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淘金 第10章 打工 (6)
    「哎喲喂,我這兒還沒啟子。」周達方叫了起來。

    「老外了吧,這Beer不用啟子,一擰就開,省老事兒了,自己體會一把。」周達方試著稍用了點兒力,只聽「嘶嘶」之聲,瓶蓋已旋開。他樂得像個孩子似的自言自語:「嘿,真他媽絕了,還挺省事!來,小孟走一個。」隨即仰頭一口氣灌進大半瓶,「嘿,你別說,這Beer味道還不錯,挺爽口的,什麼牌子?」

    「這叫Castle,中文叫『城堡』,屬當地大路貨,但深受廣大百姓喜愛。老康說了,你肯定Longtime沒喝酒了,你多喝點兒,來,我敬你!老哥,現在的黑暗是暫時的,光明就在不遠的將來,望你堅持於不懈的忍耐之中。最多十天,定將讓你脫離苦海。Cheers!」

    「Cheers!」

    「我說你們哥兒倆喝歸喝,別忘了給我這德國烤肘子捧捧場。小周別喝太猛了,看見麼,這兩打都是你的。海濤,你丫自覺點兒,別都給造光了,給老周留著平時解饞。」康凱一邊往嘴裡塞著肉,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老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好幾個月沒見了,你憑什麼不讓人家喝個夠?再說了,這喝酒圖的就是熱鬧,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還不讓喝痛快,不行!小孟,喝!甭理他,不喝光了,今兒別走,讓我高興一回。干!什麼老錢、韓淼的,去他媽的!我今兒還憋了一肚子氣呢,等他倆回來的,我他媽也撒撒酒瘋給他們看看,老虎不發威,把哥們兒當病貓了。」周達方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插著肉,往嘴裡送著,嚼著,喝著,他要把這幾個月的煩惱和委屈,通過這頓酒,都發洩出來。

    「你有完沒完,喝點酒就這樣,瞅你丫那點兒出息,你也是吃過苦,有過點兒經歷的人,也不怕海濤笑話你,這點兒委屈你就受不了。告訴你,外出打工的人,剛來時都是這樣。再堅持堅持,我和小孟琢磨的這個事兒一旦落實,你就出來,咱仨鬧個公司,捆一塊兒也好好幹一把。海濤,要抓緊時間落實資金,莫桑比克那邊和城裡的客戶我來落實,行不?」孟海濤喝得滿臉通紅,靠在牆邊隨口應道:「沒什麼問題,實在不行把我的車賣了。」

    「別介呀,那麼好的豐田車賣了,怪可惜的。」康凱忙出言阻攔,接著說道,「小周呀,扛一扛,幹完這個月就撒丫子,你覺得呢?今兒看見你這日子過的,我心裡賊不好受,都怪我事先沒想周全,讓兄弟你受委屈了。」

    「得,今兒有你這話,我心裡踏實多了。我不是不能忍,主要是精神上備受折磨,有些殘酷。俺也不管你們下一步幹啥,反正這個月完活兒走人,上刀山下火海就拿你說話了。」

    哥仨在昏暗的燈光下,邊吃邊聊,氣氛熱烈。從大選聊到華人圈裡的事,又說到生意,又從生意講到港台同胞、白人、印度人種種做生意的方式。孟海濤對賭場似乎更感興趣,津津樂道,如數家珍地向周達方講述他混跡於內的種種見聞。

    「打住!小周,這廝有拉你下水之嫌疑。不是我說呵,那地方真正是洪水猛獸,吃人不吐骨頭,你千萬別受誘惑。行啦,時間不早了,該走了,你多保重。」

    「周哥,今兒是意猶未盡,下回我補。這段時間少外出,外邊的世界雖說很精彩,但很不安全,犯罪率直線上升。屋裡準備個傢伙,以防萬一,真的。老錢要是憋著勁吵,你就跟丫吵,急眼了打丫一頓沒事。這孫子就欠揍,有收拾丫的時候,借他個膽兒他也不敢辭你,聽我的沒錯。拜拜了您吶!」

    康凱和孟海濤披著夜色走了。周達方站在電動門的軌道上,久久注視著漸行漸遠的車尾燈,靜靜地佇立在月色中,任電動門一次次撞擊著他,開啟、關閉。他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覺得這會兒的天比以往透亮了許多,連星星都格外閃亮。他感受到了來自朋友的一份關愛,更重要的是,體驗到了一份難得的真誠和關懷。他又想起母親在電話裡說的話:孩子,不管多苦、多累,都要堅持,不要著急,要善於思考,辦法總比困難多。他轉過身向院子走去,大聲念著孟子的名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餓其體膚……

    六月份最後的一個週日,周達方照例來到公司。錢線安排今天要送出兩車貨,周達方照例做著已經適應了的工作,抱著出入庫的本子,在倉庫裡做清點,並安排賽杜拉裝車。這一周,老康來過兩次電話,告訴他準備工作的情況。周達方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連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有一種撥開雲霧見太陽的感覺,幹起活兒來特有精氣神。

