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sorry,Gohome!Gohome!」(對不起,回家吧)周達方沖塞杜拉他們揮著手說。
員工紛紛道謝後,匆匆離去。周達方關好大門走進辦公室,看見韓淼正在抽煙。
「喲,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許你抽不許我抽呀,怎麼啦?讓你氣的!」韓淼沒好氣地噎了他一句。
周達方想,既然來了,就別掖著藏著的,把話說清楚也好,愛咋地咋地。
「我說你這是沖誰發神經呀,有事說事,你扣著黑工有意義嗎?人家這裡是有工會組織的,這是違法,要是告了你,這不又是個麻煩事嗎?」
「哦,違法是嗎?什麼叫違法,你冤枉我就不違法?我也可以告你誹謗。」韓淼說著站了起來,「周達方呀周達方,我真沒想到,你平日裡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還有這個花花腸子。貨櫃丟了,你,居然會懷疑我在這裡搞鬼!」
小孟下午一來,也不進辦公室,先跑到黑工那兒問這問那的,這讓韓淼心生疑竇,她把孟海濤叫了進來,才問清楚他的意思。這讓韓淼很受傷,她想:這事只有周達方為了給哥們兒一個交待才幹得出來,可你周達方重情重義也不能拿我開刀呀!
「老周,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沒底嗎?我要是有跟錢串子勾勾搭搭的心,一開始能讓你到公司來嗎?錢串子捲了我十幾萬,苟彪捲了我一萬,我的損失小嗎?可我仍然拿出貨款幫助老康。你們想想,有這樣的傻婆嗎?這幾個月來,你可以不把我當回事,但你不能冤枉我!你讓我幹什麼都行,可你不能往我心上扎刀子。」說著說著,鼻涕眼淚流了下來。
周達方知道,韓淼這樣的女人,若非真的傷了心,是不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委屈的。是呀!她要生存,要打拼,要去對付形形色色的人,要面臨許多複雜局面,她需要有一個能幫她一把的人,希望有個人在她身邊陪伴,這個要求不過分。周達方能做的都做了,但就是沒能站在韓淼的角度去理解她,體諒她。
韓淼嗚嗚咽咽地說:「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親人的將來,我也想孩子,想父母,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感到孤獨害怕,多少次想去找你,每次分手我都會依依不捨。可你呢?始終對我若即若離。當然,你是男人,沒必要兒女情長,或許你壓根兒就沒看好我,但這不重要,是我自作多情。你說怕傷害我,其實是怕你自己丟人,怕人家說你撿了一個被人玩兒剩下的女人!」
「韓姐,可不能這麼說,周哥跟我不止一次地誇過你,人好、直率、心地善良、為人大方、有男人的氣度又有女人的溫柔。」孟海濤趕緊說好話。
「打住!這兒沒你嚼舌頭的份兒。老周,我今天把話說明白了,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很好玩,你就繼續吧!」說完,看了一眼面帶愧色的周達方,轉身走向洗手間。
周達方被這一陣急風暴雨打得有些抬不起頭,恰在這時小孟的話又跟了上來:「犯傻了吧,哥們兒你聽聽,振聾發聵呀,真情表露呀,這叫擲地有聲,又是鏗鏘有力,讓我好好感動喲。」
「你少來勁,我還告訴你,這事就是你搞砸的,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你做事就不能機密那麼一點點嗎?你說怎麼誇你?少不更事,年輕呵,忒年輕,什麼時候辦事能沉穩點呵。」周達方無奈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得,又是我的錯,我招誰惹誰了。哥們兒,我得出去呆會兒,好嘛,把我給焊這兒了。我出去透透風,估摸著你倆一會兒有激情戲上演。」說完起身就要出門。
「哎,你等等,乾脆你買菜去吧,把東西備齊,讓小安先去做飯,別把老康一人甩家裡。」周達方說道。
「行啊,哥哥,這小安只有你調得動,別人說話不好使!得勒!先這麼著吧,你倆可別吵起來沒完沒了,這庫區可都下班了,早點兒回來。」孟海濤叮囑著轉身走了。
周達方面帶微笑坐在椅子上,看著默默啜泣的韓淼說:「什麼大不了的事,招你這麼一大堆話,還把自己鬧得這麼委屈。」
