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32章 風波 (4)
    他哭得是那麼肆無忌憚,似乎要把那段不能訴說的屈辱通過淚水宣洩出來,從壓抑的抽搐到失聲痛哭,繼而又轉成默默抽泣。在坐的人都在陪著他落淚,就連剛剛進來的安婕和趙茵也是淚眼婆娑。對康凱悲慘遭遇的同情,也勾起每個人的傷感。

    孟海濤拍了拍康凱:「老康,哭吧,放開了哭,哭出來就好了。」

    「哥們兒,咱得挺住,身體重要。」周達方也勸慰著。

    康凱突然停止了哭聲,雙手杵著桌子猛地站了起來,幾分鐘的時間,他突然變得蒼老了許多,滿是淚痕的雙眸中,增添了幾許迷茫,但更多的是噴著憤怒的火焰。他從緊繃的唇間蹦出了幾個字:「錢線!我操你祖宗!」說完雙眼一閉,仰頭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康凱暈倒了,沉痾纏身,終日伴著高燒呼呼大睡,醒來時兩眼發直,一語不發。周達方和孟海濤輪流照顧著他,竟忘記了時間。

    一天,康凱紅著臉對周達方說:「陪我去趟醫院吧,這後門疼得厲害。」

    在醫院,那文質彬彬的白人醫生檢查後,鄙夷地看著周達方,一臉怪怪的模樣:「肛門撕裂比較厲害,而且很不乾淨,有炎症,拿這藥回去好好清洗,以後要注意衛生。」

    「你媽的!」周達方暗罵一句,無奈地搖搖頭。

    回去的路上,康凱問:「那鬼佬是不是把咱們當成同性戀了。」周達方點點頭,笑笑說:「他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康凱臉上浮出一絲苦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怎麼也沒想到出國會遇到這種齷齪事。」

    「更沒想到的是,法律竟然無能為力,這他媽算什麼事?」周達方忿忿不平。

    回到家中,康凱疲憊地躺在了床上,他此時不僅需要體力上的恢復,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修復。

    「唉……」康凱歎了一口氣,「我說,這幾天心裡總是不踏實,我這一病躺了幾天了?」

    「四五天了吧。」

    「真的?」康凱吃驚地問,「接到清關公司的電話了嗎?」

    「沒有啊?」說完,周達方也預感到事情不妙,一拍大腿:「對呀,三天後出櫃子呀,應該拖出來送到小韓公司了。可韓淼沒跟我提起過。」

    「快給韓淼打電話,快!」康凱急了。

    周達方心想,貨櫃到了,韓淼不會不說的。猶豫間還是給韓淼撥通了電話,韓淼回答:「沒有任何消息。」同時說,「你們別著急,我去問問那家清關公司,你等我消息。」不到五分鐘,韓淼的電話打了回來:「達方,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你快說,別吞吞吐吐的,我這會兒什麼消息都能承受。」

    「你能承受,可老康未必能接受。」

    「說吧。」

    「一、苟彪不知去向。二、貨櫃於三天前已被拖出。清關公司的人說,此事是苟彪一手操辦的。」

    「好了,我明白了,一會兒再聯繫。」周達方心裡「咯登」一下,但還是很和緩地告訴了康凱。

    這個消息對躺在床上的康凱來說不啻一顆炸彈,將他唯一的一線希望炸得粉碎。這種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壓力,接二連三地發生在他身上,他不願意承受,更不願意接受這是一場騙局的事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可他卻自始至終擔當著這場騙局的主角,這場戲太過詭異了。他不願想下去的還有一點,那就是韓淼也在其中扮演著某種角色。如果是那樣的話,這簡直就是一部間諜片。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太可怕了,「不!這不可能!」他喃喃地說。

    「你說什麼不可能?」周達方莫名其妙地問。

    康凱的內心是矛盾的,他不願懷疑韓淼,但事情又是如此蹊蹺,令他不得不去多想一層。即使當個混蛋,也得把話說出來,他咬了咬牙說:「兄弟,我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你肯定不愛聽,但我又不得不說,你別介意。」

    周達方大大咧咧地應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咱哥兒倆知無不言。」

    「你對韓淼瞭解多少?」

    「什麼意思?」周達方立刻做出了反應。

    「你別急,我在想,小韓會不會也是他們的幫手。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想。」康凱的聲音很低。

