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出現舞女玉珮這一經典玉器不是偶然的,西漢中期,漢帝國成為亞洲最繁榮的多民族國家,也是我國玉器發展歷史上的一個高峰時期,武帝劉徹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君子貴玉」的思想得到了進一步發揚。儒家所提倡的孝道倫理觀念促使了厚葬習俗的廣泛流行,以玉隨葬成為風氣。同時,張騫出使西域,打開了玉料東運的通道,和田美玉源源不斷地流入中原。這一切,都促使了玉器手工業的蓬勃發展。
隨著工具的改進,鏤空、浮雕等手法的普遍使用,制玉技藝更加精益求精,新的器類和器形陸續出現,無數精美絕倫的佳品大量問世,戰國時開始出現的玉舞人這時大為流行,成為人們喜愛的裝飾品。
漢代舞女玉珮讓兩人有了共同的話題。
林劍風對吳欣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當時出現這些舞女玉珮嗎?」
吳欣然搖頭。
林劍風說:「從夏商開始,女樂表演就已經成為宮廷享樂的主要形式。到了漢代,上至宮廷,下至諸侯富商,豢養女樂的情況極為普遍,乃至女樂的多少成為權力和富裕的象徵,玉舞人多出土於諸侯親屬等墓葬之中,正好說明了這點。」
「當時,社會上還出現了專門培訓女樂的機構,早年長沙漢墓出土的一件漆卮上的彩畫,真實描繪了當時貴族之家訓練舞伎的生動情景,她們所跳的舞蹈有袖舞、七盤舞、巾舞等等,玉舞人便是取材於這些舞蹈的造型。」吳欣然說。
林劍風對吳欣然說:「你的眼光和品位都是一流的,這件玉舞人有獨特的歷史藝術價值,收藏投資價值也很高,近十年來,漢代玉舞人作為珍稀品種,為收藏家們所追捧,其市場行情也節節攀高,你這件漢代玉舞人可以說是稀世之寶、無價之寶,必然有驚人的升值空間,你可一定不要賣掉了。」
吳欣然莞爾一笑,說:「我買來就是收藏的,是自己佩戴的,不會賣掉的,再說,我又不缺錢花,錢可以再賺,這件玉賣了就沒有了。」
吳欣然說剛開始收藏到這塊玉,還以為是戰國的,後來看了好多書,才知道是漢代的,戰國玉舞人和漢代玉舞人風格差別不大,直到現在,她都不能熟練地鑒別戰國玉舞人和漢代玉舞人的區別。
林劍風說:「戰國玉舞人和漢代玉舞人的主要區別在於,戰國玉舞人重視雕工的精微細膩和舞人的華麗動人,而漢代玉舞人則著力於整體姿態的塑造,表現舞人手舞足蹈、誇張傳神的大動作,顯示出漢代藝術樸實簡潔的特點。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長袖折腰,以簡單的陰刻細線勾畫面部和衣紋,舞人輪廓邊緣加刻細線並刻有紋飾是鑒別漢代玉舞人的要點。尤其是有紋飾及在輪廓邊緣加刻細線是辨偽的重要標誌,凡粗而深的線條都不是真品。」
吳欣然說:「每天看到這件漢代玉舞人,我都在想,當時玉匠雕刻這件玉器的時候是實有其人,還是虛構的人物,如果實有其人,不知道雕刻的是誰。」
林劍風把玩欣賞著這件漢代玉舞人,聽到吳欣然的話,他腦子靈光一閃,幾個人物像過電影一樣從他腦海中閃過。他說:「這件玉舞人絕非普通人,應該是一位貴夫人。」
「這位貴夫人是誰呢?」吳欣然說:「如果能鑒定出是哪位貴夫人,那麼這件玉珮就是為她所佩戴!」
林劍風看著手中的舞女玉珮,豁然開朗,脫口而出:「趙飛燕!玉珮刻的就是趙飛燕,這是趙飛燕佩戴的玉!」
林劍風最擅長畫古典仕女,並以此而著名,他研究過中國古代十大美女,收集過所有古代著名美女的資料,也畫過古代所有美女形象,對趙飛燕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為什麼他此前就沒有想到過這塊玉珮可能就是趙飛燕的呢?為什麼只有在吳欣然提示後,他才想到和看出是趙飛燕呢?他想,這是因為吳欣然和他心有靈犀,吳欣然是他的靈感所在,愛情是激發靈感的燧石。
吳欣然驚喜地問道:「你憑什麼斷定她是趙飛燕?」
「憑她身輕若燕的舞蹈形象,憑她的細腰,憑玉料,憑雕刻,這件玉珮只能是趙飛燕的。」林劍風說:「你看,這玉料是最高檔的和田羊脂玉,我收藏了這麼多年的古玉,還沒有收藏到一塊這麼好的玉料呢。最高檔的玉料歸誰用,當然是歸皇家使用。你再看,這雕刻剛勁有力,採用立刀,粗細線並用,以勻細的陰線刻出雙目、鼻、口和衣褶紋,衣著簡化,線條簡潔有力,作風粗獷之中又顯活潑生動,不是頂尖雕工,哪能雕刻得這麼細膩又傳神?頂尖的雕工為誰雕刻?當然是為皇家雕刻!」
林劍風又講到了造型,他從楚舞以細腰為美說起:「戰國時期,細腰就一時成為審美的時尚,以致出現了楚靈王好細腰,國中多餓人的眾美人餓飯減肥的現象。這種審美觀一直延續至漢代,纖瘦苗條是漢代婦女對美的追求。漢代細腰美人中最著名的就是趙飛燕,趙飛燕因出神入化的舞技,深得漢成帝所寵愛,傳說她身輕若燕,能作掌上舞。河南鄭州出土的漢畫像磚上的舞女有這種身輕若燕的舞蹈形象,特別有意思的是畫磚左上角雕刻一隻飛燕,表示了跳舞者的身份。」
