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43章 飯店 (4)
    但是,人是會變的,人的性格總是有缺陷的,他心裡那點患得患失的自私,在這幾年裡一點一點的膨脹,致使他做起事來優柔寡斷。如果說1995年的遭遇,是他人生從未遇到過的寒冬的話,那麼這次就是他人生的滑鐵盧。面對如今的遭際,康凱心中充滿了苦不堪言的無措。

    面對眾人焦灼的目光,康凱站了起來,對周達方,也是對眾人宣佈:「老周,出現這種狀況是我始料未及的,你我之間的協議作廢。」

    「老康,你這是……」

    康凱擺了擺手:「開這家餐廳,完全是我一廂情願,我無視了你們的提醒和勸說,導致今天的不測。現在,所有的債務和損失都由我個人承擔,但我仍希望你能幫我打理餐廳,我會按月付你酬勞,這是我的承諾。」

    「老康,你不要太大義凜然地嚇唬我們好不好,有困難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這又是何苦呢?」韓淼焦急地說。

    「別說了,老康,你我之間的事以後再探討,你也無需做出這樣的決定,既然合作就要有難同當嘛。」周達方勸道。

    「就是,查一查賈珍的來龍去脈,不能就這樣便宜了她,她拖欠房東租金,本不該你還,為什麼轉讓餐廳時,始終不見那個主事的人,現在他倒跳了出來,這本身就有問題。康大哥你冷靜分析分析。」安婕平靜地說。

    周達方說:「小安說的有道理。海濤該你出山了,馬上通過吉爾聯繫一下移民局,查查賈珍什麼來路,有無身份,同時把這事拖下去,先告她拖欠,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資格與房東簽協議,只有賈珍才能與房東提出轉讓,協議書上沒有我們的簽字,我們只是經營者,不是這場官司的當事人,咱不能交這冤枉錢。老康你別多想了,已然上了賊船,咱就同舟共濟吧,大不了就是打官司唄。」這番話,點亮了康凱信心的火焰,但他一言未發,沉悶地拿出了他與周達方簽的協議,給他看了一眼,隨手撕掉了。

    賈珍,出生在小山村裡的西北人氏,因參與造假酒,東窗事發而倉皇出逃,躲藏在太原一個叫秀玲的風塵女子家中。初時境遇尚可,但隨著時間流逝,攜帶的銀兩漸漸縮水,她感到了恐慌,惴惴不安地求助秀玲。

    秀玲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小珍呀,沒錢了吧?想出去掙錢?」賈珍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秀玲出口便是夾槍帶棒:「別嫌我說話難聽,你我幹的都不是光明正大的買賣,但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你們做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掙的是昧心錢,我是自己的付出,掙的是辛苦錢。你以為我這一行容易?那你就錯了。別看我每日裡風風光光地車接車送,那不過是市面上公子哥和小混混的逢場作戲。我認識的就是這些人,吃的就是青春飯,明白了嗎?」

    賈珍似懂非懂地點頭。秀玲接著道:「該說的我說了,你的忙我也幫不上。這年頭誰掙錢都不容易,我也不能養個閒人,不是我無情,是生活太現實了。」

    賈珍聽到這兒,「哇」的一聲哭了:「姐,你就幫幫我吧,我實在是無路可走。我那老公本就是個闖禍的坯子,如今把我也害了,把家也敗了,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你總不能看我流落街頭吧。」

    賈珍答應了秀玲,開始跟著秀玲出入社交場所。當她第一次帶著羞澀與恐慌完成這種交易後,她的慾望與野心不可遏止地膨脹起來。她施展出女人全部的技巧和魅力,開始了恣意妄為、曲意迎合的荒誕遊戲,換取著盡可能多的收入。她的狂野和肆無忌憚,使她很快有了不少的主顧,財富的積累與生理上的滿足,令她變得更加貪婪和瘋狂。在她人生的字典裡,已經沒有了道德廉恥,她整日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迷網裡,就像吸食了大麻一樣,逐漸喜歡上了這種遊戲。在這場遊戲中,她也有動過真情的,就是秀玲介紹的那位公子哥,此人叫肖容樺,不僅出手闊綽,而且社會背景似乎深不可測。賈珍品出了對方的不同凡響,在她眼裡,這個男人是一座金山,是她轉機的希望,她真的有些動情了。

    然而,報紙上刊登的一條消息,打亂了她的生活,以他丈夫為首的製造、販賣假酒的犯罪團伙成員,被分別判處了死刑和有期徒刑。她盯著報紙愣了好幾分鐘,大腦一片空白。她不是心疼已經死去的丈夫,擔心的是自己這個假酒製造加工廠的主管會計的命運。雖然她已經通過肖容樺在公安局的關係更換了身份證,但法網恢恢,能有漏網之魚嗎?閉門謝客兩天後,她決定:離開這個國家。當她將這個消息透露給肖榮樺時,竟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奇跡。