    「你懷疑小韓?你是不是受刺激太深,神經了,虧你想得出來!」周達方忿忿地說。

    儘管周達方與韓淼的關係若即若離,但他不相信韓淼會參予其中。相處的這段時間裡,看得出韓淼對他是真誠的,不論生意上,還是生活上,他感受到了她細微真摯的情感。這次為了救康凱,韓淼給予了極大的幫助,她的公司那幾天幾乎變成了營救康凱的議事廳,請律師,跑海關,不遺餘力。周達方早已改變了對韓淼的看法,並漸漸產生好感,他聽到這話當然不高興。

    康凱仍堅持己見:「哥們兒,你別生氣,我也不願這樣想。但你想想,小韓可是錢串子的老情人,而且與苟彪的關係非同一般。往最壞處想,徐韋做戲,苟彪打衝鋒,錢串子暗中舉報,最後偷出貨櫃,韓淼暗中協助,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你看,配合得多麼巧妙。玩兒到現在應該明白了吧?是他倆把咱們涮了。」康凱的推理似乎有些順理成章。

    周達方很快接上了話茬:「小韓為什麼會配合他們?」

    「因為,給他們辦身份,我先後拿了他們3萬蘭特,現在是他們報復我的時候了。」

    康凱終於道出了實情。這幾天,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總在想:這次出事,掏空了周達方和孟海濤,還跟韓淼借了2萬,加上律師費,總共5萬多蘭特,他的全部希望就在這個貨櫃上了。哪知道想得太天真了,現在連貨櫃也沒了,欠下的這筆債,還有那永遠還不清的人情債,都該怎麼辦?

    「對不起,我是不該懷疑小韓,可是小周,你也別太幼稚了,這是國外,你有幾個知心人?你能擔保韓淼對你是真心嗎?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這是在論的。」

    「住嘴!你氣糊塗了。韓淼不是這種人。」周達方一聲斷喝,打斷了康凱的話。

    康凱的一席話,讓周達方心裡發涼,後脊樑冒汗,如果這是真的,那簡直太可怕了,不敢相信,實在不敢相信!

    「對不起,我真的不該這樣想,就算是出了櫃,到她那兒停都不停就被拉走,你也沒有對證。唉,這該怎麼辦呀。」康凱急得捶胸頓足。

    「這樣吧。」周達方想了想說,「咱們現在放棄個人感情因素,把小孟叫來商量一下,讓他去瞭解情況。事已至此,急也沒用,現在基本可以肯定貨櫃已經被拖跑了。」周達方一時沒了主意,只好把孟海濤拿出來抵擋。

    周達方撥通了孟海濤的電話:「海濤呀,你幹嘛呢?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先放放,回來一趟有要緊事商量。」

    「啥事這麼急?今早韓淼交給我一批貨,我在距約堡70多公里的工業區呢,你讓我飛呀,說個大概行嗎?」

    周達方把他與康凱的想法及推測敘述了一遍。

    孟海濤在電話中嚴肅地說:「我鄭重告訴你們,這想法是極其錯誤的。韓淼不可能幹這種事,不能夠!」

    「哥們兒,你別急,賊是小人,智過君子。你可別小看了錢串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樣吧,你聽我的,千萬不要去問韓淼。我去,我來當這個惡人。」

    「這不是當不當惡人的問題,不能隨便栽贓呀,要落實這件事,最後背黑鍋的肯定是我。」

    「周哥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誇你,我看你是被老康把腦子給熏出毛病來了,也他媽瘋瘋癲癲的外加胡說八道。行了,你在家好好照顧他吧,這事交給我了,晚上見。」

    掛上電話,周達方一陣陣犯嘀咕,真是屋漏偏逢陰雨天,這個貨櫃怎麼會有這麼多曲折。他思索著來到院子裡,南非的太陽毒辣地揮灑著耀眼的光芒,把大地照得明晃晃白茫茫的刺眼。已是深秋季節了,太陽還是這麼毒。他瞇著眼躲到背陰處,蹲在地上發呆。算算賬,小10萬扔了進去,連個響兒都沒聽到。如此出國所交的學費是不是太昂貴了?現在還欠韓淼兩萬,如果付清這筆款,那康凱和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窮光蛋了!找誰說理去呀!活該,都是自找的。

    周達方深深歎了一口氣,護院的大狼狗悄無聲息地吐著舌頭,趴到了身旁。他撫弄著它的頭說:你雖然和我一樣孤獨,可你沒有愁滋味呀。那隻狗懂事似的點了點頭,輕吼一聲,顛顛地跑開。

    只見康凱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周達方關切地問。

    「哪兒躺得住呀,出來活動活動,換換腦子。小孟什麼時候回來?」

    周達方搖搖頭。康凱內疚地說:「咳,都怪我當初不聽大家勸,招致如此大難,天命呀!哥哥我對不住你們。」

    「我說,你別一天到晚自怨自艾的,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只不過是遇到小人了。」周達方勸慰康凱,也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小人,是壞人。什麼叫利慾熏心,這就叫利慾熏心。完全可以和小韓合作得很好,可偏偏要去強出頭,想自己當什麼批發商。我想過了,這次的損失由我個人承擔,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你們的錢還上。」康凱低著頭說。

