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始終充滿著強大的吸引力和誘惑力,那裡不僅具有神秘的刺激感,還不斷爆出一個又一個傳奇式的新聞。一般人認為賭場不過是輸贏博弈的戰場,其實,不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那裡都是人生舞台的一幕縮影,不斷上演著一場場悲喜劇。
周達方對這裡一直充滿了好奇心,每次看到孟海濤要去賭場,都會激起他躍躍欲試的興趣。孟海濤把賭博當遊戲,周達方則把它當成一種娛樂,只有康凱視賭場如洪水猛獸。可沒想到晚飯後在孟海濤的攛掇下,康凱居然也開了綠燈,不僅同意而且還特別鼓勵周達方去賭場。周達方猶豫著從沙發裡站了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康凱。
「老周,別愣著啦,走吧,去賭場開開眼。前一段時間是太緊張,怕影響你身體。現在沒什麼事,看看西洋景,看看啥叫外面的精彩世界。別磨嘰了,該走走吧。我泡妞去,你又不能跟我去。」康凱笑瞇瞇地沖周達方說。
「哎,你想什麼呢?」汽車行駛在約堡去比勒陀利亞的高速路上,孟海濤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哦,沒什麼,就是覺得老康今天有點兒怪怪的,答應得挺痛快不說,居然還說自己泡妞去,我有點不能理解,他不是這等人呀。」
「可他也是人呀,沒什麼奇怪的。再說,他說什麼你就信呀,他哪來的錢呀?他泡誰去呀?你這老戰友,哪兒都好,就是個肉,忒面,有啥事擱肚子裡不說,憋悶著,讓人琢磨不透。為擺攤,從一台灣人那進了一批便宜牛仔褲,好嘛,打開一看,整個一堆舊貨,髒了吧嘰不說,還一股霉味兒。他也不吭聲,就一天到晚給人家打電話,好像自己做錯了事似的。我急了,裝上貨,開車就給送回去了,就是沒結回錢。我估摸他今晚是找那台灣人去了。唉,這段時間我和他在一塊,有點兒憋屈。真的,我是個痛快人,有事說事,大家在一起做事,別老掖著藏著,有事不說,讓人著急。你們倆相處這麼長時間,你是怎麼忍的?」孟海濤絮絮叨叨地議論著康凱。
「好像也沒什麼太多的感覺。想當初,他也是血氣方剛的主兒,這兩年歲數大了點兒,考慮的多了吧。」周達方若有所思地回答。他太熟悉康凱了,謹小慎微、優柔寡斷是他的一貫作風,但他從無害人之心。此時,周達方的心早飛到了賭場:「我說,這賭場叫個什麼名,還有多遠?」
「哦,在比勒陀利亞附近,屬豪華級賭城,是白人聚集的地方,那裡面蠻大的,有Cinema、ShopandRestaurant,還有各種Memento。」孟海濤嘴裡蹦出一連串英文單詞,周達方直犯暈。
「你這是教我英文呢,還是自己練習英語呢,你把舌頭捋直了,好好說行不,既然你帶路,就要負責任。」
「行,我覺著不是帶你來玩,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來了。聽好了,那幾個單詞是,電影院、商店、餐廳和紀念品,怎麼樣,記住了嗎?不過電影院放的片子全是3個X級的,通宵,而且還有人服侍。還有艷舞,統統免費,你可以去開開眼。一般賭場裡有的設備和玩法這兒都有,什麼老虎機,俗稱餃子機,21點也叫Blackjack,輪盤、百家樂什麼的,就是沒有搓麻。」孟海濤邊開車邊如數家珍地介紹著賭場裡的事。
不知不覺間,汽車駛入了賭城那巨大的停車場。26個英文字母依次排列,每個字母區裡均可停放50輛汽車。停車場被不停變幻閃爍的霓虹燈照得五彩繽紛一片明亮。孟海濤泊好車後,挺胸抬頭,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那神氣勁兒就像走進了一個屬於他領地的王國似的。
周達方緊跟在他後面,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圓頂拱形大廳,下方是一個高大仿青銅雕塑,三匹鬃毛飛舞的馬頭極具動感,頂著一個「嘩嘩」淌水的大盆,在燈光的烘托下栩栩如生。彩色拱形的房頂不時變幻著顏色,恍如置身於一個奇妙的神話世界。
入口處,數名身著筆挺西服的保安人員手持探測器,對每一位入場的客人都躬身說一句「Sorry」,然後開始例行檢查,完畢後,滿臉堆笑地說:「Goodluck,please。」周達方感到既新鮮又好奇,在Please聲中,他平生第一次踏進了賭城。
整個大廳富麗堂皇,巨大的拱穹燈火通明,如同白晝。裡面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每一台機器都發出不同的音樂聲,巨大的聲浪一波又一波衝擊著耳膜。不知哪裡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孟海濤翹腳望去,低聲說:「完了,有人把我看好的那台機子打爆了。」
