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那欲那上帝 第71章 一個人的平安夜 (1)
    星期六上午,張貼喬治的廣告。下午,從機場接回李天豫。晚上,屁顛的兒子賴在我們床上不肯走,等他睡踏實後,把他挪回他的臥房,午夜已過。

    「坐飛機坐累了,我先小睡一會兒。」李天豫轉背側向一邊,頃刻鼾聲雷動,丟下我自己面對自己的裸體。天快亮時,他才悠悠睡醒,二話不說撲過來將我壓在身下……幾分鐘後事畢,他翻下身喘粗氣。我甚至沒來及進入角色,這場戲就草草收場了。

    「你怎麼越活越小氣?連前戲都省了,你從前不這樣。」我很是不滿。

    「從前是從前,現在都老夫老妻了,走那些過場做么子?」他還蠻有道理。

    從前的賣弄風情都不屑一顧了,李天豫覺得無須再在床上取悅我,漫長的婚姻之旅把一個調情的前戲趕盡殺絕,不知是我們的悲哀還是婚姻的悲哀?婚外的激情澎湃,為何總讓人欲罷不能?其中自有道理。婚外情不齒,卻讓我擁有一個美麗自信的人生。

    走廊上堵一夥人,喬治站在當中,講得眉飛色舞:「我們七個人,就只戴衛有點經驗,其餘的都是現學,兩天就把整個屋頂裝好了。」

    「那是快,上次我請人換屋頂,五個熟手也干了兩天。」旁邊有人附和。

    「不過我們一天不止八小時,昨晚九點才收工,大家都想快點完工,好讓那家人在聖誕節前搬進去。」一上午喬治向人講述蓋屋頂的心得體會,熱火朝天,沒顧得跟我說話。

    「我想去吃意大利麵包,一起去吧?」中午他才得空問我。

    「好吧。」我滿口答應。

    見他熱衷於蓋屋頂,又四處跟人有說有笑,不像大難臨頭的樣子。可他為什麼要出讓巴頓?我思前想後,欲問他一個究竟,又怕問出不測來。一路上猶豫不決,不覺已到餐館門口。

    「幸虧我跟人換到上週末,要不然就錯過屋頂了。」與屋頂奮鬥,他其樂無窮。

    我玩笑他一句:「誰跟你換的?那人的虧可是吃大了。」

    恰好侍者端上麵包,他抓起一個塞進嘴裡,囫圇吞下後,才答我的話:「是頂頭上司,要是他不同意換,這房子我就沒法出力了。這星期五起我得去住醫院,醫生哪肯放我蓋房子?」他口氣相當平靜。

    我聽後驚慌失措,故作鎮定地問:「沒事住什麼醫院?」

    「我的癌症復發,醫生要住院治療。」他面不改色,「別的都好辦,就是放心不下巴頓,但願能為它找到一個好人家。」

    天哪!癌症復發,我內心痛得無以言表,淚水呼之欲出。但見他風平浪靜的樣子,我只得隱忍不發。

    「廣告我星期六都貼出去了。本來最好由我收留巴頓,可是威威對狗過敏,一接觸狗就發哮喘病,很抱歉。」我垂下眼皮說。

    「別說抱歉,我母親和邁克也對狗毛過敏。」他咧嘴笑了笑,「你們社區要是有人願意收養,那再好不過了,你可替我經常看望巴頓。」

    喬治那天吃麵包的兇猛程度,與往常無異。麵包被徹底殲滅後,他挺著一肚子的麵包,兩眼注視前方,志得意滿地說:「麵包真好吃,生活真美好。」

    這麼說來,為巴頓找收養人家刻不容緩。下班後,我在喬治的廣告裡添上自己作為聯繫人,沿著我住的那條街,挨個把傳單塞進鄰居們的郵箱。

    那晚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喬治便滾滾而來,心裡那一個痛啊!

    「他那麼陽光的一個人,為何遭此厄運?不是說善有善報嗎?」我搖著李天豫問。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慨歎,「反正無法把握明天,不如抓住今天。」

    他一躍而起,迅雷般地進入我。所謂抓住今天,原來就是進入身體,什麼強盜邏輯?我拚命扭動身子,企圖將他驅逐出去。

    「明知我心情不好,你不幫我就算了,犯不著乘人之危呀。」

    他緊緊壓住我不放,在我耳邊熱烘烘地說:「我正是在幫你,等下你就清白了。」

    第二天上班前,我在車道上倒車,隔壁鄰居麻衣子笑著過來打招呼:「詩雲,早晨好!那個巴頓的故事太感人了,我有意收養它,但不知我和它是不是投緣,你可以安排我倆見一面嗎?」她操一口日本英語問。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喜不自禁,「你晚上有空嗎?」

