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耶!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這麼個大好人,讓你生生給放跑了,還不麻利兒的找找人家!我告訴你,為表示你的誠意,情人節必須買一大把鮮花送給她,還得有我們在場作證。
「合著你們都捏咕好了是吧?」
「什麼話?我們就是個陪襯,你要謝的人多了,老康、小吳、老褚,還有……就咱哥兒幾個,得,得我不說了,這又不是打土豪分田地。怎麼樣?」
「行,拿你沒轍。只要她回來我就安排。」
傍晚時分,在夕陽最後一抹餘輝收去玫瑰色的空中,青黛色的雲彩在黃昏中飄浮。」Waterfront「這個集娛樂、餐飲於一體的水上公園已是燈火通明。
孟海濤和周達方先到,選了一個靠水邊的檯子,「哥兒們,這地方怎麼樣?小風一吹,喝著小酒,啃著肘子,看著這音樂噴水,爽!」
「幹嘛呢,上這兒抒情呢?我聽你這話茬子不對呀。」
「你看,你就不懂了吧,你就跟著我和斌子的感覺走,還有,突然間把花舉到她面前,給她個驚喜。」
「用不著你教我。」
「呵,挺有經驗的。哎,小安來了。」
黃昏中走來的安婕,步履輕盈、風姿綽約,微風輕輕吹起的裙擺使她有種飄飄欲仙之感。看著走出去半個多月又回來的安婕,周達方有種久違的親切感。孟海濤站了起來,沖安婕打了個招呼。
「喲,你們早到了?孟大經理百忙中也來了。」安婕高興地打著招呼。
「嘿,小安同志,您這不是罵我呢嗎?」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冒出個孟大經理?你不就是飯店一個碎催嗎?什麼時候提升的?」周達方有點兒不明白。
安婕大大方方地坐下來說:「你不知道吧,你病的這段時間,孟海濤同志提升了,由客房部提到了宴會廳當經理了,全世界就你一人不知道了。」
「好你個孟海濤,把我蒙得個嚴嚴實實,不行,今兒你得請客,我可逮著一個大頭。」
「唉,老周,我請,我肯定請,但不是今天,我得在希爾頓飯店的宴會廳請各位,得給咱中國人提提氣不是。到時候,你們哥兒幾個西的服,革的履,穿燕尾服,扎領結,個個油頭粉面,女士們晚禮服,雍容華貴,珠光寶氣,風情萬種,袒胸露背,個個挽著一個男士,雙雙步入宴會廳。嘿,老周,那多氣派!到時,我率領宴會廳全體工作人員列隊歡迎,怎麼樣。」
「你就侃吧,說個准日子。」
「現在剛去一周,還沒整明白呢。」
「哎,等等,你怎麼混到宴會廳去了,你丫不懂餐飲呀。」
「老周,你也等等,我帶了你愛喝的好茶。」安婕說著,拿出了一個小鐵桶,「你們先聊著,我去要白開水。」說著起身離去。
「唉,哥們兒,你丫忒幸福了,她回來幾天了?」
「今天上午。」
「你倆是不是,啊?」孟海濤說著話,做了一個把兩個拇指對在一起的手勢,周達方明白了:「你丫真無聊,哪有的事兒呀,各是各的。」
「不會吧,你把自己當柳下惠了,坐懷不亂?」
「問題是她沒坐懷呀,我今天得跟她談談搬走的事。要不,我回老康那兒。」
「打住,千萬打住!人家千辛萬苦的,你病好了拍屁股走人,說得過去嗎?一個未嫁的女人,最後讓人家怎麼說呀?你這不是傷人呢嗎?」
「那你說怎麼辦?我不能耽誤她呀,人家屬於待字閨中,老跟我這兒摽著,算怎麼檔子事兒呀?好說不好聽呀,再說了,那個上海的小覃最近較比活躍,頻頻致電給她。」
「她態度如何?」
「咳,三五句話就掛機。」
「唉,她回來了。你要說這餐飲吧,我還是在你餐廳裡學了點兒。」孟海濤跟沒事人似的,又說起了飯店的事,「架不住咱能忽悠,把我們經理給忽悠暈了。再加上這不是建交了嘛,國內來團較多,一水兒的VIP,好傢伙!一個個兒花起公款來可真不含糊。飯店考慮加中國餐,所以就把我調到宴會廳了,咱是形象代表。」孟海濤得意得喜上眉梢。
周達方喝著剛沏好的茶說:「這味道真不錯,是老褚那種凍頂烏龍呀,海濤你品品這味兒不錯,不等胡斌了你先點菜吧,誰來晚了誰買單。」
孟海濤點完菜,趁著喝啤酒時,在桌下踢了周達方一腳,目光指向桌邊上的花。
「安婕,今天為歡迎你回來,並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送你一束花,祝你年年歲歲像花一樣漂亮。但你別誤解,跟情人節沒關係。」周達方怯生生的雙手把花遞給安婕,安婕沒接。他移開花看她時,吃驚地看到她在輕輕地抽泣。
「小安,別是太激動了吧,老周也不會說話,明明是情人節的花,他愣說不是,別聽他胡謅。」
安婕接過花,無聲的淚水在臉龐上滑落。她獨自走出去半個多月,一直在思考著該不該走近周達方。今晚,她在這裡看到周達方,突然有了一種從寒冷走進溫暖的感覺。她說不清幸福的含義,但看見他似乎有了一種久違的幸福感,這感覺是在他入獄時產生的。今晚,這感覺似乎更強烈,就算是暫時的,她也願意投身進去,至於今後如何她不願去想。現在面對鮮花,心裡的震顫竟是一波又一波的不可遏止,她突然抱住了周達方:「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美麗的祝願。」
