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有距離,是嗎?」安婕火辣辣地看著周達方。他被這種眼神看得有些慌亂。他知道,安婕不是韓淼,韓淼的表述是委婉的,默默的,而安婕卻有著不隱瞞自己觀點的坦率與爽直,喜怒哀樂都會寫在她臉上,尤其是對她喜歡的人。「老周,你不瞭解我。」
「可以肯定地說不瞭解,市井傳說很多,但我不以為然。你年輕,漂亮,追求你的人多這很正常,只是你自己的選擇要正確,俗話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南非華人的情況很複雜,可以說是魚龍混雜,所以,我希望你能選擇一個人品好的如意郎君,這對你的今後很重要。」
周達方說這番話時,沒敢看著安婕的眼睛,他能感覺到安婕那灼灼目光的炙烤。
「這真的很重要嗎?」
「我想是吧。」周達方含混不清地應著。
「你希望我嫁出去?」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人之常倫,為什麼不呢?儘管你拒絕長大,但歲月不饒人。」
「我出嫁了,你就高興了嗎?」
「我們是朋友,我會衷心地祝福你。」
「我要是不嫁,對你會有影響嗎?」
「這……可婚姻是必須的。」
「可婚姻並不可靠。老周,這幾年間,你看我像一個浮躁的女人嗎?不錯,我是有很多的追求者,今晚,我就接到了很多約我吃飯的電話。可我都沒去,因為,我接到了一個對我最重要的邀請。我知道我不小了,該找婆家了。」她頓了頓,又說道,「我曾經對韓姐說過,我心裡有個人,但很模糊。現在我要對你說,我心裡這個人很清晰,我要找的人在幾年前就走進了我的心中。我知道這不可以,但我不能自己,我想走開,但又不忍離去。多少年了,我被這事纏繞著,煩惱著。有很多追求者都比你財大氣粗,可我都不曾動心,我只在乎你對我的看法。難道你對我就這麼淡漠,你真的不想多瞭解我一些嗎?」
「為什麼要瞭解?這段時間你天天都在我眼前晃悠,但總有一天你會走,我幹嘛要去瞭解得那麼清楚。小安,今天不早了,早點兒休息吧。我得去餐廳看看,要不然老康太辛苦了,有什麼事咱明天再說吧。」周達方明白自己這番話說得有多淡漠,多不近情理,但他必須這樣說。他此時寧願被當成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也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他預感到下面將要發生的事,對於一個目前無牽無掛的男人來說無所謂,可他不能做出一點傷害安婕的事,儘管他喜歡她,但他告訴自己不能往下發展,這樣對安婕的影響太大。
「你別走。」安婕轉身一把抱住了周達方,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去哪我去哪,就跟在你身邊。」
房間裡很安靜,時間似乎停滯了,安婕的臉貼在周達方的後背上,讓他感到了背部傳來火辣辣的熾熱,近在咫尺貼近的感覺,讓周達方的心顫動了。那年的大年初五,在被打傷的路上,就是這雙手,小心備至地捧著他的身體,入獄前的那個雨夜,還是這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濕漉漉的頭,送上了一個熱吻,仍然是這雙手,在前不久的病榻上曾經給予他精心而溫暖的照顧,他原本要掰開安婕的手,但此時卻抓得更緊了。決心下了,決定也有了,可此時此刻卻邁不開這腳步了,他慢慢地轉過身,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不由生出百般愛意,千般柔腸。他真的不忍心去傷害她,他對她的瞭解真的不多,但今晚,他知道了她的苦衷。
安婕上初中時,她父母就離了婚,據說她父親是個美男子,有著太多關係曖昧的女人。父親離開家後,她和弟弟與母親相依為命,原本經濟拮据的家庭塌了半邊天,生活上的艱辛是可想而知的。母親挺著不屈的腰身,努力支撐著這個家,用她微薄的收入維繫著兩個孩子的學費。艱苦的生活,使她很早就懂得了怎樣為母親分憂,如何照顧弟弟。為了緩解家庭生活的拮据,母親又找了一個伴侶,這人是個醫生,當時社會上流行方向盤、手術刀,他就是這類人。可沒想到,比媽媽小五歲的他,竟是個衣冠禽獸,結婚一年後,便對安婕動手動腳。由於生活依賴他,所以,她的媽媽對此竟然睜隻眼閉只眼。從那時起安婕就開始恨她,更恨那兩個她應該叫爸爸的人。大學畢業後,安婕在單位申請了宿舍,再也不想回家。在單位,她關起門來苦讀外語,一門心思要出國。1992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單位派她陪團出國當翻譯,安婕欣喜若狂。到了哈拉雷,就被非洲原始的自然風貌,及當地的異國風情所吸引,那時的她年輕,懵懂無知,以為在這裡可以找到自己的未來。她毅然決然地留在了這塊土地上,成為了一名「叛國者」。
生存的現實立刻呈現在眼前,好不容易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一個和善的白人老闆娘好心收留了她,瞭解了安婕的情況後,老闆娘給她介紹了一位年過半百的種植煙草的農場主——懷特,這是她今生嫁的第一人。老闆娘對安婕說:找個人結婚吧,這樣可以確定你的身份。
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為了一紙賴以生存的身份,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她與這個比她大23歲的白人走進了婚姻殿堂。沒有浪漫,沒有讓人陶醉的愛情,臉上掛著僵直的笑容,心卻在滴著血,這就是她的婚姻。
「真的,我非常厭惡與他在一起。」懷特皮膚粗糙,胸毛濃密,嘴裡噴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洋蔥味和威士忌的酒臭。每天晚上爬上床時,儘管噴灑了香水,但仍遮蓋不住那渾身的狐騷氣。她不願跟他做愛,也愛不起來。可懷特卻有著強烈的慾望,掙扎,撕踹,僅有的幾次,都是不歡而散。就這幾次,安婕都覺得噁心,不能原諒自己。「唉……想想,真不知道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們離婚吧。」安婕鄭重其事地與懷特進行了交談,「我承認,與你的結合是為了身份,更是為了生存,但沒有卑鄙到為了你的錢財。如果你覺得感情上被欺騙的話,我將來掙到錢後可以補償你,但我不會用身體做交換。」
懷特用他那雙深邃的藍眼珠看著她,沉默著。但她並未從他的眼睛裡看到怒怨,反倒是一種平和,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沉穩。許久,他說話了:「親愛的婕,我不否認你說的事實。這大半年的婚姻,我承認我們之間並不愉快,也沒有達到想像中的幸福。但是,婕,我愛你,我是真心的愛你!也可能是表達的方式不對,惹你不高興,請你原諒。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急於做出決定,請給我一段時間,我會讓你幸福的。至於你說的卑鄙、補償的話請你收回,我不需要錢,只需要你。」懷特這番表白,讓安婕有些受感動,但在她的心裡,仍憧憬著一個帶有東方氣質的男子,健康,風趣,幽默,善解人意,又有些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