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老周,鎮靜點,財去人安樂,咱們不都好好的嗎?你傷得挺重的,咱們先報警,然後去醫院。好嗎?我求求你了?」安婕抱著他的雙臂失聲痛哭起來。
周達方這時似乎有些清醒,突然轉過身問道:「那個同胞呢?」
「你說誰?」
「我救的那個人呢?」
在不遠處,他們看到了一個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男人。孟海濤走到那人身邊,將他輕輕地托起。大喊道:「老周,這不是徐韋嗎?」
周達方在安婕的攙扶下近前觀看,真的是徐韋。他怎麼也沒想到,奮不顧身救下的人竟會是尋找了許久的徐韋。周達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婕哭著說:「老周,不能坐下,你還在流血,咱得去醫院。」
「老周咱管不管這王八蛋?」孟海濤問。周達方摸了一把血水混合的臉,看著躺在地上滿身是傷的徐韋,有氣無力地說:「看丫這慘樣,不是水深火熱也是窮困潦倒。海濤,咱不能再犯兩年前的錯誤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趕緊走吧,我他媽也頂不住了。」
「這孫子……」孟海濤忿忿地罵了一句。
「你別吵了,快去醫院!」安婕大聲喊著。
飛馳的汽車帶著受傷的周達方和徐韋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這裡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在剛剛發生過激烈打鬥的地方,留下了片片殷紅的血跡。
徐韋是在他雙胞胎哥哥,一個北京外貿公司總經理的安排下,於1992年跨出國門的。第一站便來到了莫桑比克。他哥哥認為:這個戰火連綿的國家正處在停戰階段,老百姓大量需要生活日用品。以公司的實力,完全可以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於是將這個弟弟派了過來。可徐韋到達莫桑比克後,看到的卻是市場混亂,物價飛漲。心灰意冷時,巧遇到莫國遊覽的苟彪。苟彪看上了他的貨,徐韋想的是能去南非。於是買了一本該國護照,順順利利來到了南非,投靠在苟彪門下。意志薄弱的徐韋,未能逃脫賭場那花花世界的吸引,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並且認識了錢線。當他債台高築時,便把在莫國的剩餘物資以極低的價格抵押給了錢線。直到有一天無貨抵押時,才發現已欠下了一筆不小的賭債。在錢線和苟彪的威逼利誘下,他心有餘悸地打入了康凱的家,拿出他哥哥的照片,讓康凱相信了他在國內有公司的謊言。正是這幾張照片,讓徐韋從康凱那兒騙得了5000蘭特,然後追著他哥哥要了最後一批貨。
事發後,他卻找不到錢線和苟彪了。徐韋知道自己被騙了,開始了躲躲藏藏、連蒙帶騙的勾當。幾年來,他挖空心思地設計著一個又一個坑蒙拐騙的陷阱,連身邊那個被騙來的梅欣也離他而去。他正在為自己成功的小騙術而自鳴得意時,討債的人找上門來。這天他剛從普瑪蘭珈省出來,就被討債公司的人發現了,一路狂奔到汽車沒油,來到了這個小鎮。
由於傷勢較重,徐韋被醫院留了下來。周達方臨走前在徐韋床邊留下了2000蘭特和電話號碼。這引起了孟海濤的強烈反對,卻贏來安婕的敬慕。
傍晚時分,隨著第一聲門鈴響過,房門洞開,眾人愕然的目光都停在了周達方那張纏滿了繃帶,只露出一對小眼睛的臉上。早已恢復神志的周達方脫口自嘲:「各位,想吃豬頭肉,儘管來切。」
在醫院照鏡子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臉已是面目全非:眼眶凸起,佈滿了青紫色的淤血,嘴唇腫脹,鼻樑像是墊過的,頭上開了口子,半邊臉全是血。經過醫生的一番整理,現在變形的臉隱藏在繃帶下面,只剩兩隻眼睛和半張嘴。右臂吊在脖子上,左臂纏滿繃帶。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在說笑。