電話響了,孟海濤拿著電話喊道:「唉……在哪?行行,你別著急,我這就到。」孟海濤放下電話說:「斌子的車拋了,我得去幫把手,你倆先吃著,我去去就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在眼中一閃而過。
「那你趕緊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們,快點啊!」周達方催促著,孟海濤匆匆走了。
安婕說:「老周,沒想到你還挺靦腆,送就送了唄,還編詞繞過情人節,有什麼好迴避的?來,我陪你喝口啤酒,一會兒給你匯報一下工作。」
「有事就說唄,匯什麼報,這話聽著陌生。」
「我跟你說,我這次跑了好多地方,銷出去不少貨,而且還聯繫了一些客戶。」
「你等等,你說什麼?」周達方吃驚地瞪著安婕,「你都去哪了?」
「第一站,彼得斯堡,順路南下。」
「你一個人?」
「是呀。」
「你說,你一個人跑那麼遠幹什麼?就為銷貨?多危險呀。」
安婕淡淡一笑:「怎麼,不相信?還是為我著急了?」話音剛落,電話響了起來,是海濤:「哥們兒,我和斌子快到賭場了,怕你傻等告訴你一聲,好好跟她聊聊,我們就不當電燈泡了。記住,忘記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試著去瞭解一個人,或做好一件事。試試吧,哥們兒。」
「什麼亂七八糟的,喂……」沒等周達方說完,孟海濤掛機了。他無奈地放下電話,吞吞吐吐地對安婕說:「海濤的電話,他說老胡的車……問題挺嚴重的,一時半會兒的……可能來不了了,讓咱們別等了。」
安婕似乎聽懂了什麼:「好,那咱們現在就回去,我再給你做兩樣小菜。」
「不在這兒吃了?」
「傻樣兒,打包回去吃。」安婕帶著調皮的笑說。
周達方是在很被動的情形下被安婕拉回那個「家」的,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覺得應該跟安婕把話說清楚再回去。可該說的還沒說,就回去了,這對他來講顯得有些被動和不情願。安婕卻顯得很興奮,她走進廚房,繫上圍裙,又是洗又是切,忙得不亦樂乎。
周達方點燃一支煙,站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著安婕一個人忙乎。
餐桌上,菜餚一下子變得豐盛了許多。安婕點上蠟燭,打開紅酒,甜甜地微笑著坐了下來:「老周,這兒的環境不比Waterfront差吧?」說著把斟滿的一杯紅酒放在他面前。
周達方調侃地說:「燭光配紅酒,多浪漫的燭光晚餐呀,搞得這麼有情有調的,顯得我太被動了,倒不像是我謝你。」
「老周,在我的記憶裡,這是你我第一次面對面單獨在一起吃飯,你今天送的花,是我出國幾年裡最讓我感到意外的,也是我最想收到的一束花。雖然不是紅玫瑰,但我依然很高興。不管它是不是對今天這個節日的一種表示,我都很樂意接受。謝謝你!」
安婕的一番話,在周達方聽來感到有些侷促,這是他面對安婕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來,老周,咱先碰一個,祝你身體康復!」說完,碰了一下,隨口喝乾。
周達方透過酒杯那紅寶石般的光彩,一下子想起了第一次與韓淼吃烤肉時的情形,他舉著杯子半天沒動。
「老周,你怎麼啦?不舒服嗎?」安婕關切地問道。
「啊,沒……什麼,我很好。」周達方慌亂地掩飾著,喝了一口酒,又特小心眼兒地說:「可惜了那壺剛沏的鐵觀音了。」安婕笑了:「沒關係,我現在就給你再沏一壺。」周達方趕緊道:「別著急,我還是想問你,為什麼跑那麼遠去銷貨,多讓人擔心呀。」
「你看,我差點兒忘了。」安婕起身拿過一個包,「你看看,這裡是我銷貨的記錄,這是掙的錢。」她把一個本子和一沓錢掏出來,放在他面前。
周達方看了一下記錄,又看了看錢,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安婕:「這4萬元,都是你這次出去掙的?」
「奇怪嗎?不相信本小姐有這個本事?」
「不!你太讓我吃驚了。這樣吧,」周達方一把抓過錢,順手點出5000元,遞到她面前說,「警察打他爹——公事公辦,你認真,我也不能馬虎,這是你應得的。這貨是韓淼的,餘下的錢給她的家人留著。」
「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掙錢,是看在韓姐的份上,這裡有我應盡的一份責任。錢由你安排,我只管銷貨。」安婕又將錢推了回去。
「小安,我不想跟你爭這筆錢的歸屬,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以後不要這樣任性好嗎?一個人,招呼也不打就跑出去十天半月的讓人很擔心。再說了,這活兒不適合你幹,以後還是我來。」
