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手續完畢,麥克拿出現金結賬。其實周達方不喜歡這種方式,他也不明白麥克為什麼一定要用現金。這個過程中,麥克似乎總想與安婕說點兒什麼,孟海濤好像看出來了,拉周達方到外面去,但安婕總是緊緊地跟著他倆。周達方沒注意這些,總是不停地看表。麥克提議一起吃午飯,這讓周達方很反胃。可是孟海濤餓了,麥克又一再挽留,於是只好來到一家匹薩餅店裡共進午餐。
周達方覺得這個麥克有別於一般的客戶。客戶有需求,作為供貨方送貨是義不容辭的。可這個麥克竟會一再挽留還自掏腰包請客,這在周達方的送貨生涯中當屬頭一次。他本來就對洋餐沒興趣,又因為一路上吃了過多的荔枝,心裡燒得慌,這頓午餐就吃得索然無味。他們要離開時,麥克又在車上放了兩箱荔枝。周達方這才知道安婕也是最喜歡吃荔枝的。
汽車緩緩起步,周達方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麥克那依依不捨的眼神和久久佇立的身影。
他開玩笑地對安婕說:「我看這麥克不錯,你可以考慮。」
孟海濤立刻唱反調:「小安,咱可別放棄了自己的追求啊。」
「真的,這主兒看你的眼神兒有點曖昧。是個追求過你的人吧?」
老周,你沒話找話拿我開涮吧?幹嘛觀察那麼細呀。」安婕話中有話。
「好了好了,個人隱私不問了。」
這頓飯一耽擱,他們原本的計劃推遲了近兩個小時。
返回途中,安婕談到了接待國內旅遊團的事。這事韓淼提起過,但不是很詳細,具體的事都是安婕在安排。不過周達方認為如果能有個接待旅遊團的機會應該是件好事,因為安婕這幾年一直在做這方面的事,雖說沒有什麼正式的公司,但是因為關係廣,接團的事接連不斷,安婕在這個領域可以大展拳腳。錢沒少掙不說,把南非著名的風景勝地都跑了個遍。孟海濤早就有心摻和,問安婕:「怎麼個意思,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哦,下個月,要來兩個大團,少的也有十五六人,大的那個有二十幾個,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想請你們幫忙。我來租房子,你們負責租車,當導遊,再找個會做飯的,架子就搭起來了。每天的費用公開明細,送走一批就結賬。我不管錢,老周管還是韓姐管,由你們定。咱們一共五個人,只有掙錢不會賠本。這事我心裡有數,願意的話我們就合作一把,不願意我就僱人。」安婕一口氣說出了她的想法。
孟海濤聽了挺興奮:「老周,機會來了,你可得讓我好好摻和摻和。」
「你少說兩句,讓安婕把話說完。海濤,安婕的意思跟韓淼說的一樣,看來得跟老康說道說道。」
「不用說,他連手帶腳都會舉起來表示贊同。不過,他前天跟我說了一事,我得跟你磨叨一下,他這個想法,可能會跟這事有衝突。」
「啥事?」
「大年三十晚上,他碰上一哥們兒,那人有一個姐們兒,在約堡開了一家餐廳,想轉讓,這兩天好像他就要去看。」
周達方奇怪了,這麼大的事康凱怎麼一點兒口風都沒透,這讓他心裡挺彆扭。再說了,現在的生意做得挺順手,他怎麼老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讓人捉摸不透呢。吃著碗裡看著鍋裡,也不怕撐著。想到這兒他連珠炮似的發問:「那餐廳在哪兒?多大面積?多少錢可以拿下?為什麼要轉讓?」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轉讓費是五萬。面積在五百平米左右。」
「那人你熟嗎,你怎麼看這事?」
「見面熟,不如老康熟,但我知道那人是個賭徒。至於我怎麼看,這問題比較複雜,首先咱們沒幹過餐飲,都說這行掙錢,可我心裡沒底。」
周達方沒吭聲,他沉思著:開餐廳,這幾個人都是門外漢,可老康總是異想天開,眉毛鬍子一把抓。這邊做著服裝批發,每週還得練攤,過幾天又要接團,再開一個餐廳忙得過來嗎?
