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14章 販運 (4)
    孟海濤看了看手錶:「這會兒不會有人活動了,老周,去看看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積德吧。要不這樣,你開車回去,我陪他去看看,你們明早來接我。」

    「扯啥扯,我能把你一人扔這兒嗎?要去都去,人多也有個幫手,是死是活捆一塊兒吧。走吧!」周達方滿腔視死如歸的豪情,轉身上了車。

    孟海濤拽起那個人,一同上了車,把狹小的車廂擠得滿滿的。

    「哥們兒,備不住你我這回真當英雄了。」

    「雖說是前途未卜,但你心裡也別打鼓,咱吉人自有天相,走一步看一步吧。」

    按著那人的指點,周達方把車開進了小道。那是一水兒的搓板路,他打開了遠光燈,把前方照的一片雪亮。

    五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一幢住宅前。一個不大的院子,土黃色的矮牆,看上去就是老式住宅。屋子裡亮著燈,大門洞開,周圍一片寂靜。那人迫不及待地慌慌張張推開車門跳了下去,萬分驚恐地跑向屋內。

    孟海濤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用手按著周達方的腿說:「哥們兒,我先下去探路,你調個車頭,打開門,我不叫你,千萬別下去,也別熄火。」孟海濤說完,拎著搖車把下了車,悄悄走到一扇窗戶前,蹲了下來,謹慎地向裡張望著。

    這時,屋裡傳出一聲悲嚎:「浦華,你醒醒呀,我系哥哥呀,我來救你!」漆黑的夜晚,這一聲呼喊令人毛骨悚然。周達方打了個激靈,從工具箱裡找出一把改錐,緊緊地捏在手裡,注視著周圍。他已經關掉了大燈,沒有了燈光照射的院子,除了從屋內透出的微弱燈光外,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整個鎮子一片死寂,就像一座空城。越是這樣,周達方心裡越發毛,他覺得,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個院落呢。

    周達方想到這兒又打了個激靈,不禁有些後悔來到這裡。他下了車,悄無聲息地來到孟海濤身邊,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啊!誰呀?」孟海濤一聲大叫,嚇了周達方一跳。「喊什麼喊,你看見什麼了?」回過神的孟海濤蹲下來說:「太慘了,死了倆。」

    「你怎麼不進去?」

    「我不敢,裡面情況不明。怎麼辦?」

    周達方想了一下說:「這樣吧,咱倆進去看看,互相壯膽兒吧。」黑暗中,孟海濤點了點頭,二人拿著「武器」悄悄從大門走了進去。

    先來到左手邊的房間,滿屋狼藉一片,腳下可見血跡。周達方緊緊抓著孟海濤的手,循著一個抽泣的悲聲走去。另一間門的合頁處已被劈開,有股血腥味傳來。他探著身子往屋裡窺視,只這一眼,嚇得他「噹啷啷」扔掉了手中的改錐。

    臥室裡的一張床墊上,仰面朝天躺著一個女人,凌亂的頭髮,青腫的臉,赤裸著身體,鮮血淋漓,雙手被綁,雙腿呈人字形,隱私處有一個酒瓶子,肚子上有一個彈洞,半個身子浸在鮮血中,左眼瞼下有個窟窿,其狀慘不忍睹。那個男人跪在她面前,劇烈地抽泣著,以至於來了人他都渾然不覺。女屍腳下,橫躺著一具男人的屍體,胸前還在不時湧著小股的鮮血。那個死去的男同胞,忿張著不屈的雙眼,瞪著天花板。血淋淋的同胞,血淋淋的事實,就這樣活生生擺在面前,不忍目睹。「不!」周達方大叫了一聲,「這到底是為什麼?你報警了嗎?」他倆焦急地追問著這場劫難中唯一的倖存者。

    這場災難中倖免的人叫林根柱,從他的敘述中得知:死去的二人是親兄妹,哥哥叫趙蒲文,妹妹叫趙蒲華。蒲華是林根柱的對象,他們是半年前從莫桑比克偷渡過來的。「蛇頭」把他們安排在這裡就走了,他們搞不清楚這叫什麼地方,通向哪裡。為了生存,他們天天跑到公路上去找中國人的車。後來,遇到了兩個去莫桑比克送貨的上海人,出於對他們的同情,這兩個上海人答應給一些貨,每兩周結一次賬,就這樣堅持了下來。生意不是很好,因為這裡的人沒有很多錢,但可以維持。林根柱他們想多掙些錢,再托人買輛車,一點點往約堡方向移動。