「那你讓我幹什麼?讓我在家呆著每天給你做飯,洗衣服,等你回來?」安婕調皮的口吻,明明白白透著期待的熱情。
周達方迴避著她的目光和話題,猶豫了一下說:「什麼叫給我做飯洗衣服呀,你有你的生活方式,也有你的人生選擇。嗯……我想說的是,不要因為我浪費了你花前月下的大好時光。咱倆在一起,是不是有些不方便,當然了,這十天半個月來,在你精心的照顧下,我得以康復,要不是海濤跟我說起,我還有點雲裡霧裡的。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真心的謝謝你。」周達方結結巴巴地總算把感謝的話表達了出來。
「完了?」安婕冷靜地問道。
「是這樣,你還是留在這兒,我……搬出去,不要影響你將來的生活。」周達方說著,藉故拿酒,走到酒櫃前,悄悄地把房門鑰匙放在了檯子上。
安婕看見了,但沒說話,她起身不由分說地拉起周達方來到她的臥室,推開門說:「你看看吧。」
屋內的情景讓周達方驚呆了,床上是空的,三個箱子整齊地碼放在地上,一副可以隨時出走的狀態。周達方沒想到,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收拾的東西,可他見到這個淚水漣漣的女人,竟不知應該怎麼安慰她。
「看到了吧,我不用你說反話攆我走,我自己走行嗎?」哽咽的語調飽含著無限的委屈。
「安婕,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你走的這段時間,我真的沒有打開過這扇門。」
「是,你從來就不肯推開這扇門!」安婕指著自己的心口大聲說完,又喘了口氣接著說,「老周,你還有點兒別的嗎?從你病好後,就謝呀謝的沒完沒了,給我一些實實在在的真誠好嗎?我不要你對我這麼客氣,更不需要你的什麼答謝,做這些是我心甘情願的,這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做得出來的!你的感謝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距離,很遙遠。」
周達方從沒見過安婕這麼激動,他慌亂地說:「好好,我不說謝了,但你千萬別哭,我最怕女人哭。」
安婕破涕為笑:「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說著,用面巾紙拭了拭眼角說道:「老周,我覺得你病好後變得怪怪的,對我有一種疏離感。當然,韓姐的去世對你是一個打擊,你很難受,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應該清楚,我比你認識她還要早,我對韓姐的感情不亞於你,對她的離去我也同樣難受。」
淚水再次溢出了眼眶,安婕想起出事的前一天,韓淼對她說:小婕,明晚這一去,不知是福是禍,但我決心了斷這一切不愉快,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希望你照顧一下達方。我不勉強你,可我知道你喜歡他。
這番話有點兒生離死別的味道,說明韓淼當晚做了最壞的打算。安婕當時紅著臉說:韓姐別這麼說,我們都是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什麼事,大家都好好的。餘下的話她沒有再說,她覺得照顧周達方無可非議,因為她也喜歡周達方,可沒想到的是韓淼真的走了,這讓安婕心裡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她抬頭著看著周達方,眸子裡閃著淚花,目光堅定而大膽:「可你謝來謝去的,讓我很不舒服。」她喝了一口酒又道,「韓姐的囑托,我責無旁貸,對你我要盡到朋友的情分,可你卻想著要轟我走,你不瞭解一個孤身女人在海外漂泊的艱難與孤苦,這不怪你,但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你就這麼煩我,這麼不屑與我為伍,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離經叛道,特沒有人格的那種的女人?」安婕說這番話時,顯得很委屈。
「這……是怎麼說的,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你很好,很可愛,真的,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應該有……」
其實周達方覺得她今晚格外漂亮,那盤起的髮髻,使她凸起的額頭在燈光下格外明亮,皮膚又顯得特別白皙,眼睛黑白分明,閃著一種熱切的目光,渾身上下散發著少婦的成熟和魅力。越是這樣,周達方越是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