想是這麼想,可一開口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要把咱整成一個托拉斯吧?再說了,哪有那麼多銀子呀?我看夠嗆。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一件一件的做吧,我覺得比較實惠的就是接團的事,你們說呢?」
「老周,我腦子都亂了,咱回去再商量吧。你別影響我開車行嗎?」
「我覺得老周說得對,辦事就得考慮周全些。老康也是的,手裡沒幾個錢,心還不小。今天想這個,明天想那個,有些事得量力而行。」安婕坐在後排發表看法。
周達方不想再討論了,轉移話題:「我有點睏了。咱們把現金藏一下,分散分散。你這朋友也是,幹嗎不給支票呢。」說著,從安婕手裡接過3000元塞進身上的腰包裡,把其餘的錢分別塞到了車裡的幾個角落。
「喲!啥時候別上腰包了。」孟海濤好奇地喊到。
「咳,今早出來,韓淼非讓纏上。」
「得,哥哥,你算是被纏上了。」
「這叫什麼話?興你們一天到晚尋花問柳,不興俺們有人關心關心?你這就是明顯的妒嫉。」
「老周,我關心關心你,喝點水吧。」安婕遞過來一瓶水。
「我這兒開了半天車了,都沒人搭理我,真叫我失落。」孟海濤嘟囔。
「我睡會兒,剛才我看了路標,還有150公里,前面有個小鎮,到了叫我,我方便一下。」周達方說完,靠在椅子上睡了。
孟海濤加大了油門,汽車像脫韁的野馬飛馳而去。
「哥們兒,威爾登鎮到了,嘿,你說啊,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你下車不?」
周達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行,甭管大小,它也是個城鎮,走趟腎再溜躂溜躂去。」
安婕說:「有芒果就買點兒。」
「好勒,就停在那空場前面吧,安婕你就在車上別動,我去買芒果,小孟去買水。鎖好車門,小心點。」安婕順從地點點頭。
超市對面有個水果市場,雖然也是人來人往,但並不顯得熱鬧。孟海濤下車直奔超市。周達方從洗手間出來,信步走向水果市場。賣水果的小販看有人來,大聲招呼起來:「Cheap!Cheap!veryCheap!Hi!Myfriend,howareyou?」(便宜,非常便宜,嗨!我的朋友你好)
「Fine,thanks,Howmuchforoneboxmango?」(我很好,謝謝你,一箱芒果多少錢)
「FifteenRandforonebox.」(15蘭特一箱)「OK!twoboxes,Sendtomycar,please!」「OK!」那黑人小販打開兩箱芒果和荔枝,讓周達方看了看,隨後搬起兩個箱子,屁顛屁顛跟著周達方來到汽車旁,放在後備箱裡。周達方腰包裡傳來了電話鈴聲,「喂,你們到哪了?」是韓淼。
「還有不到100公里,怎麼啦,著急了?」
「說不上來怎麼回事,這心裡突突亂跳,你沒事就行,千萬別開快車,平安回來,小心點。」
「咋著,不放心了?」
「都三點多了,大家包餃子呢,就等你們了,沒事就好。」
「放心吧!再有一小時,就會出現在你們面前。拜拜!」
周達方剛付完賬,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剎車聲,一前一後兩輛汽車疾馳而來,第一輛車一個急轉彎扎進水果市場前的空場上,車剛停穩,一個人影從車內滾落出來。第二輛車不偏不斜地停在那個剛站起來的人前面,四條漢子幾乎同時衝出來,其中一人掄起壘球棒,將那人打倒了。就在這一瞬間,周達方聽到了一聲絕望的呼叫——「救命!」是中國話。他覺得那聲音是衝自己喊的。他想都沒想,抄起一盒荔枝就衝了過去。坐在車裡的安婕打開車門喊道:「危險!快回來!」但周達方已經飛奔而去。
周達方像舉著炸藥包似的,朝那群人砸了過去。對方一愣神的功夫,他一把將趴在地上的人抓了起來。突然一個黑影竄到面前,周達方頭上重重地遭到一擊。還沒回過神來,突覺腰間一緊,一隻手已抓住他腰包的褡扣。他雙手護住腰包,迅速轉身,褡扣開了,從歹徒的手上劃過,帶出一道血痕。歹徒一愣,周達方將腰包纏在了手臂上。他環視四周的人,個個目露凶光,一臉殺氣,嘴裡還喊著什麼。混戰開始了,周達方數次被打倒,又數次站了起來。被他救起的人此時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安婕尖叫著衝了過來。周達方只有一個信念,不能讓歹徒傷害安婕。他拳打腳踢,打倒一個,再打倒一個。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只知道輪著包去打,誰靠近就砸誰。突然他看到安婕手中多了一根鐵棍,發了瘋似的揮舞著。周達方大喊:「快去把車開走!」
「我不走,我來幫你。」
周達方衝過去,一把抱住安婕嬌小的身軀。此時身上、頭上挨了無數重擊,打得他渾身冒火、血脈賁張。他從安婕的手中搶過鐵棍,轉身一個單腿臥刺,扎進一個歹徒的大腿。同時他眼眶上挨了一下,眼前一黑,就要跌倒時,安婕從後面頂住了他。他站起身來將安婕緊緊護在身後。
歹徒雖然人不多,沒槍,但有兩把彈簧刀,很專業,手法狠辣。周達方奮力揮舞著鐵棒,連扎帶掄,耳邊不時傳來歹徒們的悶哼聲、嚎叫聲。
饒是一幫亡命徒,也沒見過周達方這麼不要命的。何況這些人只是討債的,雖然見過些陣仗,但碰到這鬥狠拚命的主兒,他們也覺得犯不上。打鬥中,只見一個黑色的包飛了出去,被其中一人接個正著,他雙唇一緊,一聲尖利的哨音衝口而出,其餘的人忽一下散開,鑽進車裡,一溜煙地跑了。這時才見孟海濤大喊大叫衝了過來:「老周你怎麼啦?」
周達方兩耳嗡嗡作響,渾身顫抖,血混著汗水從頭上往下淌,怔怔地站在當地。四週一切如故,跟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快得刻不容緩,周達方的目光落在疼痛的手臂上時才發現腰包不見了!他的頭嗡的一聲,呆立當場。
「老周,說句話呀!你怎麼了?你急死我們了。」安婕哭泣著,一邊用面巾紙給他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邊問道。
「哥兒們,別想了,包被搶走了,這幫王八蛋都跑了。你看你這一身的血,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到底怎麼啦?」
周達方抹了一把臉,像突然看到孟海濤似的,抓住他的雙臂:「兄弟,你怎麼啦!你這臉上的傷是哪來的?」
「唉喲,我的媽呀,你可說話了,急死我了你。」
「你剛才說什麼?腰包被搶走了?」
孟海濤點點頭。周達方盯住疼痛的手臂,這條被安婕抬著的右臂上,佈滿了血跡,傷痕纍纍。「我操!3000多呀!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他驚魂未定,跳著腳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