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關後,孟海濤大罵這海關官員的惡劣品行和腐敗行徑,罵累了,倒頭便呼呼大睡。周達方覺得時間緊迫,這又平白耽誤了一個小時,就意味著要在天黑時穿越高危區,少走80公里路。所以,他始終是在高速行駛。但由於拉得是海鮮,要不停地製冷,所以車速始終上不去,這讓他很著急,擔心路上出什麼事。
「嘿,哥們兒到哪啦。」孟海濤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
「嗨,嚷嚷啥?嚇我一跳,我還當竄進一大馬猴呢。正在穿越高危區,你睡吧,這會兒不和你換。回頭我一下車,竄一大個山貓把我叼走了,我們的事業經不起這麼大的損失,你說對吧。」周達方打著哈哈。
「誰想換你呀,美得你。我還怕一下車鑽出一條長蟲呢。再說了,我多辛苦呀,在海關跟那鬼佬周旋,又點頭又哈腰的,上車睡覺又睡不著,多累呀。這會我得抽袋煙吧,得喝口水吧,還得撒泡尿吧。」
「你呼嚕打得那麼響,還沒睡著?我看你是睡醒了,別貧了,先給老哥點支煙,半天沒抽了,讓你呼嚕鬧得直犯困。」
「別介呀,」孟海濤連忙點了兩支煙,遞給周達方一支,「我可得提醒你,這段路可得慎之又慎,忒懸。唉,就上個月,一70多歲老僑,從馬普托照顧完小老婆回約堡陪大老婆,就是這條路上,竄出一大水牛,好傢伙,挺著個大犄角沖那車就過去了,結果是車毀人亡,那牛也壯烈了,多他媽冤呵。哥哥你可得悠著點兒,咱寧願慢點成嗎?」孟海濤說著話,隨手從座底下掏出一個大號Sodawater的瓶子,「一碰上你開車就摳門,這都什麼天了,七月份最冷,你才開這麼點兒暖風,我說這尿這麼多,敢情是凍的。」
「少廢話,今兒出關就晚了,這會兒才過克魯格,到約堡還早著呢。現在還剩三分之一格的油了,後面開著冷氣,前面還開暖風,太奢侈了吧。再說了,咱仨幹活容易嗎?皇糧的沒有,誰給咱托底?老康講話了,今天想花的錢沒花,就是省下的。小同志,要記住老同志的教誨,不要有吃社會主義大鍋飯的思想,也不要搞資本主義自由化那一套,沒意見吧?」
「得得,沒意見,你先讓我尿完再上課吧。」
周達方自受傷後就回到了康凱處安營紮寨。從那時,三個人就策劃著從莫桑比克那台灣人約翰葛手裡接海鮮運往約堡。約翰內斯堡有十幾家港台同胞開的海鮮酒樓,由於中國廚師烹飪手法的獨特,很受當地白人偏愛。可約堡沒有鮮活海鮮,主要是政府不允許買賣生、活海鮮。他們仨的生意與約翰葛一拍即合,各餐廳又積極支持,貨到即收、即付,這樣他們的買賣也就應運而生。當初,周達方打開韓淼給他的工資袋時,才知道裡面有整整一萬元!哥仨攢錢買了這輛二手冷藏車,他也算入了一小股,現在開練一個多個月了,每週三趟。
這個月是周達方正式開始,每次往返600多公里,早出晚歸相當辛苦。但莫桑比克的景致、海峽的風光倒也別緻,讓他感到新鮮。雖然莫桑比克剛剛結束戰爭,公路上彈坑纍纍,不時能聽到陣陣槍炮聲,可一個月下來,倒也相安無事。在莫桑比克靠近南非的邊境上,常常能看到一隊隊武裝士兵,他們有時會攔住車輛進行苛刻的檢查,最後拿走車上的一些飲料、食品之類,有時也會很有禮貌地與他們打招呼,並告知前方有小股武裝分子,路上要小心。就這樣,他們在槍林彈雨中往來穿梭,做著這不大不小的非法販運海鮮的生意。由於消耗較大,所以每次都盡量裝得多些。不安全因素,是帶幾千元的現金付賬,這樣約翰葛可以逃稅,但路上卻總是提心吊膽。
「唉,哥們兒你知道嗎,每次出來,老康對我那叫一個千叮嚀萬囑咐,婆婆媽媽的,告訴我車多、拐彎多、路況不好的地段千萬不能讓你開,得我上,還得讓我信誓旦旦下保證。真的,要說你們哥們兒真夠意思。」
「那是,啥叫哥們兒,這時才顯英雄本色。唉,後面有個車,直閃大燈。」
「看見了,往邊上溜溜,讓個道給他。」周達方剛讓開路,後面的車加大馬力超了過去。「唉,你說他閃兩下尾燈幹嘛。」
「老同志,趕緊閃兩下大燈,這是規矩。你讓路給人家,對方過去後,就會閃雙蹦燈表示感謝,你就要閃大燈,表示不用謝,這是開車的禮貌用語。人家不會亂摁喇叭,你地明白?」
「嗯,還是挺有禮貌的嘛。」
