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26章 生存 (2)
    「說什麼夢話呢,要是能申請成,我費這牛勁,花這冤枉錢?」

    「你申請過嗎?知道怎麼申請嗎?這裡有學問的。我告訴你,就我認識的一個人,來了不到半年,英格麗詩還不咋地,經高人指點就辦成了。所以說,你沒找對組織,難免是要碰壁的,有機會咱倆二兩棉花單談,OK?」

    「大劉,你賣關子是不是。」

    大劉湊近羅崗悄聲說:「你腦筋有問題呀?哪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自己身份的,你知道這圈裡有幾個忌諱嗎?」

    「不知道,都什麼呀?」

    「虧你還是老人兒,來快兩年了吧,怎麼這忌諱都不知道,難怪你找不著對象。」

    「大劉,你給咱噴噴。」

    「聽好了!不是好朋友不去人家裡,這是其一。二嘛就是輕易不談論自己身份的事。你知道誰憋著壞呢?別看都是中國人,人和人可不一樣。小子,也就是看你平日裡踏踏實實的,我才給你指條道。你還別不信,收攤到我家喝酒去,我好好開導開導你。不過我有言在先,我可不為掙你的錢。」

    「真的?」羅崗透著一臉的天真。

    大劉,中等偏高的身材,黑紅的臉膛,一副用膠布裹住一條腿的白邊眼鏡掛在鼻樑上,因為禿頭,無論春夏秋冬總是頂著帽子。他是上海人,但從不和上海人在一起。據說他母親是北京人,所以自稱半個北京人。此人1992年從川斯凱進入南非,由於簽證過期而滯留,加入地攤大軍,可說是擺地攤的前輩。大劉為什麼出國,怎麼來的南非,那是一段頗有戲劇性的故事。想出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家境貧寒,為了拯救自己和家庭。來南非就純屬巧合了,有個公司說是可以辦理勞務輸出,他就報名了,可當時去哪兒都不知道,還以為說著玩兒呢,等到要交錢時,心裡就打上鼓了,3萬塊呀!好在有家人的支持與鼓勵,老婆很開明,對大劉說:「人生就得闖一闖,你要走就走,我去借錢,砸鍋賣鐵就這一錘子。出去了,別忘了俺們娘兒倆就成。」就這一番話,句句砸到了大劉的心窩子裡,也成就了大劉跨出國門的夢想。大劉每每想起這番話都是眼淚汪汪的。

    到了南非大劉才明白,敢情這護照僅僅是個12天的短期簽證。等他明白過來,蛇頭早就無蹤跡了。再想想出國時交的那3萬塊錢,他差點兒吐血!沒法子,只有拚命幹!不干愧對家人,不干就還不上欠款。為了生存,他擺起了地攤,學會了走街串巷,與警察玩起了捉迷藏。那時的他們,什麼好帶帶什麼,一個大包一塊布,走到合適的地方,把布一鋪,擺上東西就開練。提包的口兒隨時敞著,警察一來,提了布的四角,站起來的功夫就把東西裝包裡了,提溜起來就跑。因為天天都上演這節目,大劉練就了一身望風而逃的過硬本領。後來有的人把超市裡的手推車給偷回來,這樣裝的東西也多了,不過要是讓人逮著了,那也是損失慘重。大劉每每提起往事都是感慨萬千:那時候生意好做,就是怕警察。

    幾年下來,大劉的足跡踏遍了約堡的大街小巷,雖說辛苦了些,但收入頗豐。這經歷說不上離奇曲折,但也是充滿了坎坷。後來經人指點,並從中協助,他破費了點兒錢財,搞到了一紙工作簽證。有了戶口,大劉有了鹹魚翻身的感覺,現如今,時來運轉,還買了一輛麵包車,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約堡市任何一個跳蚤市場,每次擺攤,他的貨都比別人的多。不僅如此,他看準了市場上年輕人的喜好,把耐克、阿迪、菲拉、彪馬等名牌商標都刻了出來,沒事就往衣服上印著玩兒,銷路特好。胡斌對此嗤之以鼻:「這都是我玩兒剩下的。」周達方曾經誇他:「把以假亂真進行到底,把偽劣假冒發揚光大,變廢為寶、化腐朽為神奇。」儘管如此,大劉同志也沒有得意忘形,他還是那一臉謙遜的笑,給人一種誠實感。他為人小心謹慎、卻以助人為樂著稱,在這方面他與康凱有一拼。大劉勤儉持家的優良傳統與羅崗有一比,他的傢俱全是跑遍約堡的垃圾站一樣一樣撿回來的,這在華人之中算是無人能及。此人雖說慎言慎行,但喝起酒來無人能敵,孟海濤和吳浩捆起來也不是他對手。

