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神經過於纖細,對痛苦情緒的敏感使他能得心應手地演盡種種悲劇人物,同時也對人生的種種煩惱和傷悲有更深的體會。
1986年,《英雄本色》上映,張國榮以正面角色走入觀眾視線,與此同時,他拿下全年銷量冠軍大獎、十大勁歌金曲金獎,並舉行了七場世界巡迴演唱會。由此,「譚張爭霸」也達到高潮。張國榮的《有誰共鳴》獲得十大金曲金獎的那晚,麟迷從他一出場就噓聲不斷,全場一片混亂,哥哥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下微笑著唱完了《有誰共鳴》,並在間奏時從容說道:「有些人取得成就只需要很短時間,有些人要得到一些東西就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不過至少我一直用心去做,今天才能夠站在這裡!」頒獎典禮結束後,榮迷與麟迷在場館門外開戰,張國榮的車子被劃得稀爛,還被困在場內六個小時不得脫身。
之後的一個下午,在唱片公司的製作室裡,張國榮的助手走進來說:「Leslie,有人送來了一個包裹,指明是給你的,也許是你的歌迷給你的禮物。」
「是嗎?你立即拿進來,讓我看看是什麼……」
助手聞言,立即走到外面,把那個包裹帶到張國榮的工作間。張國榮拿起紙盒,輕輕搖一下,慢慢拆開那個紙盒,滿心歡喜的想看看裡面的禮物。他一向喜歡拆禮物包裹,那種期待使他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聖誕節時拆禮物的美好時光。紙盒打開了。張國榮看到裡面的東西,發出一下驚呼。盂蘭節常見的金銀衣紙、香燭、冥鏹、溪錢竟撒滿了桌面,旁邊還附一張卡片,寫著:「留給你慢慢享用,甭客氣,請笑納。不是你的歌迷送上。」
張國榮驚魂未定,聲音由遠而近,一連串的梵音佛語不停地在他的耳邊響起。
「我只是唱歌拍戲,我可沒有傷天害理,為什麼要我死?為什麼要這樣狠毒地詛咒我?」
為什麼他會招來這麼多的磨難,從剛出道到後來的盛名都是如此?因為早年他飾演的電影角色「輕佻、放浪、叛逆、頹廢」的定位帶來的負面影響,因為當時娛樂圈不健康的競爭風氣,也因為張國榮自身直爽的性格常常得罪人。他的經紀人陳淑芬女士說要經常提防他在記者面前又說出孩子氣的話來……在風波險惡的演藝圈裡摸爬滾打,如此單純無心機,注定處處碰壁。
有人說:「幸好張國榮還有其強悍的一面,開朗、豁達、不斤斤計較的性格給了他強壯的生命力。」其實這只是驕傲的哥哥所需要的風度,他自己說——
我覺得自己給人的感覺是對很多事不在乎,takeiteasy的人,其實我是否takeiteasy我自己知。有時一個人要處處表現出自己的風度,但是否「完全地」不在乎呢?又未必。有時有些事件真的將自己迫得太緊要。有時表現得過火,會令人覺得oh——Icancontrolhim!還是應該轉一轉,改用一種看似不在乎的態度去面對,令人覺得自己原來懂得應變,我會選擇後者。在這個社會中,一個人至少要表現出應有的風度。
他的內心並非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在乎」,並非真的強悍,人們只能看到他滿面陽光的微笑,卻很少洞穿他內心深處的眼淚。面對各方壓力,他只能要求自己做得更好,而不是抱怨。他對自己近乎嚴苛的要求是盡人皆知的。
他給大家留下一個完美的形象,可又有誰知他的內心一直在吶喊!「一直以來,我都沒有開心過。」這是哥哥在最後一部電影《異度空間》中的一句台詞。他站在樓頂,一臉絕望地望著樓下流動的車輛,一個準備要跳樓自殺的鏡頭——這會不會是他彼時真正的想法?
哥哥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剛才還高興得手舞足蹈,轉眼間就會鬱鬱寡歡。有點神經質,像小孩子一樣,只要一感覺到不安全了,就會內心彆扭糾結,然而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待人接物溫文爾雅。他對任何事情都很挑剔,追求完美,追求高質量的生活,無法忍受一丁點的瑕疵,比如睡覺一定要睡最好的床,就連枕頭也必須是他指定的那個牌子,否則就不要。這在唱歌方面表現得就更加明顯。他錄專輯,一定要做到100分才可以收工,要是有一句不滿意,他就要重新再來。哥哥說過:「如果有一件事,我決定要去做就要做到最好,做不到最好的事,我不會去做。」唐先生曾對哥哥說:「你是完美主義者,即使已經很好了,你也不能滿足,所以你很可憐!」
著名導演黃百鳴曾說:「張國榮凡事都特別追求完美,但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了他最終選擇用死亡來面對自己的觀眾。因為他希望將自己美的一面留給自己的觀眾,而不能忍受別人看著他老去而慢慢地淡忘他。」
他需要關注,需要寵愛,這與童年的成長環境是分不開的。
張國榮從小與父母分開居住,兄弟姐妹年齡又相差很大,童年也沒什麼玩伴——雖然這個大家庭人口眾多,可是感情淡漠。長期得不到家人關愛的他,性格越來越孤僻、敏感。有時別人想要向他表達什麼,你可能還沒說,他就已明白,只要他身邊的人對他稍微有一點冷落,他就會很長時間不說話,反覆琢磨是不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他極度渴望被愛,所以追求成為一個被眾人重視、崇拜、追捧的明星,也是一種心理補償。但是他的成功並沒有讓他安心,卻日復一日地擔心所擁有的完美逐漸破損,或是青春容顏的逝去,或是事業的光輝不再,或是情感的不能持久。他絕對無法忍受有朝一日自己被拋棄、被傷害、被忽視。張國榮說:「我只可以光榮歸去。」所以,第一次,他在人們注視的目光下離開舞台,第二次,他在愚人節給大家開了個玩笑,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