孟海濤又接著說:「還有吶,有時對面來車會衝你閃一兩下大燈,是告訴你,前方有事故,要注意。南非的公路好吧,人家這兒開車也規矩,別小瞧了非洲人民的素質。對了老周,你還沒去過Casino吧。」
「Notime,nomoneytoo。你倒瀟灑,經常光顧,老聽你們說賭場的事,真那麼有意思嗎?」
「咳,怎麼說吶,主要有三個想法,第一嘛就是寂寞。這二呢,就是感受一下什麼是資本主義。嘿,那豪華、氣派,那種隨心所欲、一擲千金揮霍的瀟灑,那種把你當上帝的尊貴感覺,真的,能讓每一個人的虛榮心都得到滿足。到那兒去放鬆一下心情,也可以認識一些人,知道一些事,開開眼界。老錢和韓淼就是我在那兒認識的,後來介紹給老康。哎,我說著你聽著,認真開車啊。」
「我知道,你接著說,還有第三呢?」
「Ofcourse,人活一世,該嘗的嘗嘗,該試的試試,該經歷的經歷一把,該賭就賭一下嘍。其實那也是碰運氣,試試手氣,咱這人贏不驕、輸不餒,關鍵是能把握住自己,知道見好就收,不至於陷得太深。其實,去那兒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錢,就是去看看玩玩。有時間我帶你到裡面瀟灑一把。」
「瞅你說得天花亂墜的,真有那麼好玩?有一次老錢主動要拉我下水,我沒去。」
「這就對了,他早晚得折進去。丫就是這麼個東西,純粹一賭徒,回回去,回回輸,越輸越眼紅,拿著剝削你和貪污公司的錢往裡扔。那叫胡造,丫整天想這事,一宿一宿地泡那兒,有時白天他也去。」
「唉,過了好幾個路牌,沒看清,淨說話了。」
「沒事,我看了,現在剛剛進入Montrse(蒙特柔斯市)。這一帶不僅野生動物多,還經常有小股流竄土匪做案。哥們兒千萬小心,輕易別停車,這兒的劫匪聰明著吶,經常搞點兒小把戲,譬如說美人計什麼的。」
「別逗了,就這兒,打死我也不信能出美人。」
「你不懂了吧,弄一個當地前挺後撅的年輕婆姨,在前招手搭車,你茲一停車,那就算中計了。」
「編排吧,我看這都是你自己杜撰出來的邪念。」
「不信問問老康去,哎,我差點兒忘了一特重要的事,大前天去賭場,你猜碰見誰了?小韓,好嘛!叫了我一聲,我愣沒認出來。您猜怎麼了?整個變了模樣了!這才一個多月,年輕了,頭髮也染了,服裝也透著鮮亮、精神,跟換了個人似的。」
「哪個小韓呀?」周達方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冷不丁地提到小韓,他還真沒反應過來。
「喲,喲!瞅你裝得比誰都像,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連韓淼都不記得啦!忘了?你差點為之英勇就義的人,記性不會這麼差吧。」
「咳!我當誰呢,她呀,真沒想起來。怎麼著還活著呢,又和老錢串錢去了?」
「別急,聽我慢慢道來,她告訴我,剛從國內回來。講了講國內的形勢,那是一片大好,到處鶯歌燕舞。話題一轉就問到了你,那叫一個關心。」
「真的假的,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向毛主席保證!要蒙你我是孫子。」
「你也別當孫子,我也養不起,不過隨便問問而已。」周達方有一搭無一搭地隨口應著。
「你可別這麼說,那話裡話外,都是衝你而來,問你現在怎樣,傷好了沒有,身體如何,幹啥呢,有沒有電話,透著關心。我說你現在還沒手機,有事先找我或老康。人家可不願意呢,瞪著眼衝我喊『他那錢幹嘛去了,也不買個手機』。好傢伙,嚇我一跳,後來對我說,讓我帶個話給你,她找你有事,匯報完了就這些。」
「她管得著我買什麼嗎?找我?一準兒沒好事,我又不欠她的,幹嘛?找後賬,後悔了?」
「你當初英雄救美,人家沒忘唄,估摸著是找你敘敘舊,或讓你回她的公司。」孟海濤一臉壞笑。
「敘舊?沒有可能,她要敘舊應該找錢線。回她公司,打死我也不去呀。」
「對了,人家說了,跟錢線掰了。我說,想當初,你勇敢地衝出來時怕不怕呀?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別有用心?要我可不敢。」