    他正與羅崗小聲嘀咕,看到周達方走過來,趕緊綻開笑臉打招呼:「怎麼著老周,有功夫上我這兒視察來了。」

    「大劉,又教唆蘿蔔什麼呢?這孩子單純,你可別給他帶溝裡去。」

    「這話是怎麼說的,我是連提醒帶經驗之談。」

    周達方在他的攤位上翻著那些帶有名牌的T-shrie說:「今兒又蒙出去多少?」

    大劉憨憨地一笑:「老周,別拿我開涮了,這不也是跟人家學的嗎,為了生存,多學點兒手藝。」

    「你還挺會找轍。」

    「老周,別損我行嗎,這是被逼無奈。」

    「我告訴你,上周山東的老楊為這事兒被罰了個底兒掉,差點兒跳樓,你留點兒神。」

    「知道了。老周,我……」大劉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麼,又嚥回去了。

    周達方不客氣地說:「有話說,有屁放,別這兒吭哧癟肚的。」

    「不是老周,給你提個建議行不?」

    「建什麼議?」

    「趕明兒有機會跟韓總說一聲,以後別進電風扇了,這兒地界根本用不上。」大劉的建議還真說到了周達方的心坎兒上,他皺著眉頭說:「是啊,這一小批算是砸手裡了,謝謝你啊,大劉。」

    「不是,我的意思是,還有多少都給我吧,我覺得咱走街串巷的功夫比你們深,合適時捎帶手就給賣了,但我是試試啊,你最好先別……」

    周達方明白了:「得勒,你先賒著是吧,銷多少是多少?」

    「你太聰明了。」

    「給你賒賬就聰明?什麼人呀,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兒還有200台,你也別都拿,這東西佔地方,咱30台一批的拿,半個月的賬期,你覺得怎麼樣?」

    「行、行……」大劉樂得把嘴撇到耳朵邊上了。

    周達方看著人頭攢動的市場若有所思:「可說呢,出國幹什麼來了?你說那些住著花園洋房的白人,也不擺攤,也不開餐廳,更不出去送貨,整天悠哉悠哉的活得還挺滋潤。你說咱們是不是到這兒受剝削來了?」

    羅崗搭茬道:「就算是受剝削,你也得忍著。人家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你是什麼?記住了,你叫外來戶,不靈!你想剛進人家門就當主人,掌握人家的財政,忒不靠譜了吧。」

    「有你什麼事兒,蘿蔔,該還賬了啊。」周達方可逮著機會催起了賬。

    「放心吧,今兒下了工就給你。」羅崗的話特沒底氣,說完了頭也沒回就坐在了攤位上,怔怔地看著黃霞的背影發愣。

    「大劉,你說咱們這一天到晚的擺攤,什麼時候才能致富呀?」

    「老周,這事兒你還真不能急,擺攤講究貴在堅持,看見胡斌的『寶馬』和我的車沒有?都是擺攤擺出來的。你別以為這擺攤不咋的,很多中國人剛來南非時都是一窮二白,可不出兩年,要車有車,要房有房,雖然不是什麼好車好房,但是起碼有了起色。所以千萬別小看了這擺攤。你現在比我那會兒強多了,韓淼有貨源,你可得抓住她。聖誕節過了有情人節,情人節過了還有愚人節,反正這兒的節也多。這有貨源的人就是香餑餑。」

    「嗯,說得在理。」周達方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哎哎,想誰呢?有人來看你了。」孟海濤在周達方後面叫道。

    周達方轉身,看到韓淼在夏日的驕陽下,身著一襲無袖紫色碎花連衣裙,上身套了一件黑色薄紗無扣短袖衫,神采奕奕地來到他面前。她將手中的飯盒放在他的攤位上,摘下墨鏡,拭去了額頭上的汗說:「今天真夠熱的,你快吃吧。哎,生意好嗎?」

    「你是讓我先吃飯,還是先匯報工作?昨天就跟你說不要送飯來,這麼熱的天瞎跑啥呀。」韓淼聽得出來,這是對她的關心。

    「咳!上午沒事順手就做了。你快吃,一會兒他們來了,狼多肉少就沒你的了。」

    「喲,說誰吶,老周你忒幸福了!」孟海濤和吳浩來到攤前,「有什麼好吃的還掖著藏著?」孟海濤不由分說就去掀飯盒蓋,韓淼一巴掌拍到他手背上:「就你鼻子靈,飯剛到就讓你聞著了,這回可沒你的份兒。」

    「得,我自作多情,老周你還不麻利兒地吃,讓俺們也跟著喝口湯?」

    「討厭,快走,看攤去。」韓淼轟著他。

    「得勒!老吳沒咱什麼戲,走吧。」

    「老周你自個兒慢慢品味這幸福時刻吧。哎,我說韓經理,今兒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呀」。吳浩打著哈哈沒話找話。

    「嘿,你丫真沒勁,韓經理打扮得漂亮是給你看的?」孟海濤說完拉著吳浩走了。

    「哎,幹嘛去,一起吃點吧。」周達方招呼著。

    「虛偽吧你,那麼點個小飯盒夠誰的呀,我們找老康踅摸飯轍去。唉,命苦啊。」二人嬉皮笑臉的消失在人群裡。

    周達方剛打開飯盒,被一隻手擋住了視線,「老總,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三天沒吃東西了,還有這位大姐。」羅崗又過來搗亂。

