通風設施檢查尤為認真,這是他的習慣。他沿著工作面進風巷和回風巷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還來到掌子面對正在作業的礦工再三交代,要求他們嚴格按照操作規程辦事,一旦發現險情,要迅速撤離。「人命大於天」,這是他的口頭禪。從礦井裡爬出來,他又來到機房,看到風機運轉正常,這才放心地回到值班室。這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鐘,他覺得有些口渴,就順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幾口水,然後坐在桌前整理生產月報。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頭昏沉沉的,難耐的睏倦讓他的眼皮直打架。這時候,屋外已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劉慶海本想再到井口轉一圈,但他終於支持不住,走到值班室的沙發前倒在上面昏昏睡去。為了不讓值班人員睡覺,值班室裡不備床鋪,但這天夜裡他竟然違反規定,趴在沙發上睡著了。直到那兩個在煤堆上卸煤的礦工「彭彭」地敲響值班室房門的時候,他才一激靈醒過來。但已經晚了,多年的安全標兵小洪山煤礦恰恰就在礦長的睡夢裡發生了瓦斯爆炸。

    「這都是因為我的疏忽造成的,我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劉慶海痛心疾首地說道。

    「事故原因找到了嗎?」周兆麟問。

    「風機突然斷電停轉,當時正在下雨,值班檢修工沒有及時發現。」劉慶海回答說。

    「突然斷電是什麼意思?」

    「配電室說沒有停電。」

    「是線路出現了問題嗎?」

    「有可能,但現在還不能斷定。我剛剛查看了風機的供電線路,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那怎麼會斷電呢?」

    「電工正在抓緊檢查,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劉慶海說完,就低下頭冥思苦想。是的,直到現在他也搞不懂為什麼只有風機突然斷電,而其他電器設備卻都運轉正常。

    周兆麟指指石宇鵬說:「石總經理,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石宇鵬說:「我現在還不好說什麼。但我相信,這場事故不是由於管理上有漏洞造成的。小洪山煤礦是我公司安全生產的一面旗幟,他們各方面的工作都經得起檢查……」

    周兆麟擺擺手說:「現在不要急著打包票,百密還有一疏嘛。結論要等到安監部門全面檢查以後才能得出。我現在需要你認真檢查工作上的漏洞,查找安全方面的隱患,以求今後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

    石宇鵬說:「我剛才說過,小洪山煤礦各方面的工作都經得起檢查,我對我說的話負全責!」

    「宇鵬啊,你怎麼這麼不虛心啊!」周兆麟有些不悅,「死傷十七個,這個責任你能負得起嗎?出了這麼大的事故,總不能說你的管理完美無缺,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吧?現在需要冷靜下來,少說些成績,多找些問題,這才是你應採取的正確態度。比如,你的礦長在值班的時候睡大覺,這難道不是你管理和制度方面的疏漏?越有成績越容易驕傲自滿,越容易疏忽大意,你應該接受這個教訓才對呀!」

    石宇鵬有些執拗地說:「冤有頭債有主,如果……」

    恰在這時,兩個腰挎工具袋的電工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報告:「原因找到了,找到了!」

    與會的所有人員都把目光投向這兩個冒冒失失闖進會議室的電工。

    在整個會議的進程中,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韓琛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縣委書記周兆麟這幾天心裡很不痛快,在上面一再強調安定團結的大形勢下,他的治下竟在半個月的時間裡接連發生了三起讓他猝不及防的事件,這不能不讓他深感危機。如果上面怪罪下來,他還真不好交代,說不定他這把椅子就坐不穩了。因此,他現在必須盡快理出頭緒,盡快查清真相,盡快進行處理。

    縣長陳梓良突遭車禍身亡,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說心裡話,他對陳梓良的突然離世深感痛惜。儘管他和陳梓良在一些重大問題上有時意見相左,甚至針鋒相對,但他從內心深處還是非常佩服陳梓良的勇氣和膽識的。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像陳梓良那樣,在一些重大問題上表現得如此旗幟鮮明和大義凜然,這讓縣委書記周兆麟感到悲哀。

    平心而論,周兆麟不是一個糊塗官,他心裡什麼都清楚,他知道誰善誰惡,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只是由於他一時起了貪念被別人拉上了船,因此有時就有些身不由己,所以才給人以糊塗的感覺。尤其在關於臥虎嶺煤礦的問題上,他與縣長陳梓良甚至形成了對立,但那是陳梓良不瞭解自己的「難處」,他不怪陳梓良,這不能妨礙他對陳梓良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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