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的影夢人生 新上海灘:自古英雄多寂寥
    浪奔 浪流

    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 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70後、80後的人,我想沒有一個沒看過《上海灘》,沒聽過這首歌的。不管多少年以後,不管在哪裡,這熟悉的調子偶然傳來,仍舊會在內心深處引起濃濃的懷舊情緒,彷彿訴說一個LongLongAgo的故事。硝煙瀰漫的上海灘,瀟灑、鎮靜的許文強點起一支煙……

    《你是笙歌我是夜》中的秦思飛從來不流眼淚,只有兩件事——聽這首歌和雨凝自殺,才情難自禁。她更喜歡葉麗儀版本,不是劉德華唱得不好,只是覺得這首歌更適合女聲唱。她說:「男人唱出悲壯,女人唱出滄桑,《上海灘》裡更多是滄桑的成分。」

    TVB在1980年製作的這套長25集的電視劇的受歡迎程度達到巔峰,所以又在同年拍攝了《上海灘續集》及《上海灘龍虎鬥》,之後有多部以類似題材拍攝的電視劇及電影。能讓人記住的應該有趙雅芝和周潤發版,陳松伶和陳錦鴻版,孫儷和黃曉明版,再者就是1996年由徐克監製、潘文傑執導的電影版《新上海灘》,在這部電影中,張國榮飾演許文強,劉德華飾演丁力。

    我覺得能與原版電視劇比肩的只有這部電影了。

    周潤發的許文強已經成為一個標籤,後來者只有模仿,難以超越,不是不足就是太過。不足者陳錦鴻稍顯文弱,給人一種循規蹈矩之感;太過者黃曉明冷峻有餘而瀟灑不夠。張國榮的許文強摒棄了發哥的斯文和優雅,更突出了他狂野和深沉的特質,屬於再造的藝術形象,另有千秋。

    在這裡哥哥一反寧采臣的俊逸、十二少的華貴、阿飛的輕浮,成了一個滿臉鬍鬚、寡言少語的革命者。永遠是頭髮蓬亂、衣衫不整、嘴邊叼著煙,一副落拓不羈相。這與身軀魁梧、瀟灑倜儻、聲音宏亮、氣勢逼人,天生就具有扮演英雄的條件的發哥形成很大反差,然而在哥哥冷漠、堅毅的臉龐上,透露著孩童般的倔強和天真,成人般的疲憊和隱忍,像羅丹給卡蜜爾的畫像「一半童真美,一半成人傷」,這是最具殺傷力的氣質。

    周潤發是英雄,劉德華是帥哥,而張國榮是男人。一個深沉、複雜,令人崇敬而又心疼的男人。所以,不管劉德華飾演的丁力在片中如何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佔盡風光,最終卻還是潦倒落拓的許文強贏得了馮程程的心,也贏得了觀眾的心。

    火車轟隆,車窗外夜色如墨,一個人正在攀爬火車——車廂內是頗有些地位的小姐,見此景,她沒有尖叫,也沒有逃跑,而是趕緊開窗把那人拉上來。他冷漠直接,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立即用槍指著她……

    馮程程並不是一個蠢人,隨便什麼逃犯、壞人就出手相救,這從她一句話裡可以看出來,她說,我很同情你們這些從南方逃出來的學生。她善良、堅強、叛逆。唯其叛逆,才會對他這樣的人動心。疲憊不堪的許文強突然坐到馮程程的床邊,摟住驚慌不已的程程向後一仰躺在床上,聲音裡充滿滄桑「我好累」,他嘴裡含著煙,漸漸睡著了,激烈的心跳也平緩下去,她躺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聞到了他濃烈的汗味……他是陌生而又新奇的,帶著一股子野性,讓這個孤獨且厭惡約束的女子由憐生愛。相對溫柔嫻淑、大家風範的趙雅芝版的馮程程,寧靜版的馮程程有一點被寵壞的嬌氣,任性、自私和反叛。

    在火車上相遇,是不是也是一個隱喻?同行一程,各自下車。許文強說:「對於上海,我是過客。」程程也將是他的過客,一個朝不保夕的天涯亡命客,不能對任何人動感情。然而,無論怎樣推開馮程程,當他們第二次在綢緞莊相遇,許文強的防線終於失守。他們激烈地擁吻,忘情地釋放……

    都是自己生命中最愛的人,無論誰死她都不想,面對父親和愛人的對打,她手足無措。許文強為了給他的兄弟報仇,殺死了馮敬堯。這段愛情,爆發如驚濤駭浪,凋零如雨後殘花。

    還以為是愛情片,其實是個誤會,這部電影比原版《上海灘》更關注兄弟之義。

    日本女人凶殘如野獸,用一種變態的方式質問誰是許文強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叫起來:我是許文強。每一個人都要站出來代許文強死,為了掩護他,他們的血肉彷彿一片片被撕碎的旗袍粘在鐵籠上。許文強終於逃出去了,他牢牢地記住她的旗袍,找到綢緞莊上去,他要為他的兄弟們報仇。

    這個片頭讓我記起一則新聞事件:一輛大巴車在山路上行走,車上一夥人忽然站起來——司機是個漂亮的女人——那夥人持刀讓她停下來,跟著他們下車,車裡其他人都不動聲氣,默然等著,有的甚至不耐煩地說:「到底想幹嗎?快點完事,快點走。」只有一個男人站起來阻止那夥人。他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她還是被帶下車,推到山路旁邊的小樹林裡去了。女人回來後,神色冷冷的,要趕那個先前維護她的男人下車,他不解地爭辯,別人為了快點開車也嚷著要他下去,他只好半路下了車。後來,那輛車墜崖,車上無一人倖免,就在那個男人下車後不遠的地方。

    這個故事如今想起來仍舊心下駭然,人性裡最基本的良知已喪失殆盡。誰說我們要被人砍下左臂之後再伸出右臂?