    「今晚我們神社有活動,七點以前我應該在家。」

    「那我下班後帶巴頓來你家。」

    我與麻衣子曾經關係親密,後來漸漸淡下來,只因覺悟參差不齊。她信日本神道教,非同一般地信,是信得無比狂熱的那種。在基督教十分猖獗的美國,她表現出非凡的勇氣,每天披星戴月走家串戶,用嚴重的日本口音不遺餘力地宣傳神道教的理念,拉人入她的伙。

    在美國明確宣稱自己不信教的人只有百分之三,我便是其中之一,難免不產生萬綠叢中一點紅的飄然。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麻衣子看中我這點,再說同是亞洲人,她認為我對她那個教更容易認同,所以企圖從我身上打開一個缺口,從而在我們街上掀起一場信仰革命。無奈她費盡口舌,我死不覺悟,最後她失望之至,含淚自責:「我麻衣子無能,請神原諒。」這哪跟哪呀!我的覺悟是一個難以攻克的堡壘,輪不上她負責。想想看,人家西蒙姐弟待我是何等的恩重如山,床上床下做足了工夫,而我還是那個我,愣沒入他們的伙。

    喬治特意請了半天假,仔細為巴頓梳洗打扮一下午,整得它容光煥發,儼然一待嫁的新娘。六點一刻,我們領巴頓去她家時,麻衣子外出宣教還沒回來,她丈夫邊看孩子邊做飯,正忙得不可開交。儘管麻衣子不上班,但拉人入伙是一個嘔心瀝血的活,比上班還辛苦。她丈夫很是模範,從不讓她操心家事,裡裡外外全由自己一肩擔。

    「我什麼都聽她的,除了她那個神道教。耶穌基督是我與生俱來的信仰,沒有人能改變。」他們這對尖銳的異教徒,當年相遇在日本沖繩的美軍基地,不知怎麼的墮入了情網。

    麻衣子回家時,全身喜氣洋洋:「特好消息,漢斯太太終於決定決志了。」據說決志之後就是正式加入組織。辛苦打拼多年,我們街上總算有了起色,她信心百倍地指出,「成千上萬的漢斯太太將在我們街上湧現。」

    或知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巴頓乖巧地依偎在麻衣子懷裡。臉上的表情不負眾望,時而楚楚動人,時而忠心耿耿,惹得麻衣子愛不釋手。

    「親愛的巴頓,從今天起這裡就是你的家。」她和她丈夫一齊說。

    「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讓巴頓在我身邊多留幾天,住院前一晚再送它過來,行嗎?」喬治言詞懇切,麻衣子他們點頭同意。

    星期四中午,頂頭上司喊了兩桌飯菜,歡送喬治住院。剛開始氣氛很是愁雲慘霧,猶如在吃一頓最後的午餐。喬治霍地站起來,笑嘻嘻地說:「哥們兒,我明天是去住醫院,又不是去死。上帝說我的大限還沒到,這次不收我。不信,你們自己問上帝好了。」

    聽他一說,大家放寬了心,一頓飯這才吃得狼吞虎嚥起來。

    第二天上班,隔壁少了一個鮮活的喬治,冷清許多。中午,收到莫妮卡的郵件:「醫生終於同意放行,安妮和她父母即日飛往日本。西蒙將不留在華盛頓過聖誕節,他要去德黑蘭參加一個臨神之旅,下週二動身。很抱歉沒辦法早點通知你,時間雖然倉促,但願不影響你成行。」

    伊拉克正打著仗,伊朗與它接壤,中東那一帶危險得很,怎麼又去那種鬼地方?我一個貪生怕死之徒,最聽不得這種事,非得找莫妮卡問一個究竟不可:「不是說好在家過聖誕節嗎?西蒙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他到底跑去伊朗幹什麼?能不去嗎?」我一口氣問她十萬個為什麼。

    「這事說來話長。伊朗北部有一個極具影響力的山洞,你知道嗎?」

    一個山洞竟然可以具有影響力,這事我聞所未聞。見我答不上來,她驕傲地說:

    「關於那個山洞,聖書上有詳細記載,我們的先驅曾對著山洞的東南方向,面壁長達半個世紀之久,從而得到上帝的永恆指引。這正是那個山洞的不朽之處,它是我們信仰的聖地,是離上帝最近的地方。西蒙早有計劃去洞裡隱修,這事那事的沒去成,他覺得不能再耽誤了。」

    凡是效忠上帝的事,他們這一家子人從不含糊,勸也白搭,我只好問:

    「他不會在那兒待長吧?眼看開學了。」

    「應該說,修行是我們教徒畢生的任務。出不出成果,往往取決於覺悟,當然,跟上帝的緣分也很重要。」

    她這話玄乎雖然玄乎,我倒從中聽出一線希望來:

    「那西蒙這次是去檢驗與上帝的緣分,沒緣分的話,就可以早點回來,是嗎?」

    我顯然是淺薄了,她不易覺察地一笑:「沒緣分,那就更要修緣分啊!西蒙請了長假,明年秋天才回學校上課。隱修可望那時結束,關鍵還要看出不出成果。」

    你說難得的一次人生,我們就凡人一個,何苦憑空給自己找罪受?把好端端的生活搞得面目全非。我心痛無言,我心痛無言呀!