林劍風旋轉著手中的舞女玉珮,仔細鑒賞,說:「當然,除趙飛燕外,在漢代還有幾個善舞的貴夫人,也不排除是她們,如高祖的寵姬戚夫人、武帝寵愛的李夫人等,都是名噪一時的舞蹈家,都有可能是這塊玉珮的主人,但其中最有可能的是趙飛燕!」
林劍風眉飛色舞地談著趙飛燕,彷彿趙飛燕就是他的寵妃,他把玩摩挲著這塊古玉,從不同角度審視這塊漢玉。
林劍風感到玉體十分奇特,光潔瑩潤,而在把玩摩挲時又有澀手感。林劍風看到吳欣然的大班台上有一面大大的放大鏡,他拿起放大鏡,回到窗口,對著日光用放大鏡細細鑒賞起這塊玉來,一邊用放大鏡賞玉,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述他所研究和理解的漢代玉器。
突然,林劍風滔滔不絕的話語停頓了,如決堤的洪水突然被堵塞。
過了好一會兒,吳欣然聽到凝神屏息鑒賞玉珮的林劍風輕輕的驚歎聲:「奇了,這塊舞女玉珮怎麼會有這樣奇特的紋飾?」
「什麼奇特的紋飾?」吳欣然好奇地問道。
林劍風對吳欣然說:「我一直只是欣賞它的造型之美,忽略了它的紋飾,你沒有注意到它的紋飾嗎?」
吳欣然說:「舞女玉珮邊緣的兩根紋飾線條很清晰,也很精細啊,我查閱了很多漢玉圖錄,舞女玉珮的紋飾線條都是這樣的。」
「除了這兩根紋飾線條,你沒有發現玉珮上通體密佈的更細的紋飾線條嗎?」林劍風激動地問道。
吳欣然疑惑地搖了搖頭。
林劍風興奮地從窗邊走到吳欣然坐的大班台前,將舞女玉珮遞給吳欣然,說:「你看,玉體密佈精細的紋飾線條,肉眼很難看出來,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到。」
吳欣然接過舞女玉珮,對著燈光,用放大鏡看了起來,看了好一會兒,說:「還是那兩根紋飾線條啊,沒有什麼更細的紋飾線條了。」
林劍風不信,接過舞女玉珮,對著燈光用放大鏡看,左看右看。「奇了,剛才我分明看到有細密的紋飾線條,怎麼一下子又消失了?」
「可能是你的幻覺吧。」吳欣然揣測說。
林劍風感覺到了什麼,他走回到窗口,避開燈光,對著窗外的自然光用放大鏡看舞女玉珮,他驚奇地說:「又出現了!欣然,你過來看,在陽光下可以看到這些細密的紋飾線條。」
吳欣然施施然走了過來,接過舞女玉珮,用放大鏡對著日光看,果然,玉體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紋飾線條,在放大鏡下若隱若現,在日光的透視下閃動著瑩瑩光波。這隱隱約約的紋飾線條肉眼確實難以看出來,但在放大鏡下是如此肯定,又是如此精細。
「真是奇特!我戴了這麼久,也沒有發現上面有這麼多複雜的紋飾線條啊!」吳欣然不禁感歎道。
「燈光下用放大鏡也看不見,只有在日光下用放大鏡才能看到,古人的工藝真是太神奇了!」林劍風驚歎道。說著,又從吳欣然手中要過舞女玉珮,更加精心地鑒賞起來。
林劍風一邊看舞女玉珮,一邊說:「西漢時期的玉器主要是立體化的紋飾,到了西漢晚期,立體化的紋飾才開始式微,到了東漢時期,平面立體化所塑造出來的遒勁風格衰退,取而代之的是繁複的佈局與陰刻的細線紋飾。漢代的陰刻細線紋承襲秦代,秦代的陰刻線紋風格簡約而樸實。到了漢代,陰刻細線紋成為勾勒造形的工具,不僅數量增多,還會隨著造形的需要彎轉,呈現出平順圓柔的繪畫式風格。這件舞女玉珮以陰刻細線紋為飾,陰刻線紋隨著造形延伸,形成線繪式的風格。」
林劍風專業的講述,吳欣然聽得似懂非懂。「這些細密的紋飾線條,正是漢代玉器的陰刻風格,但這些紋飾圖案,卻十分罕見,簡直是絕無僅有!」林劍風不斷發出驚歎。
吳欣然敏感地問道:「那麼,這些絕無僅有的紋飾圖案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寓意?」
林劍風說:「這也正是我思考的問題,古代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然而,這些獨特的紋飾圖案,似乎還不是吉祥圖案,它們如此複雜,如此奇特,又如此神秘,似乎並非僅僅是起裝飾作用,應該還有什麼其他的寓意和作用。」
吳欣然說:「是不是這塊玉本身就具有獨特的功能和作用呢?」
如同電光火石一閃,林劍風的靈感被觸發,不禁心中暗自讚歎吳欣然的聰慧和明敏,他欣賞地望著吳欣然,由衷地讚賞說:「玉是通靈的,你就像這漢玉一樣有靈氣。」
讚賞女孩子是林劍風的本能和習慣,然而,這句讚賞的話在吳欣然聽來卻顯得油嘴滑舌,分外刺耳。吳欣然想到了張可,又想到了陸燁,還有那些與林劍風發生關係的美女們,她想:這個風流畫家對所有女孩子都是這樣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