    韓淼笑著喊道:「討厭死了,你們有完沒完,剛走一撥又來一個,還讓不讓達方吃飯了。」

    「讓,讓他慢慢吃,不打擾了,我去買飯了,老周幫忙看看攤。」羅崗說完走出了遮陽篷。

    這批行走天涯的華人,聚集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卻在打打鬧鬧爭爭吵吵中結下了友誼。

    周達方用商量的口吻對韓淼說:「要不這飯菜給老康撥出點兒?」

    韓淼眨著眼調皮地說:「反正就這麼多,我同意吧,心裡不舒服,因為這是我為你做的,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是一片心。不同意吧,你會想這娘們忒不通人情。這事兒最好你自己拿主意,反正他知道這飯也不是給他做的,你看著辦吧,我不費這腦子。」

    周達方微微一笑:「你真哲理,也對,關係好,也不在這一頓飯上。」說完端起飯盒,大口吃起來。

    「就是嘛,你這人在這點上挺優秀的,有什麼好事先想到別人,難得,我就喜歡你這點。」韓淼特認真地說。

    「行了,不用你誇我。以後多送點就是了。」

    以前韓淼只管批貨,從不涉足跳蚤市場,貨物積壓再多,她也從不出攤。自從打劫事件發生後,她不僅改變了對周達方的看法,也改變了對擺攤的認識。因此,她主動走進跳蚤市場,並一如既往地堅持下來。可以說,她是在為周達方改變著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每逢週末,她就想來到周達方身邊,享受近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舒心、開心。因此,與其說那次搶劫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天,不如說那是她漂泊生涯的一個轉折。

    八十年代中期,韓淼衝破了母親的重重阻力,找到了相愛的伴侶。但在婚禮上,卻沒有得到父母的祝福,因此,她心裡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雲。婚後的她,滿以為就此可以沉浸在愛的小巢中安靜地生活下去,可是三年後,那個發誓愛她一生的男人有了外遇。這當頭一棒,把韓淼打得失去了重心,也把她安心相夫教子的美好幻想徹底打破了。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抱著離婚後爭取來的兒子離開了婆家,住進了在單位申請到的一間小平房裡。

    她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父母,也不想把孩子帶回那個類似於「******」的家裡。她要廝守在兒子身旁,靠自己瘦弱的肩膀擔負起撫養孩子的重任。儘管艱難,可骨子裡的堅強讓她挺了過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由於鄰居的不慎,一把大火殃及了她苦心經營了兩年多的小家。那間小屋,填滿了她的愁緒、艱辛與苦痛,那是她賴以生存的家,那裡曾經充滿了她與兒子的歡樂。她抱著兒子軟癱在地上,欲哭無淚,這把大火帶走了她對未來的希望。在兄長們的勸慰下,她回到了父母身邊。那段時間,韓淼心情晦暗,加上母親終日的嘮叨與責備,她幾乎天天以淚洗面。每天唯一的安慰就是下班後抱著兒子躲進自己的房間,蜷縮在床上,看著天真無邪的兒子,憂傷地舔著自己的傷口。她渴望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能體諒關愛自己的母親。

    母愛是個永恆的話題,可是,韓淼與她的母親之間卻充滿著怨懟。一個從建立共和國的硝煙中走過來,經歷了血與火洗禮的母親,可以面無懼色地衝進硝煙迷漫的戰場,但在和平年代,面對子女,她卻不知如何是好。革命的理論,接班人的品德,政治上進步,加入組織,成為這對父母衡量子女們好壞的唯一標準。子女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匯報思想,談工作,家中每週的聚會就像******工作會。她的兄弟們,不到萬不得已是很少光顧這個家的。可是韓淼離婚了,無奈地回到了父母身邊。這一來,她的母親找到了可教育的對象,老太太非但沒有對備受傷害的韓淼給予同情與照顧,反而橫加指責。韓淼終日被煩躁、愁苦、緊張的情緒籠罩,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就在她滿腔愁緒,一籌莫展時,碰到了從國外回來的同學白葉。在建國飯店的咖啡廳裡,這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歲的女人,對韓淼大談自己在國外的見聞和經歷,時時帶出的幾句洋文和那珠光寶氣的裝束,深深地吸引並刺激著韓淼。「出國」這兩個字一下子就嵌入了她的靈魂,並很快融化在血液中。分手時,白葉的一句話更是撥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淼呀,瞅你那灰頭土臉的樣兒,都什麼年代了,還捨不得你這件軍大衣呢?出去看看吧,五顏六色的精彩著呢。」

    那一夜,她幾乎是睜著眼到天亮,失眠的結果導致了一個堅強信念的誕生:出國,一定要走出去!她想到了來京當外貿公司老總的表哥顧平。當她用探詢的口吻與表哥商議出國之事時,顧平攤開了一張世界地圖,指著南非說:「小淼,我正要在這兒設立一家公司,遠是遠了點兒,但有發展。這地界中國人還沒全佔領,你的事我全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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