    這些人跟許文強那些難兄難弟簡直是天差地別的對照。

    有人說,男人之間的情義,粗糙而厚重,是骨子裡的熱血共鳴。是啊,那個時候,人是有血性的。許文強和丁力一起打拼天下,共同進退,出生入死。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上海對他們兄弟倆來說志在必得,丁力躊躇滿志地說:「我想以後我在上海有什麼,我們一人一半。」

    然而有些事情,你別無選擇。當許文強知道馮敬堯是出賣他那班兄弟的漢奸後,他不顧他是程程的父親,替兄弟們報了仇。許文強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也沒有婦人之仁,他對馮程程狠,對丁力狠,對自己更狠。他生性決絕,不抱任何僥倖心理。

    當戰友鄭雨盛想安排他離開上海時,他不聲不響地走下車,緩慢而堅決地走向兄弟決鬥的狂歡會場。「在漫天風雪中,他回眸的笑容有些憔悴,恍如隔世,彷彿透著心如死灰般的看破,又帶著如釋重負的解脫般的釋然。」

    自古英雄多寂寥!

    會場響著「友誼地久天長」的歌曲,一邊是大家歡快地等待新年的到來,一邊是兩兄弟隔桌對峙。兩把手槍,一張船票。槍聲終於響起——他想要還債,即使他曾經故作冷漠地說:「我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有承諾」。丁力面對他的付出感到憤怒和怨懟,他說:「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偉大嗎?」他要救他。

    丁力讓人帶許文強從後門走,他自己出來應對馮敬堯的人,仍舊是一副「天王」的有底氣的嘻嘻哈哈的笑臉。

    丁力的樂觀無人能及。

    但還是要死。鄭雨盛聽到丁力騙那些人說他已經殺死了許文強,鄭雨盛直截了當地向著丁力走過來,連連開槍。丁力倒在雪地上,鮮血染紅了那片蒼茫,他一定想不到這樣的結局,還睜著曾經活潑的眼睛。

    鄭雨盛也倒下了——一張俊秀的臉——為了一個讓他喜歡的曾經的戰友。

    而受了槍傷的許文強呢?躺在搖搖晃晃的車中,他的眼前模糊地出現了他們的臉,兄弟,情人,笑語如昨,緩步而來。現在他明白了,他曾經期許做個上海的過客是不可能的,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裡,愛恨糾纏,至死方休。淚水在眼角不經意地滑落……「不為感情所累的瀟灑不是瀟灑,是冷血。」

    有網友評論:

    在這個版本中劉天王的丁力頗具貴族氣質,一點都不像是閘北平民窟長大的市井,難免欠缺些說服力,表情依然僵硬,遠遜Lesile;痛苦、落魄、懷疑、摯愛,Lesile的眼神和表情都精彩到位令人信服。

    張國榮的「許文強」形象比起當年的周潤發更顯得沉靜而銳利。張國榮用冷峻的面孔和深邃的目光讓角色有了一種萬殺手鈞壓身身如磐的感覺,沒有一絲同類角色所表現出的那種苦大仇深的浮躁和刻意。

    他習慣直接冷漠地看人。一種潦倒與頹廢中的堅韌卻讓他美得驚心動魄。很直接凜冽的邪氣。除了美,不可以用其他字形容。這樣的男子,怪不得那麼多人會愛。

    可見,大多數演員演出了某種模式,在哪個電影裡都是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一樣的架勢,而張國榮是一個角色一種形象。既能演可愛型也能演深沉型,既能演華貴型也能演不羈型。能進能出,迅速轉換。

    拍《新上海灘》,哥哥接受採訪時說:「原版是周潤發演的許文強,我不能說一點壓力都沒有,但是,我只要做到自己的最好,不要跟人比。」記者說到「你作為第一主角——」哥哥馬上否認,笑著說:「不,不——這個是雙主角——劉德華是外露型,我是向裡的,都有觀眾,導演找我們倆來,就是兩方面結合在一起吧……每個人做回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不會管別人怎麼想,就像唱歌,有人說起我跟學友的關係,其實都是良性競爭。」

    哥哥自信且謙遜,最喜歡他這句「每個人做回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只要做到自己的最好,這種心態健康、樸素,沒有攀比和妒嫉,也是那些在演藝圈甚至其他什麼圈的人的榜樣,見識這樣的人生比讀《淡定的人生不寂寞》《不抱怨的世界》《當世界無法改變時改變自己》那一類書要有用多了。有些東西不是學來的,尤其是內在氣質。現代社會,這種勵志的學習本身就是一種功利主義,大家都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事業得意去學如何「淡定」了,卻忘記了人本身應該有的血性,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就像那輛大巴上的人,那不是淡定,而是麻木。對張國榮而言,淡定是形式,血性是內容,因為有一顆無私的、人性的、有血性的心,才會做到對人對事的淡定,不毛毛躁躁、頭破血流地去爭去搶,以致失了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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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上海灘>>>

    導演:潘文傑

    編劇:鄒凱光/潘文傑/邵麗瓊

    主演:張國榮/劉德華

    製片國家/地區:中國香港

    語言:粵語/漢語普通話/英語

    上映日期:1996-07-13

    片長:96分鐘

    外文名:ShanghaiGrand

    獲獎榮譽

    1997年第十六屆香港電影金像獎

    最佳動作設計(提名):董瑋

    最佳藝術指導(提名):余家安

    最佳攝影(提名):潘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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