安婕一路上始終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個男人,生怕汽車的每一次顛簸會給他帶來痛苦。她滿含清淚地看著他,輕聲說:「以後咱不管閒事了啊,看看把自己傷得這麼重。」
周達方說:「這是同胞啊,我不能看著同胞挨打不管呀,當然後來是欲罷不能了。再有,我當時想到你和車,我得保護你和錢呀。你不在車裡老實待著,傻乎乎的跑出來幹嘛?你知道這幫人憋什麼心呢?」
「我跑出來,是因為看見一條鐵棍,想幫你嘛。總之,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說買芒果就沒這事了。對不起老周。」
「海濤,到底有多少人呀?」
「我跑過來時,有倆人擋著我,我就拿著裝可樂的口袋掄他們,著急呀,我一邊打一邊叫你把包給他們,你也聽不見。過了一會兒,就看見包飛出去了,他們撿起來就跑了。好像有四五人,有幾個已是頭破血流了。」
「我還真不知道有這麼多人,嚇死我!長這麼大,也沒和這麼多人打過架呀,想起來就發怵。」周達方一說話臉上的傷抻著疼,他咧了一下嘴,用手捂了一下疼痛的半邊臉。安婕抽泣著輕輕為他摩挲著。
可他嘴還是不閒著,對安婕說:「這幾個人要是有分工就壞了,一撥人搶你,另一撥圍著我,那我可就顧不過來了。」
「都這樣了,還惦記我,你真是個爺們兒。」
「他們的目標是徐韋,不知這孫子怎麼招惹上當地人了。」
孟海濤說:「我看那如狼似虎的架勢,八成是這王八蛋欠錢了。」
安婕一路上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懊悔,這會兒到了吳浩家也沒止住。
首先衝上來的是韓淼,期待與焦灼使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抱住周達方豬頭一般的臉,將淚水和吻送了上去,把周達方疼的齜牙咧嘴。
安婕輕聲說:「韓姐,讓老周進去休息吧。」
「哦,你看我真是的,都蒙了。對不起,弄疼你了。」韓淼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走向客廳。
剛剛落座,胡斌就對他說:「哥們兒,我還以為見不著你了呢?」
「臭嘴,你丫還欠我半面口袋鑽石呢,我能死嗎?我得使勁活著,還沒見著你的洋媳婦呢。」
「好說,今兒就正式通知各位,本人下個月擇日成婚。歡迎各位光臨,別忘了自願送禮啊。」在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不信是吧,有拿這事兒說著玩兒的嗎?為哥們兒祝福吧。」
周達方疑惑地問:「老胡,閃婚啊?你丫忒快了點兒吧。」
「我們早就有來往了,老大不小的了抓緊辦了就得了。」胡斌一臉的認真,人們也不由得不信了,一時間道喜之聲四起。
「哇,周哥,你比我裹的繃帶還多。」趙茵一聲驚歎,吳浩過來:「怎麼說話呢,煮餃子去。」把懷孕的趙茵推進了廚房。他搓著雙手,關注地看著周達方,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達方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心裡熱乎乎的。想起下午的那場搏鬥,彷彿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似的,有恍如隔世之感。
「哥們兒,你受苦了。」康凱一邊往桌上擺著碗筷一邊感慨地說。
「咳,你們可沒看見,老周那叫一個神勇,手持一條鐵棍兒,把那幫歹徒打的人仰馬翻,落花流血。」孟海濤繪聲繪色。
「到底是為什麼呀?」
孟海濤回答:「為什麼?為了救徐韋這王八蛋。」
康凱瞪大了吃驚的雙眼:「什麼?徐韋!我還以為是遇上打劫的呢。」