    「聖誕節前去哪兒的機票都緊張,我們想盡辦法,才幫西蒙買到一張俄國航空公司的商務艙。你的機票得趕緊落實。」她叮囑我。

    「我去網上找拍賣票,只要不在週末走,應該沒問題。」

    我把西蒙媽說成是我的恩人,我要去華盛頓探恩人的病,李天豫不好反對,因為他平時口口聲聲他最痛恨忘恩負義之徒。

    「我就待兩晚,星期一去,星期三回。」怕他有想法,我特意補充了一句。

    星期六下午,收到一個郵包,兒子那一個歡喜喲:「有人給我寄聖誕禮物來了。」

    郵包看去眼熟,認出來後,把我驚住:「我寄給傑克遜的聖誕禮物,怎麼退回來了?」

    「他轉監獄了吧?」李天豫不以為然。

    「那水牛城監獄應該將郵包轉給他。」我覺得有些不對頭。果不其然,郵包內有監獄長的一封信,讀得我淚水嘩嘩而下。

    李天豫上網搜索,找出一系列相關報道:「……,阿內基爾國家森林暴發森林大火。為撲滅大火,政府出動了十幾架飛機,同時參加救火的還有一批水牛城監獄的囚犯。因火勢過猛,再加上天氣乾燥風大,直到今天大火才得到基本控制。估計這次火災造成至少八個億的財產損失,尤為痛心的是,火災造成一死八傷的人員傷亡,他們都來自水牛城監獄。慘遭身亡的傑克遜·泰勒,現年五十一歲,紐約市人。他因被指控強姦罪而遭逮捕,入獄一年半了,至今尚未判刑,一直在與法庭談判認罪條件……」

    還有文章寫道:「聯邦政府設有專門基金,用來撫恤犧牲在救火崗位上的人員,可是傑克遜母親的申請卻遭拒絕,因有關條款規定罪犯不符合資格。試問我們有一個何等冷血的政府?所幸死者生前好友解囊相助,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出巨資,在曼哈頓著名的三一教堂操辦了一個隆重的葬禮,讓死者享其哀榮。在此我懇請正義的人們行動起來,支持死者遺屬狀告聯邦政府。」

    人死了,葬禮也辦了,他五先生招呼也不打一聲,難不成我不是傑克遜的朋友?撥通手機,不待我興師問罪,他主動給我一個說法:「詩雲,我的電腦中病毒,所存資料全部丟失。謝天謝地你總算來電話了,要不我得雇私人偵探找你,真怕與你失去聯繫。傑克遜的事,你聽說了嗎?」

    「今天收到監獄退回的聖誕禮物,我才知道,太突然了,太悲痛了。前些日子我盡瞎忙,沒顧上與你聯繫,你還好嗎?你現住在哪裡?往後有什麼打算?」

    「我在曼哈頓呢,每天照顧安琪兒,她近來身體不好。她已經離開她丈夫,等她病好點,我們打算結婚。」

    老天爺真開眼,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激動得連聲喊叫:「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呀!你竟敢瞞著不告訴我,你太不夠朋友了。」

    「天理良心,我曾想盡一切辦法聯絡你,只差點雇偵探了。」

    「跟你說啊,我母親有本中國老皇歷,到時我讓她幫你們看看日子。根據我們中國的說法,擇黃道吉日結婚,管保夫妻永遠幸福。你不信也得信呀。」

    「我信,我信,我最最敬畏古老神秘的東方文明。」他嘿嘿直笑。

    「安琪兒哪兒不舒服?看醫生沒有?」我又問。

    他語氣黯淡下來:「安琪兒得了乳腺癌,已經動過手術,正在住院做化療。」

    一聽癌症,我心裡倒抽了一口冷氣,嘴上卻故作輕鬆:「前兩天還看雜誌上說,乳腺癌治癒率最高,開刀割掉就沒事了。」

    李天豫與人簽有合同,手頭做的項目非得新年前完成不可,不然就要罰款。

    「扣錢就扣錢,金錢有價,親情無價。」他決定推遲一周回國。

    「怎麼讓威威相信是聖誕老人讓你推遲回國的?」我問。

    「是很傷腦筋,亞城這幾天溫暖如春,聖誕節肯定不會下雪。」

    那天睡到半夜,李天豫「騰」地從床上坐起來,搖醒我說:「我想出一個好辦法,就說聖誕老人走不動了,將雪卸在芝加哥。」

    「芝加哥倒是每天在下雪,但跟你有什麼關係?」我腦子轉不過彎。

    「我回國須在芝加哥轉機,它那裡下雪,我當然走不了。」

    「你這辦法還真不錯。」我摸黑在他什麼部位親了一口,以獎勵他的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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