    11點左右,錢線拿著一張寫著英文字的紙條,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遞給周達方說:「這是地址,你押車,賽杜拉會找到這兒的。這批是Cash貨,一手Money,一手貨不能出差錯。你去,一是認路,二是把錢帶回來。對方是印度人,狡猾狡猾地,雖是說好的價格,丫也會砍價,你別理他,就這樣,趕緊走吧。路上小心點,可別轉到別的地方玩去。」

    「哎,我把這批貨點完就走。」

    「點他媽什麼點,讓你走你就麻利兒地趕緊滾蛋。」錢線那霸道、惡毒的語言像鞭子一樣,再次抽打在周達方受傷的心上。

    周達方慢慢地轉過身,直視著錢線:「老錢,你丫說話別總是把你媽掛在嘴上。」隨後聲音提高了八度,「我很不願意聽,你知道嗎?如果你改不了,我可以教你,告訴你,學會尊重別人是你的修養。」說完,他沒有理會愣在當場的錢線,轉身走向倉庫的捲簾門,背後傳來一聲:「他媽的還挺橫。」

    就在這時,警衛室通向倉庫的門被推開了,那個一向以忠誠著稱的科拉姆手提AK47步槍,帶領三個黑人闖了進來。科拉姆舉起手中的槍,指向錢線:「Don』tmove!BossQian。」

    錢線愣了一下,問科拉姆:「Whatareyoudoing?」

    「Allthepeoplecome!」科拉姆左手揮舞著,喊道,「Start!」只見他身後那三個歹徒每人從懷中抽出一根鐵棍,分頭散開。周達方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見一團黑影快速向他衝來,心下一聲「不好」!拔腿向倉庫門邊的小屋衝去,他知道那屋裡有報警器。但沒跑出幾步,只覺腦後生風,他本能地將頭一低,「砰」的一聲悶響,左肩上重重地挨了一棍。撲倒的一瞬間,他明白了,這是搶劫!劇痛幾乎讓他窒息。這時,聽到賽杜拉大喊:「Robber!robber!」(搶劫!搶劫!)兩名凶神惡煞般的匪徒像抓小雞子似的,將瘦小的他拎了起來,重重地摔到地上,疼得他「嗷嗷」狂嚎。一名歹徒掏出寬膠帶,很熟練地封上了他的嘴,又拿出繩子,把塞杜拉綁了個結實。

    此時的周達方腦中一片空白,雙手被綁不說,那歹徒還狠狠地踹了他兩腳。左肩的疼痛陣陣襲上大腦,兩眼金星亂冒。他趴在地上無力反抗,眼睜睜地看著科拉姆和他的同夥將錢、韓二人按倒在地。

    只見那平日裡忠於職守、老實巴交的武裝警衛,正用AK47的槍托砸著錢線,身旁同夥個個身高馬大,面目可憎。捆綁周達方的那個歹徒手持鐵棒蹲在地上,正一下下地敲著韓淼的頭,並用那雙髒手摸著她的臉。科拉姆不時喊叫:「Where』sthecach?Comeon!Wheredoyoukeepthecach?」(錢在哪?快說)錢線緊閉雙眼,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韓淼雙目圓睜、面頰通紅,不停地扭曲身體做著無謂的掙扎。正當那雙黑手要伸向她雙乳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從樓上傳來。

    科拉姆撇下錢線,拎著槍向樓上走去,其餘三人緊張地看著樓上。電話鈴仍在不停地響著,不多時,「咚咚」的腳步聲從樓上傳過來,科拉姆拿著錢、韓的包走了下來,在他們面前倒出了所有的東西。四人如惡虎撲食一般圍了過去,將倒出的散錢迅速收入囊中。科拉姆放下槍,扒下錢線的西裝,又掏出了一些錢,並拿到了一串鑰匙,與他的同夥嘀咕了幾句,又匆匆跑到樓上。再下來時,已是滿臉怒色,走到錢線面前,上去就是一記耳光,並從另一歹徒手中奪下手槍,對那一排排的貨物隨手就是一槍,「砰」的一聲,就像在耳邊炸響,巨大的槍聲在倉庫裡迴盪,緊接著是韓淼的一聲尖叫,隨後那槍口對準了韓淼的頭。

    周達方渾身發抖,不禁悲從中來:想不到呵,我不過40之年,如此充滿活力的生命竟要客死他鄉!外面的精彩還不曾知曉,就這麼要走了,悲哀呀,悲哉!家中的父母將如何安度晚年,妻女又該如何……唉!想也不敢往下想。那幾個黑人歹徒是有備而來,這種裡應外合的做法肯定是蓄謀已久的。況且他們知道今天是週日,整個場區只有中國人的公司不休息。高哇、實在是高!你錢線整天罵這個傻那個笨,都是他媽生的,哪個都不傻。科拉姆還在吼叫,錢線已是渾身如篩糠一般,滿臉是血。另一歹徒還嫌不夠狠,索性脫掉了錢線的褲子。就這時,「嘩啦」一聲,從錢線褲子口袋裡掉出了另一串鑰匙。科拉姆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攥著鑰匙,像拎小雞子似的提起錢線,再次走向樓上。少頃,從樓上傳來錢線陣陣的慘嚎。不一會兒,科拉姆抱著一個口袋,洋洋得意地走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捆捆錢,舉了舉,其餘三人興奮得大叫起來,激動地相互擊掌。