    「沒想到,昨天剛進了貨,就被這兒的人盯上了。今晚,天剛黑,就來了四五個經常買我們東西的人,他們有槍,進來就搶,我趁他們沒注意就跑了出來。蒲華當時在洗澡……唉!都是我不好,不能給他們安排後事了。你們千萬不要報警,否則,我會被送回去的。我們家很窮,出國時借了十幾萬的債,如果回去,會被家裡人罵死的。」

    「行了,你別說了,先找些布或單子什麼的,把人包起來,再討論你的事。」周達方大聲命令。林根柱找來了幾個布單,三個人一起,將慘死的兄妹倆包裹起來。周達方站起來說:「海濤呀!我看你還是報警吧,讓這兩個冤魂也有個去處。」

    「老周,你腦子進水了!報警?你就不怕警察來了把咱倆給一勺兒燴了?」

    「瞧你說的,哪至於呀。」

    「你糊塗呀,咱們這一車東西,可是走私貨,警察來了查個正著,找事兒呢你。」

    「那報了案咱就走,還不成嗎?」正在這時孟海濤的手機響了,周達方喊了一聲:「接完電話就報警。」林根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哀求說:「大哥,千萬別報警呀!一報警我就……」話還沒說完,就聽孟海濤大吼了一聲:「我操你奶奶!老周,快來。」周達方沒明白怎麼回事,從地上抓起改錐,飛身跑了出去。只見孟海濤在黑暗中揮舞著搖車把,在追打著什麼人。人影憧憧,蕩起了一片塵土,看不清有多少人在跑。周達方快速來到車前,拉開車門,插上鑰匙,打開大燈沖孟海濤喊道:「快上車。」話音剛落,「啪嗒」一聲,車門被拉開了,林根柱慘兮兮的模樣出現在車下:「大哥,你的車後輪胎被卸下了兩顆螺釘,你趕快裝上吧。」

    「什麼?」周達方的腦袋「嗡」地一聲,如同從車上彈下來似的,一下撞在了林根柱身上。他也顧不得這些了,趕緊裝好螺釘。這麼一驚嚇,他也明白了,此地不可久留,玩兒不好小命搭裡頭。於是他大喊一聲:「檢查一下其他輪胎和後門。」

    「我都看了,沒問題。」孟海濤應聲。

    「哎喲!我的媽呀,快,上車!」周達方說著上了車。

    「謝謝二位大哥,帶我走吧。我求求你們。」林根柱又鑽了出來,「我不能留在這裡啊!帶我走吧。」汽車徐徐前行,林根柱小跑著追趕汽車。周達方從反光鏡中看到在塵埃中追趕汽車的偷渡客,那瘦小的身影,長長的披散著的亂髮,一臉的愁苦,雙目中流露著哀痛、悲傷,還有求生的慾望。猶豫中,周達方一腳剎車。「你幹嘛?」孟海濤問。

    「帶上他吧,多可憐呀。」

    孟海濤馬上說:「老周,這是個麻煩,你懂嗎?帶上他就是找死。剛才老康來電話我告訴他,讓他報案了。這路上要是碰上警察,一準兒遭檢查。」

    「帶上吧,問問情況,不行在Witbank把他放下。」

    「真拿你沒轍,整個一菩薩。」說著話,孟海濤打開車門喊道:「快上車!」林根柱如蒙大赦,疾速鑽進車廂,和孟海濤擠在了一起。周達方猛踩油門,汽車發了瘋似的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

    上了車的林根柱嘟嘟囔囔地說:「都是我不好,不能給他們安排後事了。」

    「你以為你們這樣就可以掙到錢啦?」孟海濤問道。

    「是呀,我們三人從幾百塊錢做到2000元,還可以呀。」

    「半年多才掙到2000元,你有沒有搞錯,這種偏遠地區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沒有什麼危險呀?只有這一次呀。」

    「我靠!就這一次就要了兩個人的命,你還要幾次呀?」周達方喊了起來。他對林根柱的無知和無情感到悲哀,面對同胞的死,他考慮的是離開這裡,怕警察把他送回去,竟然可以拋下屍骨未寒的骨肉同鄉苟活,這他媽的是什麼東西呀。

    「停車!」孟海濤喊了起來,「老周,讓丫滾蛋!」周達方沒停車,繼續全速前進。

    「林根柱,我告訴你,你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是出於同情才帶上你。我們活得也不容易,該做的我們做了,剩下的事兒是你自己的,你應該回去守著他們,等警察來。我們不帶你走,不是我們的無情,但是你走,是對他們的無情無義。」