「對她別有用心,不可能。可當時看見那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的,覺得她挺無助,挺可憐的。再說了,眼睜睜看著外夷之人糟蹋咱同胞,這不顯得咱中國人好欺負嘛!我什麼也沒想就衝了過去。真的,事後挺害怕的,他們丫的要真給我一槍,哥們我就哏兒屁著涼了,你說那算個啥?可我就這麼衝上去了,你知道嗎?這叫正義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只有我這樣的共產黨才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你還真是出奇不意的一鳴驚人啊,說不定是你真的看上人家了。」
「庸俗,太庸俗,我能看上她?看見她就煩,只不過都是同鄉嘛。要說看上嘛,你還別說,那安婕倒還真有幾分姿色。」
「嘿,哥們兒你也花心呀,惦記安婕那小娘子的可是大有人在。這個女人可不是個善茬兒,你知道她的來歷嗎?」
「我不是查戶口的,她的來歷,你要說俺就聽聽,不說也不想打聽。」
「行,你真行。這樣吧,你先說打算不打算見韓淼,我這就聯繫。」
「目前沒這個打算,愛咋著咋著,順其自然,甭理她。你說我找她敘啥?下回你要見到她,就告訴她我煩著呢,不想搭理她。」
「行!這篇掀過去。」
剛剛拐過一個彎兒,周達方猛然聽到一聲悶響,緊跟著又是兩聲。孟海濤說:「嘿,哥們兒,是不是咱們的車出問題了?」
「不像,像槍聲,會不會是有人在附近打獵呀?」周達方推測說。
「不會,這麼晚了,再說這兒離克魯格遠了去了,怎麼會?」孟海濤回答。
周達方正琢磨著,突然看到前方一條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衝出一個人,站在路中,雙手拚命搖擺,示意停車。周達方剛把車速提了上去,急忙間換擋、松油門,做好了踩剎車的準備。孟海濤順手抓起尿瓶子說道:「我靠!碰上鬼了,別停車,繞過去,我非砸丫的不可。」說著搖下了車窗。
隨著汽車的燈光,周達方和孟海濤都看清了對面的人。「是中國人!」兩人異口同聲。只見那個站在車前的人,一頭飄散的長髮,一臉的驚恐,大聲喊著:「Stop!Stop!Please!Helpme.」「嘿!真是一個同胞。」孟海濤喊了起來。周達方一腳踩在了剎車上,汽車帶著尖利的剎車聲,斜斜地橫在了路中。
孟海濤說:「別熄火,我先去問問。」說著話,左手拿著搖車把,右手舉著尿瓶子,跳下了車。站在車燈後大聲問道:「嘿!是中國人嗎?出了什麼事?」對面的人聽到來人說的是中國話,一下子癱倒在車前,手指著他出來的那條小路,氣喘吁吁地說:「有人搶劫,請幫幫忙啦。」說完雙膝跪下,不住地磕頭說:「謝謝!謝謝!」周達方坐在車上,緊張地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只見此人身材瘦小,渾身血跡斑斑,像是遭遇大難的樣子。孟海濤走了過去:「你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啦?我們怎樣幫你?」
「離這兒不到3里地的一個小鎮,我們被人打劫啦,求求你們,幫幫忙吧!」那人雙眼透著恐怖,語調帶著顫抖,一副可憐相。
「你們有幾個人?」孟海濤大聲問。「還有兩個。」對方回答。
周達方也跳下了汽車,來到他身邊,用懷疑的語氣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那人一下子跳了起來:「不要再說啦,人都快要死掉了,求求你們,幫幫忙!拜託!拜託啦!」
「老周,我看這事不像假的,你說怎麼辦?」孟海濤表情嚴肅地問周達方。周達方腦子裡電光火石般飛速旋轉,這個人的口音聽起來像是福建人,看他的身上血跡和焦慮的神情,估計是遇到了什麼大事,對於行伍出身的周達方來講,他確定剛才聽到的是槍聲。
「小孟,」周達方嚴肅地對孟海濤說,「你說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