    站在韓淼身邊的歹徒忽然得意地奸笑起來,他先是死死地盯著這個驚恐萬狀的女人,突然跨在了韓淼的身上,雙手快速地扒開她的衣服,那張醜陋的面孔,帶著淫邪的目光,不時伏下身,張嘴去啃韓淼的臉。弱小的韓淼雙手被捆,唯一的反抗就是亂蹬雙腿,中英文一連串的惡毒語言夾雜著口水和尖叫衝口而出,那軟弱無力的掙扎,孤立無援的無奈,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呼喊,眥目圓睜的憤慨,令人心碎,慘不忍睹。

    周達方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力量,忍著肩上劇烈的疼痛,掙扎著站起來大喊一聲:「Don』ttouchher!」說著就向騎在韓淼身上的歹徒猛地撞了過去,二人同時倒在地上,速度之快,力度之猛,令在場的劫匪為之一愣。撞倒匪徒之後,周達方迅速翻身站起。

    科拉姆衝了過來,一槍托將沒站穩的周達方再次打翻在地。他盯著躺在地上的周達方,怒不可遏地用槍托狠命地抵在他胸前,面目猙獰地喊道:「Shutup!She』sabadlady,nogood!」周達方怒目圓睜,奮力喊道:「WearealltheChinesepeople.Youdon』tinjureher。」「Shutup!Zhou!」隨著這一聲吼叫,一頓拳腳及鐵器的擊打,雨點般落在周達方身上。他不停地翻滾,眼前金星狂舞。就在一股熱流模糊了他的雙眼之際,一個身影撲到了他身上,渾身的疼痛讓他失去了再次站起來的力氣,但他卻看清了,這個人竟是韓淼!她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替周達方抵擋著一陣猛烈的打擊,鮮血蹭了她一臉。「Go!go!Policecoming.」一個搶匪驚慌地喊道。

    原來是機靈的賽杜拉悄悄溜進了有報警器的小屋並按響了它,警笛聲救了周達方和韓淼的命。科拉姆他們倉皇逃跑了,還開跑了那輛裝滿貨的「尼桑」客貨車。

    搶劫結束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對周達方來講,卻像經歷了太久的煎熬。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殘酷的場面,也讓他體驗了一次驚心動魄的生死與良知的考驗。同胞撕心裂肺、慘遭凌辱的呼喊讓他動了惻隱之心。在那血淋淋的一幕就要發生時,他放棄了咬牙切齒的痛恨,不計後果地挺身而出,就像大腦短路一般,以驚人的勇氣保護了同胞,以血的代價維護了中國人的尊嚴。令他不可思議的是,韓淼竟會用自己的身軀為周達方抵擋歹徒的猛烈攻擊!人的生命有時是那樣堅強得令人驚歎,有時又是那麼脆弱得讓人唏噓,在警察未到之前,韓淼嘴裡突然迸發出一聲尖利淒慘的悲嚎,那種無望、屈辱、恐懼的嚎啕大哭,在倉庫上空迴盪,撕心裂肺,令人肝腸寸斷。

    刺耳的警笛聲在公司門口戛然而止,一群持槍荷彈,身著防彈背心的警察如臨大敵般小心翼翼地舉著槍走進來。他們分工明確、辦事利索,樓上樓下、犄角旮旯四處搜查,鎂光燈隨著「卡卡」的聲響閃個不停。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面帶微笑,對慘遭蹂躪的三個人進行檢查和救護。警務人員的對講機裡不時傳來嘰哩咕嚕的阿非力抗語。

    當周達方被抬上擔架放在救護車裡時,與同樣被擔架抬著的韓淼擦肩而過。韓淼突然坐了起來:

    「老周,你怎麼樣?還好嗎?」

    出於禮貌,周達方欠身淡淡地回應:「還好。」其實他真的不想說什麼。誰知韓淼又道:「發生這樣的事是我沒想到的……」

    周達方微微笑了笑:「人有旦夕禍福,你我不都好好的活著嗎?」韓淼感動得一塌糊塗,竟吸吸溜溜地輕聲抽泣起來。

    周達方知道她想說什麼,這對他來講沒有意義,他趕緊躺下,結束了這短暫的談話。他在心裡輕輕地鬆了一口氣,一切凶險都過去了,他只是恨自己當時的懦弱,為什麼不能像個共產黨員一樣,挺立著一身錚錚鐵骨站立在那裡,而是如此的不夠堅強,弱不禁風般不堪一擊。他覺得悲哀,可他並沒有把救韓淼的事放在心上。後來他知道,類似的搶劫犯罪不僅僅只有這一次,而是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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