「就你、就你,討厭!冤枉了人家,還在這兒說風涼話,出去,不理你。」看得出來,韓淼現在的態度有了撒嬌的成分,周達方暗忖:有緩。
他站了起來:「那我可真的走啦!不過臨走前你讓我說句話行不?」
「我又沒堵你嘴,愛說就說。」韓淼的聲調還帶著委屈。
周達方走到韓淼身旁,拿起一張面巾紙,在她眼睛上輕輕擦了擦:「你別說,就剛才的一番話,真真的讓我受感動喲。你說你,咋一著急就吐露真情呢?還當著外人,多丟人呀。」周達方帶著戲謔的語調。
「你討厭,誰讓你在這兒假模假式地獻慇勤,親親我就好了。」韓淼撒嬌地捶打著周達方。
「不怕我繼續傷害你?」周達方嬉皮笑臉。
「傷吧,傷得還不夠!要是我處在你們現在的境遇,我可能也會這麼想。」韓淼不動生色說出的這句話,倒讓周達方吃了一驚。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因為出了事,所以要把能想到的和與此事有關聯的人都要想到,這不奇怪。別說我一個女人能想到,你們男人更應該想到,這是我剛才在衛生間裡悟出來的。」
「這麼說你原諒我了,不再生氣了?」
「這話我保留,什麼時候原諒你,重在表現。」韓淼莞爾一笑,很是嫵媚,接著說,「其實從你進來,我就挺高興的,為什麼要生氣?這件事太過嚴重,你們不得不把事情想得複雜些。我就是想通過這件事,讓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平時你不給我這樣的機會,所以,我就找了這麼個事由。你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對你發脾氣的,我沒事了,說完心裡舒服多了。」
周達方又是一個沒想到,這個在約堡華人圈裡被稱為惡女人的韓淼,竟會是如此的通情達理,用心良苦。他掩飾著內心的感動,開了個玩笑:「以後甭管是心急還是性急,不能隨便吐露真情。」
韓淼睜大清澈的雙眼:「嗯,俺隨你。」
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韓淼順手按下了免提鍵:「Hello!」
「別哈羅啦!是我,你應該對我的聲音很熟悉的。」是錢線。
「你混蛋,你無恥!」韓淼怒不可遏地大罵起來。周達方悄悄坐在了她對面。
「嘖嘖……你看你,好久不見,一通話你就說得這麼難聽,我怎麼你了,幹嘛這樣罵我。」錢線一副可憐兮兮的腔調。
「你還用問我?你個王八蛋!你坑了這個害那個,你還嫌禍害得不夠嗎?你還想怎麼樣?」
「喲,喲,本想通報你個好消息的,可沒想到幾個月不見,你變得這麼粗魯,像個潑婦。」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會有好消息給我?少廢話!還錢來!」
「還什麼錢,我有欠你錢嗎?」
「我告訴你錢串子,你少跟我裝傻充愣,你背著我騙保險公司,領取保險費,還誣告老康,害他進監獄,現在你又偷他貨櫃,你還想幹什麼?我恨不得宰了你!」
「你不是到處找我嗎?我就找你報到來了,你怎麼不高興了,別介呀,咱們是有肌膚之親的朋友。」
「去你媽的朋友,提起你,我就噁心。」
「哈……你還挺抬舉我,給我羅織了不少罪名,還一套一套的,沒想到吧,你這麼精明的女人也會栽在我手裡,你讓警察來抓我呀。」
「錢串子,你等著吧,早晚你不得好死!幹嘛總是對自己人開刀,我們本應該合作的很好」。
「打住!傻女人,跟你合作?做夢去吧!利用你罷了,你跟我只能合住。哈……」
「你放屁!」韓淼氣得雙手顫抖。
「喲,生氣了!別說,你生氣時的樣子還挺漂亮的,傻娘們,你怎麼早沒看出我?你說對了!我就是對自己人開刀了,怎麼著吧?這是什麼世界?告訴你,放明白點兒,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就要想辦法不擇手段地取得。這就是本事!你行嗎?你算什麼東西?整天端個老闆的架子,對我指手劃腳。儘管如此我也不恨你,畢竟我從你這兒掙了不少錢。現在你過得不錯嘛,有老周這小白臉陪著你挺滋潤吧!那傻東西,你也留點兒神,不定哪天也捲了你。再有,老康那是自找,他收了我的錢不給我辦事,想蒙我?姥姥!丫還嫩點兒,跟我鬥,我讓丫賠個底兒掉!我就這麼個人,從小就壞,你知道嗎?」
「你混蛋!」
「我承認我混蛋,怎麼了?我不能過人下人的日子。今兒打電話就是告訴你,我隨時在觀察著你們的一舉一動,只要你們進貨櫃,我就舉報,不管成不成,就是搗亂到底,我有一,有二,再有三……」
