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伴著聚會的歌聲驅車回家,一路上那些優美的老曲子在她心裡翻騰。真該死,她想,為什麼不在車裡唱歌而用收音機取而代之呢?為什麼沒在做飯時多唱幾首歌而用收音機取而代之呢?回到家,她要把牆上的立體聲音響拆除,飯前唱歌,圍著鋼琴唱歌,洗浴時也要唱歌,不再使用那些竊走她們聲音、她們靈魂的防水收音機。
「媽媽,」後座上傳來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她思考時的沉默,「你唱錯了。」她轉過身對羅莎笑笑,這孩子過去還未聽過《楊基歌》。
「我們再來好好唱一遍,」她說,「提醒我別把歌詞唱錯了。」
不要忘記一些最簡單、最直接的溝通方式,不要因為外在的東西而形成心與心之間交流的隔閡;一如這歌聲,當它被唱起的時候,它喚起的東西是唱片中的歌聲所不能替代的。
最美的瑪麗
真誠的愛在奉獻的時候最為豐富。如果認為這是犧牲的話,就已經不是真正的愛了——
蓋貝爾
她的名字叫瑪麗亞·羅莎,但是在貝葉拉阿爾塔省那偏僻的山村裡,人人都叫她酸瑪麗。她尖酸粗魯,平胸駝背,滿臉皺紋。已經70歲了,仍靠裝送松針為生。她每天在她那荒蕪的菜園子裡採一顆甘藍和兩個土豆做湯,再加一點橄欖油,就是一頓晚餐。飲水要到遠處小徑旁的抽水井去汲取。
彼特蓋是15年前在山村行醫時認識酸瑪麗的。那時彼特蓋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醫生,看不慣她那粗魯無禮的樣子。她有時不先打招呼就闖入彼特蓋的屋裡,伸出一隻傷腫的手,不客氣地說:「替我治好!」
彼特蓋知道她非常貧窮,就把藥品的樣品給她。她拉起黑色寡婦裙,把藥品放在腰間繫的小布袋裡,再把頭上的結子繫緊,掉頭就走,連一聲謝謝或者再見都不說。彼特蓋的朋友尼科說:「她是個畜生。」接著向地上吐口水,表示輕蔑。
星期日做彌撒時,酸瑪麗喃喃背誦禱文,口齒不清,沒人聽得懂,只是時時用手指畫十字。
彼特蓋心想:她有點精神病。
她開始像螞蟥似的盯著彼特蓋。不是說有風濕病,就是說搬木柴把背扭痛了。
朋友們告訴彼特蓋,酸瑪麗年輕時趕過騾,也替人家跑腿送信,搬運東西,掙錢餬口。她很早就結婚了,那時長得一定很好看。她有一雙淡綠色的杏眼,眸子有瑪瑙色斑點。她的丈夫是個酒鬼,一星期醉七天,不久就死了。她孤寡無依,獨居山村裡,成了怪人。
有時,彼特蓋替她看病時想叫她說說自己的過去:「告訴我……」
她立刻把彼特蓋的話打斷:「我不是來閒聊的。你做你該做的事,快點。」
彼特蓋只好悶聲不響地替她看病。
那時是8月份,天氣酷熱。黃昏的時候四週一片安閒寧靜,只能聽見蟋蟀爭鳴的聲音。但是,彼特蓋心裡有些不好受。
彼特蓋和農人汗索、拉巴斯神父,還有大宅邸裡的那位貴族大少爺站在教堂門前閒談。其他人圍著他們站著,形成一個人圈。酸瑪麗來了,兩眼望著前面,絲毫不向兩旁顧盼。她一路寂然沉思,像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中的人。有人說:「她連個招呼都不打,真該死!」另一個人喝道:「不要你的錢,至少可以打聲招呼!」
不知道是真聾還是裝聾,她拉拉那塊皺巴的髒頭巾,擦擦眼睛,根本不理睬他們。那位貴族說:「她越來越糟了。」神父說:「可憐的女人。」