「老康多理解,我也是見不得中國人受欺負,這要是擱著你,八成也得衝上去。小韓呀,這下損失大了,三千元呀!外帶一個手機,從我工資裡扣吧。」周達方忙把話題岔開。
「說什麼呢!人回來就行,你為他就這麼拚命呀!看把你傷的,多讓人心疼。」韓淼心疼地嗔怪著。
「誰說不是吶,我這後腦勺挨了好幾下,以後我要是傻了,就是這回落下的後遺症,你們可得伺候我呵。」
「不許胡說。」韓淼說著又關切地問安婕:「小安,你沒事吧,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我沒事,這血是老周的,他為了保護我,讓他們給打倒了好幾次。」安婕委屈得又要哭。
「別哭了,走,跟我去換件衣服。」趙茵把安婕拉走了。
「老周,以後碰上這事,咱能不管就不管,你的命比徐韋的金貴,為了他不值當呀。徐韋怎麼樣?」康凱長長噓了一口氣問道。
「這孫子在醫院呢,傷得不輕。」
「算了算了,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
吳浩忙裡忙外,招呼著大家入座,總算把初五的氣氛烘托起來:「哥兒幾個,承蒙各位光臨敝舍,不盛榮幸。三位又遇險情,所幸有驚無險,適逢破五,來!舉杯,為三位壓驚。喝口酒,趁熱吃餃子。」
「別喝白酒了,對傷口不好。」韓淼勸道。
「能活著回來容易嗎,喝!老吳說話就是中聽,小孟,咱這叫福大命大造化大,對吧。」
「對,這叫破財免災。」吳浩拿出一瓶酒,「這酒是安婕前天拿來的,是北大倉精品。」說著就要給周達方倒酒。
「等等,我來。」安婕換好衣服走了進來,倒滿一杯酒,畢恭畢敬端到周達方面前:「周大哥,我敬你,謝謝你保護了我。」
「說什麼呢?我都不好意思了。今兒是破五,所有的災都破了。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大家一起喝。」
周達方儘管渾身上下哪兒都疼,可他像沒事人似的,連調侃帶胡說八道,從早上就惦記的餃子總算如願以償地吃上了,這就是幸福呀!他是真餓了,儘管夾菜的手不好使,嘴有些張不開,但他還是努力往嘴裡塞著。
韓淼雙眼通紅地看著他被裹成粽子一樣的臉,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這哪是送貨,差一點就送了命。從周達方進門,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會兒人就坐在她的身旁,她還是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本來塞杜拉是可以跟著去的,可從初一那天她就給塞杜拉放了假。如果塞杜拉在的話,裝車,卸貨,買東西,塞杜拉一個人全干了,周達方也不會出這事了。看著周達方腫脹的手指,夾菜時手在微微地顫抖,她難過得無以名狀,哽咽著說:「你別夾菜了,想吃什麼我餵你,好嗎?」
「那多不好意思呀。」
周達方用受傷的左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對安婕說:「小安,搬到韓淼那兒去吧,你一個人住總覺得不安全,我提個建議啊。」說完,看到安婕含情的眼神,他忙把目光移開了。
「行,只要不打擾韓姐,我沒意見。」安婕順從地答應了。
「看你說的,怎會打擾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明天就搬。」韓淼爽快地應著,心裡卻湧上一股難言的苦澀。
熱氣騰騰的餃子,熱情好客的主人,帶動了大家的情緒,這種氛圍的把下午遭遇的不愉快一掃而光。
趙茵給安婕夾了一隻蝦:「小安,多吃點兒,別客氣。」安婕拿起蝦,剝了皮,輕輕放在周達方的布碟裡。恰好這時,韓淼給周達方餵了一個餃子。
「我說你們也忒偏心了吧,我也是受害者,待遇咋就相差這麼大呢?誰給我夾次菜,讓我也平衡一下。」孟海濤喊冤叫屈,眾人哈哈大笑。
「我來,我來。」康凱、吳浩、胡斌同時應聲。
「打住!男士免了,女士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