「錢串子,你丫還是人嗎?欺負一個女人算他媽什麼本事!孫子,有損招使出來讓爺爺我瞧瞧。」
「喲,這是誰呀?老周哇,你也在?你小子甭在這兒充大個兒。怎麼樣?這娘兒們還有點兒味道吧。我告訴你,那也是我玩剩下的。哈哈……」
「放你媽的狗臭屁,你千萬別在約堡露面,小心我劈了你。這兒有一堆人等著收拾你呢。」
「喲,我是被嚇大的。姓周的我告訴你,你丫別太狂。等我騰出手,一準兒有你好瞧的!」
「你敢!」韓淼憤怒地喊了一聲。
「不信?走著瞧!」錢線透著威脅的嗓音,沙啞而陰鬱。
「孫子,你就不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
「怎麼啦,老周,害怕了吧,我懶得搭理你。韓淼,你聽好了,要想回心轉意還來得及,主動投懷送抱,我還可以考慮,否則免談。你們是不是特想知道我在哪兒,好讓警察來抓我?做夢去吧!我告訴你,本人現在斯威士蘭,明天就不知道在哪了。我現在特忙,做跨國生意,就是老康的貨櫃,告訴丫的別找了,貨在我這兒呢。怎麼樣?合作吧!聽著,但願下次遭搶,老周還能救你。拜拜了!我活得可滋潤呢。千萬別恨我,也別想我想出病來。」卡嗒一聲電話掛斷了。
「無恥!」韓淼氣得軟癱在椅子上,兩眼愣愣地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我造的這是什麼孽呀!唉,老康的遭遇我也有責任啊。」
錢線陰笑著放下了電話,抽出一支煙,苟彪慇勤地把打火機伸過去。錢線陰鷙的目光看著一臉堆笑的苟彪:「你他媽的傻乎乎的看著我幹嘛?讓你通過海關的朋友查他們的貨櫃你丫查了嗎?」
苟彪一咧嘴:「查,拿什麼查,人家都知道我不幹這行了。你一個勁兒盯著一家公司的貨,人家會起疑心的。再說了,這事是要付錢的,我們怎麼給?我倒是真佩服你呀錢總,人家找你還找不到,你倒主動給人家打電話,夠膽、夠狠。」
「怎麼啦?難道我不該這麼做嗎?」錢線一副狠巴巴的表情。
「這倒不是,只是覺得,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你說什麼?我過分?這他媽算輕的!不過是打了個電話嚇唬嚇唬她,沒想到周達方也在那兒接茬,他媽的!有他什麼事兒,跟我起膩,你說我能不生氣嗎?有機會我非收拾丫小子不可,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錢線咬著牙,雙眼噴火。
苟彪笑了笑:「行了,老錢,生這氣還有完嗎?我們已經做得夠可以了,第一次搶了一把,弄了十幾萬。第二次又搬了她的倉庫,夠一個貨櫃的貨了。現在又玩兒了一把乾坤大挪移,搞了康凱一個貨櫃,你還嫌不夠呀。你自己看看,到萊索托快一年了,這東西還在倉庫裡沒出去多少,這個國家的市場不如南非大,購買力差遠了,難不成你還想弄一個櫃子?熬著吃呀,行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放屁!你丫把嘴給我閉上!留後路,留他媽什麼後路?你別忘了,咱倆每天要吃,要喝,要賭,你小子還得嫖,哪一項不得銀子,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你害怕了?你可以走,我不攔你。回國?還是去南非舉報我都行,但是,你小子別忘了,這樁樁件件哪一樣也沒少了你。」
苟彪摘掉眼鏡,激動地站起來:「你什麼意思呀,我說要走了嗎?何必這麼威脅我?我不過是想勸勸你而已。」
「行了,苟子。」錢線為了穩住苟彪,換了平和的語氣,「我打個電話就是逗逗悶子,韓淼沒準還真以為我們在斯威士蘭呢。說正經的,咱們還真得想辦法把貨給批出去,你說呢?」
苟彪瞥了錢線一眼,知道這都是敷衍他的話,此人肚裡三把刀,他會找機會再干的。可是自己已然上了賊船,哪也去不了,他無奈地戴上了眼鏡。
苟彪與錢線的關係始於賭場,二人臭味相投,打得火熱。錢線要利用苟彪的清關公司為他開綠燈,並在公司之外尋求一個備用力量以便轉移資金。苟彪把錢線當成了賭場提款機,認為每次清關時都能為他們的貨櫃偷漏稅款,於是以為在賭場的開銷理應由錢線承擔。錢線也不吭氣,而是一筆筆給他記著賬,借此到韓淼那裡多報冒領。如此一來二去,由狼狽為奸到密謀於暗室,終於做下了坑害同胞的損事。倆人出逃萊索托,苟彪錢沒得到,在南非的合法身份也因此作廢。他還不知道的是,從他偷出貨櫃的那天起,便掘下了埋葬自己的深坑,最終因謀殺罪成立被遣返回國,受到了應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