秋去冬來。彼特蓋同山村訂的合約在初春期滿。彼特蓋得到通知,應召到非洲去服兵役。不過有事耽擱,直到次年10月彼特蓋才準備動身。彼特蓋的小汽車中塞滿了包裹。一大早就有人來送行。大家都來了,單獨缺少了乖戾的酸瑪麗。
車裡堆滿了東西:香腸、火腿、剛從園子裡摘來的鮮果。小引擎吃力地轉動,車子爬上最後一道山坡,村中最後一幢房子也在松林後消失了。下坡後一路向南,那是未來的開始,過去的結束。
山風清涼,帶著令人心酸的草香味。當車子轉彎時,彼特蓋看見路中央站著一個人,正伸手叫彼特蓋停車。原來是粗暴瘦弱的酸瑪麗。
她的眼睛比芳馨的山風還要清甜。她說:「我從早上6點鐘就站在這裡,冷得要死,等著向你說聲再見。」她彎腰從一塊山石後拿起5個雞蛋,她養的那隻母雞——她唯一的財產——下的5個蛋。她伸手把蛋送來:「醫生,我沒有別的東西好送給你。」她微笑著。這是彼特蓋一年多來初次看見她笑。她自己5天沒有吃,省下這些雞蛋。在她的艱苦境遇中,5個雞蛋是一筆很大的財富。這比闊地主送給彼特蓋的肥美燻肉貴重得多。
彼特蓋想謝絕:「車裡連一顆松子也放不下了。」
她一定不肯收回:「我可不能拿回去。」
彼特蓋拿出一隻火腿,把雞蛋放在車裡。彼特蓋原想和她握手,但情不自禁,他們互相擁抱。她流著淚,輕聲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彼特蓋為了掩飾情感,揮舞著火腿,笑著說道:「我如果把這肥重的火腿放在雞蛋上,就要壓碎了。你拿去吃吧,記著我。」 這老太婆的眼睛明亮,充滿智慧,不以彼特蓋送她的火腿為施捨。她輕柔而羞怯地用手摸著彼特蓋的臉:「醫生,我愛你像愛我的兒子。」她拿著火腿走了。
彼特蓋行醫至今,從來沒有得到一份像酸瑪麗在那個充滿愛意的早晨送給他的那樣美好而珍貴的禮物。
人是萬物之靈。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要用愛去編織,就會輕鬆愉快、幸福和睦。關愛別人,它會使你的生活充滿陽光,充滿歡笑。
喂,請不要急
人們厭煩了寂靜,就希望來一場暴風雨;厭煩了規規矩矩、氣度莊嚴地坐著,就希望鬧出點亂子來——
契訶夫
安格爾先聽到聲音——尖銳刺耳的汽車剎車聲,隨即見到有輛車顯然失控,朝著她和4歲的獨生子直衝而來。
他們當時站在人行道上等候過馬路,那輛大黑車在離他們兩三米處衝上了人行道,這情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沒有撞到我們,」安格爾記得她當時這樣說,卻又好像沒把握似的。然後她彎腰緊緊摟住兒子。
「媽,那車差一點就碰到我們。」兒子緊張地說,手上還拿著那天早上在幼兒園折的紙貓。
那車這時已經停住,安格爾走過去,看見車上坐著個60多歲的婦人,雙手仍然緊握著方向盤。
「你沒事吧?」安格爾問她。意思是:你剛才心臟病猝發嗎?為什麼你想要我和我孩子的命?
「有人闖到了我前面。」她說。
安格爾打斷她的話,說也許他們晚上都應該祈禱感謝上天。
從那天起,至今為止安格爾已在院子裡種了100多株鱗莖植物,例如蝴蝶花、番紅花、水仙花等等,都是早春開花的。一位愛好園藝的朋友稱之為「與未來的合約」。
安格爾已經再次告訴丈夫她愛他,也已經寫了三張早就該寫的謝條。她還用心思索過生活中所要冒的種種風險,細想過為什麼他們總是匆匆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