服務生穿著不同顏色的制服,或推車或托盤,往來穿梭,將各種飲料、啤酒、香煙、食品送到賭客面前。工作人員身著筆挺西服,手持對講機,面帶微笑,四處巡查。三三兩兩的黑人保安,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身著黑色緊身服,個個光頭,露著肌肉發達的雙臂,頭戴耳麥,警惕而悠閒地巡視著,對每一個迎面而來的陌生人,都會報以禮貌的微笑。這一切,對周達方來說,都是那麼新奇。
這裡,就是可以讓人輸掉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家財的賭場!正是這高雅的環境,打造了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去墮落的場所。周達方正在環顧四周看得眼花繚亂時,孟海濤催他:「走哇,同志,咱們不是來參觀的,是來參戰的。參觀有得是時間,但不掙錢。」他回身拉住周達方的手又說:「咱還得去Changemoney(換錢),真不好意思拉你,人家還以為咱倆是同性戀呢。你別看了,行不行?快點。」
「那就別拉拉扯扯的,你前面帶路,我保證跟上。」周達方恍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摸不著門,隨著孟海濤在人流中穿行。人群中混雜著各種濃郁的香水味道,清淡的、甜密的、刺鼻的、溫馨的。
兌換處已是人滿為患,十幾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隊,有抱著幾個摞在一起的盒子的,有拎著幾個小口袋的,居然還有提著桶的,那裡全是錢!他驚訝地發現,能贏到錢的人是如此之多。
「哎,愣什麼呢?拿著。」孟海濤換好了錢,塞給周達方幾摞包裹著的籌碼,「都是1元的,共300,你就找個老虎機都扔進去,贏了就是你的。」邊說邊加快腳步往前走。「哎,這麼多,得玩兒到什麼時候呀。」周達方一溜小跑地跟在後面傻傻地問。
「還嫌多?夠不夠還兩說吶,你別再往裡投資啊。」孟海濤站住了,轉過身說,「我先帶你參觀參觀,看好了,這四周全是老虎機,每一排老虎機前都有牌子,50c、R1、R2,中間是輪盤、Blackjack,你還不懂就別去了。不過那邊有個人你得見識一下。」說話間,孟海濤帶他來到了21點的台前。「看那中國人,」孟海濤努了努嘴。
周達方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位頭髮花白,穿一件白色絲光名牌上衣,戴一副金絲邊茶色眼鏡,年齡50歲開外的中年男子,表情鎮定坐在台前,全神貫注地盯著發牌者手中的牌。在他面前,200元和500元的籌碼擺成了一個不小的方陣,左手邊一隻金黃色的高檔打火機擺放在一盒細支雪茄煙盒上,左腕上的金錶在燈下泛著黃光,不經意間揮出去的籌碼足以讓他周圍那四個賭徒的眼珠噴火。
「這哥們兒夠牛的,你認識?」
「不認識。但聽說他在賭場上出手不凡,還經常幫助中國人,行俠仗義,人送外號『杜大款』,江湖雅號『杜大俠』。」
「何方神聖?」
「不知道,反正就是趁錢。有時身邊還有倆保鏢。此人不大愛說話,也不跟人來往。」
「幫中國人?憑什麼呀,燒包兒,打死你我都不信!」周達方不屑地回了一句。
「咳,不信拉倒。」孟海濤湊近周達方的耳朵,「要不咱找老杜領教領教。」
「瞅你那點兒追求,要去你去,別說我認識你。」
「得勒,我走了,你就找個一塊錢的地界兒一坐,踏踏實實地把錢都投進去,千萬別給我省錢,贏了請我喝酒。兩小時後我來找你,沒錢了到中間找我,自己別再投資了。祝你好運!拜拜了您吶。」孟海濤說完,快步走向中央地區。
周達方無奈地搖搖頭,學著別人的樣子,隨手拿了一個空盒,把那幾摞沉甸甸的籌碼撕開,全倒了進去,雙手捧著盒子,東張西望地尋找著沒人的機器。
周達方選定一台老虎機,仔細確認是一元機後,坐了下來,開始了他平生第一次賭博。
玩了好一會兒,這台機器總是吞吞吐吐,讓周達方既興奮又緊張,既期望又失望。數數籌碼,投進去100多個幣了,始終沒見出過幾十個幣的時候,可總是出三五個、十幾個幣。這個鐵傢伙有點意思,它不讓你絕望,總讓你抱有一點幻想,這就是賭博,不難嘛。他邊思考邊一個幣一個幣地往裡投。
正在興頭上,忽然傳來女人清脆的嗓音:「周哥,這麼玩兒什麼時候出大獎呀。」他抓著拉柄的手停住了,這聲音雖然僅聽過兩次,但卻過耳不忘,是安婕!她也來了,真巧啊,是偶遇還是有意相遇?