    「小珍呀,這是我一個朋友三個月前給我的信,大致是:他們公司有一批勞務出國的名額,看看朋友裡有沒有要出國的就給安排進去,他們公司可以負責辦理一切手續,目的國是南非,手續費加機船票一共5萬元人民幣。怎麼樣?你要不夠,我替你出1萬。」肖容樺拋出了一個誘餌。

    「真的?」賈珍一下子撲進了肖容樺懷裡,「肖哥你真是太偉大了,我就知道你有這路子。哎,南非怎麼樣?那兒好玩嗎?」

    在肖容樺嘴裡,全世界沒有不好的地方,雖然他哪兒都沒去過,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卻可以把任何一個地方都描繪成天堂。南非遍地是黃金,處處有鑽石,景致多麼美,生活多麼精彩,一通天花亂墜的胡扯,把個土得掉渣的賈珍唬得暈頭轉向。她哪裡知道,這個出手闊綽的男人就是個蛇頭。

    肖容樺可不是個善茬子,干人頭生意有年頭了,那些灰色的、有渣兒的、不務正業的、犯法的等等各色人物,只要想出國,能拿得出錢的,他都可以幫你辦理。

    半年後,這個從小縣城裡走出來的女人在西斯凱偷渡入境,時間是一九九三年。從出境那天起,賈珍就明白了這是一次偷渡,她恨,她氣,她後悔,都失去了意義,她只能迅速地調整自己,一路上,在這十幾個同伴中,尋找著一個可依靠的對象。

    林易明,一米八的身高,偵察兵出身,復員軍人,因為幫朋友討債而誤傷對方,朋友出錢,讓他遠走他鄉,從此流落天涯。此人生活閱歷豐富,有主見,在這支偷渡的群體中,他一眼就看出了賈珍那滿臉風塵之色,兩人在路上結識相伴。林易明話語不多,卻把個未見過世面的賈珍問了個底掉。賈珍故伎重演,林易明逢場作戲。在甩掉了所有的人,來到約翰內斯堡後的第三天,林易明神奇地失蹤了。

    賈珍的失落可想而知,也算是上天垂顧,竟然在流落街頭時,被一個服裝店的台灣老闆娘看中,留在店裡打工。天生會見風使舵的賈珍,不出兩個月便把老闆娘一家人哄得團團轉,將她從與人合租的住房裡接到家中。精明而工於心計的她,不僅把店裡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連那老闆娘的丈夫也在她垂淚的訴說中動了惻隱之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賈珍用肉體做交易的目的一是要生存,二是要取得戶口。忽一日東窗事發,與老闆娘一番廝打後,被逐出家門。老闆娘的丈夫給她找了一所能遮擋風雨的兩居室。賈珍入住後沒出一個月,便與隔壁鰥居多年六十有零的老僑關治宣出雙入對。可那老僑,居然只偷歡不成婚。賈珍終於按捺不住心頭之火,將那花甲之人杖於床下。據左右鄰居反映,夜來之時,常聞那老者慘嚎及討饒之聲。被逼無奈,老人為求得安寧,將已轉給自己侄子的餐廳,交給了賈珍經營。

    然而賈珍並不滿足,硬逼著老人預付了兩年的房租及一年的員工工資,還逼著老人辦了律師公證。老人咬牙拿出了五萬蘭特,閉著眼,再也不說一句話。老人心裡的算盤是,一年之後,自會有我侄子找你要回餐廳,將你掃地出門!因為,賈珍沒有身份,屬於非法經營。但是,賈珍在沒有取得合法身份之前,是不會安於現狀的。經營期間,她將目標鎖定在那個叫貝尼的阿菲裡抗人身上。貝尼的任務是負責這棟大廈裡所有出租戶的簽租合約,這種男人不用挑逗,因為他知道這種遊戲的潛規則,誰有把柄,誰可以利用。當這對男女苟合在床上時,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貝尼不僅睜隻眼閉只眼地允許這個偷渡客在他眼皮下經營,而且告訴她,應該在適當的時候出讓餐廳另選他途。在貝尼的策劃下,賈珍開始了蓄謀已久的轉讓行動。

    就在這時,林易明像個幽靈般出現了。兩年的時間裡,這個辦事幹練的林易明處處感到事不如意,語言不通,沒有朋友,是最讓他難受的事,百無聊賴時,鬼使神差地走進了Casino。奇跡發生了,不知是上蒼的特別眷顧,還是賭場為了留住新賭徒拋出的誘餌,三百元的賭資,竟換來了近五千元!他喜不自禁,從此癡迷於賭場,並在賭場認識了一些不務正業的賭徒。然而,賭場並非提款機,林易明很快變成了窮光蛋。就在他一籌莫展時,在賭場遇到了一條賊船上的賈珍與錢線,三人很快苟合在一起。