    「你又來這套,咱們是好哥們兒,甭提錢行嗎?當務之急要考慮的是,這個貨櫃真的丟了怎麼辦?另外,如果韓淼真的與錢線同流合污,還跟咱裝傻充愣怎麼辦?懷疑歸懷疑,但得有證據呀,這事是最難整的。」周達方客觀地分析著。

    康凱無奈地仰頭看著天,他清楚,這都是自己的貪慾和輕信造成的,這就是報應。如果當初不答應給錢線辦身份,不是看上韓淼公司有貨,不答應苟彪與徐韋接觸,怎會有這許多事的發生。幼稚呀!太幼稚。康凱越想越懊悔,此刻唯一尚可聊以自慰的,是身邊這兩個兩肋插刀的朋友。背井離鄉,有這麼兩個不離不棄的朋友,是多麼難能可貴啊。

    這時手機響了,「喂,什麼事?」周達方低聲問道。

    是韓淼的聲音:「什麼事你還需要問我嗎?告訴你,小孟在我這兒,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麼,必須立刻到公司來,所有員工都在等你的盤問呢!」

    周達方還沒反應過來,「卡」的一聲電話掛斷了。聽得出來,這個電話是在極其憤怒中打來的,那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吼。近一年來,她從來沒有對周達方發過脾氣,一定是孟海濤說話太過直白。他不能給孟海濤打電話,這樣更會讓韓淼覺得是在懷疑她。他想了想:不能因為康凱對韓淼的懷疑就否定自己對她的看法,他決定親自去看看。

    西斜的日頭已經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橙色,徐徐的晚風從窗外透進車裡,一掃午間的燥熱。這就是約堡半高原地域型氣候的特點,一過下午就清爽宜人。周達方無心欣賞這些,他把車開得飛快,要到公司一探究竟。

    跨進公司,就看見以塞杜拉為首的四名員工,身穿藍色工作服,手裡拎著隨身的小包,誠惶誠恐地站在辦公室門外,見到周達方,畢恭畢敬地問候了一句「Goodevening!boss」,周達方覺得奇怪,問道:「Whataredoinghere?」但誰也沒說話,他把塞杜拉叫了出來,悄悄問了問情況。

    就是這個塞杜拉,當年發生搶劫時,在危機時刻機警地摁響了報警器,使大伙獲救。出事後,周達方就把他留在了身邊,接觸中發現,這個黑人小伙子身上那種樂觀、忠厚、勤奮和富有的正義感的品質,如同他的機警一樣招人喜愛。每次見到周達方,他都會用中文打招呼「老闆哥們好」,那一臉天真的笑,會讓人忘掉一切不愉快。而此時的塞杜拉卻是愁眉苦臉。

    辦公室的門開了,韓淼雙手抱在胸前走了出來:「看見了嘛?都在等你問話呢,你自己親自去問,這幾天有沒有貨櫃到我的公司,還是在我公司門口停過。你自己去問呀,幹嘛讓小孟來問?」

    韓淼往日親切的笑臉變成了冷若冰霜的責問,周達方愣在當場。怎麼問?沒法問,一定是小孟不留神把事說破,惹著這位姑奶奶了。孟海濤幾次想從辦公室裡出來,都被韓淼死死地擋住。只聽小孟說:「韓姐,我的韓大經理,都是我不好,這跟老周沒關係,你讓工人們走吧,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嗎?這事真的跟老周沒關係。」儘管如此,仍絲毫未能打動這個怒火中燒的女人。

    「不行,今天非得讓他問個清清楚楚,還我一個清白。我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坐那呆著去,我不會讓你出來的。」

    周達方走到韓淼面前,本想擠出點兒笑容,可努力了兩下沒做到,但他必須說話了:「你先讓他們回家,咱們之間的事咱們解決,別拖累無辜。再說了,讓人家看著咱們中國人窩裡鬥好看嗎?我縱有一千個不對,你總得給我個機會解釋呀,你扣著黑人兄弟,趕明誰給你幹活?聽話,讓人家走。」

    韓淼低著頭不說話,沉靜了一會兒說:「人走了,你賴我怎麼辦。」但語氣緩和了許多。

    「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你能把人留下,說明你不迴避這件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周達方誠懇地說。

    「反正也是你的員工,由你安排。」韓淼說完轉身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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