「怎麼不玩了,我來幫你一下。」說完,那白嫩嫩帶著體溫的小手毫不客氣地握住了他抓著拉柄的手,猛地往下一拉,只見那機器無聲而快速地旋轉起來,幾十圈後竟穩穩地停在了3個7的大紅圖案上。他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台機器突然奏起了歡快的音樂,錢幣像流水一樣從一個出口嘩啦嘩啦地往下淌。那清脆的聲音,在周達方聽來是那樣的美妙,令他激動不已。
「哇,你贏了,真棒!Goodluck!」周達方忽然聽到兩個女人的歡呼聲,其中一位是韓淼。此時,他的興奮點是在欣賞這台如流水般往下掉錢的機器。
「韓姐,周哥贏了,這裡有我的功勞!」安婕激動地向韓淼大聲顯擺。
韓淼輕聲說:「我看到了,太可惜了,他只投了一個幣,如果是3個幣的話,就是這台機器的大獎。1800蘭特呀。」
興致正濃的周達方沒明白,頭也沒回地問:「你說的什麼意思?」
「小孟沒告訴你老虎機的投幣規則?每次投入3個,才能贏得這機器的大獎。你每次只投一個,就是中了,也只能出三分之一的錢。」
周達方揶揄地說:「小安,就算是這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不至於用肢體語言來幫我吧。」
「你討厭,沾了我的手氣還諷刺我,活該你只贏了600元,遺憾呀,太可惜了!讓小孟把你給害了吧!朋友蒙朋友,一蒙一個準兒。」安婕不陰不陽地煽呼。
周達方明白,小孟是怕自己錢輸光了再找他。其實用不著誰提醒,只要多看一眼那機器上的提示就能明白。儘管如此,他仍然很高興,不管怎樣,初來乍到就贏了600蘭特!本錢還給孟海濤,自己還能落下300,小算盤打得山響,心裡那叫一個美。這時韓淼不知從哪兒找了一個賭場專用裝錢的口袋,幫他把錢往口袋裡裝。她的舉動自然從容,就像在幫一個老朋友。
周達方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坐在一旁默默地打量著她,這才發現,韓淼竟像換了個人似的,衣著得體,描了淡妝,不再是過去那一臉憔悴,滿眼透著不滿的邋遢怨婦,看上去比過去確實精神了許多,而且氣質也有所改變。如此看來,真是人憑衣服馬配鞍。
他正看得出神,安婕在一旁發話了:「唉,別發楞了,贏了錢是不是該請客了,這可是賭場的規矩。」
「是嗎?我怎麼沒聽說有這等道理。你想吃什麼叫就是了,再說也不急在這一時吧,是不是晚上沒吃飯呀?安大小姐。」
「真不開面,大老爺們就不興爽快點?韓姐甭理他,咱們到那邊吃點、喝點,讓服務生到這兒來結賬。」安婕拉著韓淼就要走。
「你就不怕我跑了。」
「跑了好呀,那才看出你的人品了呢。」
韓淼輕聲說:「小安,別逗他了,老周還想再玩一會兒。」說完,將那小半口袋錢遞了過來,「第一次來就贏錢,挺好!這台機器可能還會出錢,但不會太多了。」
「嘿,怎麼說話呢?怎麼著,你也等著我請客?」周達方像個守財奴似的抱著袋錢,瞥了韓淼一眼。
「不,我找你有事情,就算你陪我到餐廳坐坐,我請你行嗎?」韓淼不急不緩地說,目光中沒有了那種如刀的冰冷,反而有一種期盼。
周達方心下琢磨,你找我會有什麼事?今晚這算是偶遇呢還是有意。可我是第一次來這裡,新鮮勁兒還沒過吶。這麼一想,他有點不耐煩了:「韓淼,聽說你剛從京城回來,不會是給我講述北京的大好形勢吧?有什麼事就這兒說吧。」
我找你真的是有事要說,不會平白無故打擾你。再說這裡太亂,不是談事的地方,就一會兒行嗎?就一會兒。」韓淼語氣執著而誠懇,周達方不由得心為之動,但仍端坐在椅子上沒挪窩。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事呀,還得八抬大轎請你呀!太不近人情了吧。」安婕有點看不下去了。
「行,行,就衝她,我今兒也玩兒不成了。韓淼咱倆說事不帶她玩兒行嗎?她煩我,我還煩她呢。」
「我才懶得跟你去呢,今晚非得把這機器的大獎給拉出來不可。」安婕看著那台機器顯示的圖案,用溫潤的小手撫摸著那台冰冷的機器。
「行!」周達方站起身,「不過你先等等,我換完錢就去。」其實他是想開溜。
「不用了,交給小安吧,她不會少你一分錢的。」韓淼輕聲說,似乎看穿了這個男人的小把戲。兩個女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韓淼把那半袋錢幣交給安婕:「你可別忘了。」
「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周達方極不情願地說。轉身剛要離開,看到安婕將一個裝籌碼的空盒子扣在了那台老虎機的投幣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