    這個可憐的人,連正常的憐憫之心都沒有了,實在可恨。難道這就是為了生存的冷酷?周達方想著,不由得減慢了車速。

    「拿著。」孟海濤從兜裡掏出300蘭特,塞到到了林根柱手裡。血氣方剛的孟海濤再也不能容忍與這個不通情達理的人擠在一起。他大聲罵道:「你滾吧!我見過自私的,但是沒見過你這麼自私的。你他媽什麼東西,放著你的骨肉同鄉不管,自己跑了,這血海深仇你不報了?你總歸還知道殺你同鄉的人是誰,你可以告訴警察,可你卻這樣跑掉了,我不想再見到你!老周,停車!讓他走。」孟海濤急赤白臉近乎是在咆哮著。

    「別急,到Witbank讓他下車,好歹也算個城鎮。」

    「什麼?你乾脆把他拉回約堡得了。老周,我告訴你,現在就停車,讓丫嘗嘗什麼是黑夜的孤獨。不是咱沒良心,你說丫是個什麼東西呀?放著這麼大的事,自個兒逃跑!一會兒警察去了,一調查,這鎮裡的人肯定不會揭發他們的同夥,一準兒說這小子勾結了兩個中國人,搶了兩個中國人的錢,殺了人,跑了。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停車!」

    周達方一腳剎車停在了路旁。林根柱挨了一頓罵,手裡緊緊地攥著那300塊錢,默默流淚。在孟海濤和周達方的注視下,他無奈地下了車。孟海濤對他說:「走吧,不許回頭,最好回去安葬一下你的同鄉。記住,我們沒見過面,也不認識,好自為之吧。」

    車子繼續上路了,周達方再次從反光鏡裡看到林根柱佇立在寒冷夜色中孤獨的身影和飄飄的長髮,只見他聽話地將身子背向汽車的方向,茫然站在那裡。周達方心裡亂極了,那一幕血案不時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

    「海濤,你剛才的一席話提醒了我,差一點成賊黨了。當時看他忒可憐,心一軟沒想那麼多,經你一點撥還挺在理。你幹嘛讓他別回頭呀?」

    「不能讓他記住咱們的車號呀!他要是犯壞,把車號告訴警察,沒等咱到約堡,就會有直升機追來,到時連家都回不去。為了安撫他,再給他點銀兩,他不就不說什麼了嗎?」

    「行呀,你想得還挺細。」

    「不多想想行嗎?咱運海鮮本身就懸得乎兒的,又沒有Licence(營業執照)這本身就屬違法,我這心裡就怕。今天下午出莫桑比克海關時,原來買通的那人沒在,你看多麻煩,這要不是說好話,又塞了錢,明兒就得在莫桑比克監獄裡待著。這一耽誤又碰上這事兒,你說咱容易嗎?」

    「是呀,出門做事是不容易,可你說那林根柱可怎麼辦?」

    「嘿嘿!可別想這事了,咱能順利到約堡,就算他小子還有良心。我說老周,千千萬,萬萬千,別懷婦人之仁,也別陪古人落淚。沒辦法,這是在國外,能把自己照顧好,別出事,不挨餓,就燒高香吧你。你看,我比你出來早一年,現如今,不也東撞一頭西撞一頭的覓食呢嗎?沒轍。你心疼他,你知道他怎麼想你的?這兒的同胞們,來自五湖四海,想法千奇百怪,很複雜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孟海濤的侃侃而談。「什麼,你出發了?幹嘛呀你,咳,淨跟著瞎操心,你省點兒油行嗎,老周挺好,正開車呢,沒事,安全脫離危險區,OK了!」孟海濤放下電話說:「你瞅把老康急的,非要出來接咱們,告訴我出了四號路就讓你老人家歇著,得我親自掌舵。」

    「這哥們兒也真夠操心的,你也沒問問他,報警了沒有?」

    「老周,你瞅你,又來了。過去了,剛才那篇掀過去了,永遠成為歷史!小心,前面那車!得,我看現在就得換你了,你這精神頭兒不靈了。」

    「是呀,早該換了,我還真有點兒累了,可能是剛才太緊張了。」周達方順手把錄音帶推進了倉盒,揚聲器裡傳出「又是九月九,重陽節難聚首,回家的人兒漂流在外頭……」傷感的歌聲在車廂裡迴盪。

    車到Witbank,駛進一個加油站,一輛白色「豐田」車閃了兩下大燈。

    孟海濤說:「哎,老康到了!」周達方沒吭聲,心想:康凱真是個老大哥,方方面面都考慮得那麼周到,謝謝你啦,康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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