    林易明隨賈珍來到了她的餐廳,四目相對,一番嗟歎後,林易明隱隱地感覺到這家餐廳有他的一半,經與錢線商議,預謀了一場針對康凱的陰謀。也就在此時,貝尼通過移民局的什麼關係,給賈珍辦理了一張「難民紙」,為她增添了一份生存下去的保障。

    長期給餐廳送豆芽的老僑約翰遜原原本本地講述了餐廳的來龍去脈。

    「嘿!死孩子放屁,有緩兒。」孟海濤一拍大腿叫了起來。

    「這麼說,我們找貝尼也不用怕了,因為他手裡的文件是老關頭當時簽的,敢情那貝尼還理虧著呢。可這手續要完備,還得找老關頭。」周達方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對,」約翰遜說:「老關頭已被他侄子接去了德班,走之前告訴我,當時辦律師公證時,賈珍沒有身份證明,所以只能經營,沒有所有權。老關希望,由善良的中國人來經營這家餐廳,他死都可以閉眼。這是他在德班的電話,你們可以找他聯絡。」說著拿出了一張紙交給了康凱。

    康凱激動地握住約翰遜的手:「謝謝你呀,這可救了我們的命了。謝謝!」

    「不用謝了,你們抓緊時間找老關的侄子托馬斯,我還要去送豆芽。」

    康凱按約翰遜留下的電話,與關治宣的侄子卡洛斯通了話。放下電話後,康凱那張繃緊的臉似乎有所舒展。周達方問:「托馬斯怎麼說?」

    「想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康凱賣了個關子。

    「都什麼時候了?趕緊著,你急死誰!」

    「Don』tworry!反正好壞都得告訴你,老關頭死了。」

    「什麼?不會吧,完了完了,這下斷線了,麻煩大了。」周達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

    康凱笑瞇瞇地說:「但是,他臨終前,把餐廳所有的事宜都交給了卡洛斯,而且還做了公證。卡洛斯說了,這一兩天就到約堡來,與我們商議餐廳轉讓事宜。這也就意味著,餐廳有救了。」

    卡洛斯,中等身材,一身短打,足蹬涼鞋,一頭蓬亂的灰白頭髮,深色的體恤,襯著一張不修邊幅蒼老的臉,看上去有50開外的年齡。在約翰遜的陪同下,他風塵僕僕來到餐廳。可喜的是,他還沒有完全丟棄民族語言,不僅聽得懂,而且還會寫一筆中國繁體字。

    雙方交換了各自的看法,卡洛斯的態度極其認真,拿起電話對他的律師說:可以把賈珍作為詐騙犯罪嫌疑人列入案中,希望律師調查賈珍的去向。

    他指著攤在桌上的文件說:「這就是餐廳的全部文件,也是我叔叔後半生的心血。人已經走了,他希望交到我或者一名大陸人的手中,不要一分錢的轉讓費,只需好好經營。我家在德班,不可能過來經營餐廳事務,我們也不大懂這裡的事。聽約翰遜說起你們都是好人,所以,我想現在就將這份文件做個公證,全部轉到你們名下,這間酒樓的所有權,就歸你們所屬了。這樣,我可以放心地全家移民澳洲。」卡洛斯把他的想法和盤托出。

    康凱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剛要點頭同意,周達方在桌下使勁兒地掐了他一把,對卡洛斯說:「卡洛斯先生,我們非常感謝你的慷慨,但是,在賈珍沒有出現之前,這間餐廳的歸屬還請允許我們再考慮一下,待事情解決後大家再行商討,不知你有何想法?」

    卡洛斯攤了攤雙手:「很遺憾,我沒想到,你們會對這餐廳的合法權不感興趣。當然,你們沒有義務來承擔這筆債務。這樣吧,你們算一算共經營了多長時間,欠多少房租,交給我,你們就不要管了,餘下的事情由我來處理。嗯哼?」

    周達方意識到,這是卡洛斯想轉嫁危機的金蟬脫殼之計,先拉後打的戰術。要麼接下餐廳,承擔全部債務,卡洛斯拍屁股走人,要麼付足房租,我們拿不到所有權,捲鋪蓋走人。周達方腦子裡飛速地盤算著,放棄還是堅持,他猶豫不定。眼前的卡洛斯已不是他看第一眼時那老實巴交的漢子,而是一個商場老手,招招狠辣點中軟肋。這確實是個難題,你不付錢,他會不依不饒,況且,現在屬於非法經營,非法轉讓。趕走我們是人家的正當防衛,立即辦理合法轉讓,就意味著要承擔債務,就算是名正言順了,也是負債纍纍,不堪承受。談判陷入僵局,周達方看著約翰遜,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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