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那欲那上帝 第69章 感恩節裡那條流浪的狗 (2)
    這話甫一出口,我後悔莫及。安妮婚後拒絕與西蒙行房,這事屬於極度個人隱私,我不認為有人告訴過莫妮卡。她不知背後的隱情,我這麼問,容易引起她的誤解,以為我醋勁十足。我趕緊轉移話題,故作輕鬆地問:「你父母一定高興壞了,安妮懷孕幾周了?什麼時候的預產期?」

    「算日子明年七月生,我們全家都挺高興,可是安妮不想要這個孩子。西蒙說服不了她,急得要命,請我出面勸她改變主意。」

    莫妮卡和西蒙那真是姐弟情深啊!每當西蒙有難處時,她總是那個挺身而出的人。想起自己獨生女一個,從沒享受過手足親情,一種難言的傷感在我心裡油然而生。

    見我半天默默無語,她心下不安起來:「詩雲,我告訴你安妮懷孕,但願沒傷害你。說好了我們大家一起過感恩節,突然叫你別來,不實言相告,我上哪兒找借口呀。」

    「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傷害從何說起?」這話自己聽著都覺言不由衷,何況旁人?我換種口氣問,「安妮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子?」

    她長歎一聲:「安妮一直服用抗憂鬱症的藥物,尤其這半年來,用藥劑量很大。她認為肯定對胎兒有傷害,怕生下來是畸形。」

    「那醫生怎麼說?」

    「醫生讓我們自己取捨。根據統計資料,服用這種藥物期間懷孕的母親,先天畸形的發生率相對較高,當然也不完全排除生下健康孩子的可能性。」

    「真是取也難,捨也難啊。」我只一個慨歎。

    「孩子是上帝的恩賜,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絕無理由放棄一個生命。」他們一家人信的哪門子教,連避孕都算十惡不赦,更別提墮胎了。

    照說西蒙並非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但這些年來,他在我這裡忙進忙出,從未用過套套。我因貪戀魚水之歡,儘管心中困惑,從沒在套套上與他斤斤計較過。後來才整明白,原來上帝也管套套的事,他老人家在著作中強調繁衍子孫的重要性,反對任何避孕手段。

    扣下電話,我倒在床上頭痛欲裂,眼前湧現一幅幅春宮圖,上面儘是西蒙與安妮顛鸞倒鳳的情景。照說人家夫妻做他們分內的事,我一個婚外情人沒資格爭風吃醋,我很是希望自己能夠笑傲江湖,然而不爭氣的淚水淋漓直下。李天豫不曾讓我作為女人驕傲過,婚後次年起,他即展開曠日持久的婚外性生活,迫使我和眾多女人共享他的身體。而在西蒙的情色世界裡,自慰長期唱主角,我是他僅有的床上伴侶,他用他那健美的身體為我搭起一座性感的舞台,我在台上翩翩起舞,盡情施展我極致的魅力,盡情享受他曠世的雄壯。安妮的懷孕,意味著我一個人的獨舞早已落下帷幕。猶如蒼月下窮途末路的孤雁,我蜷在床上嗚咽哀鳴,悼念那段獨享一具身體的繾綣時光。

    第二天我剛踏進辦公室,那個好事的喬治緊跟進來問:「詩雲,昨晚沒睡好吧?」

    我不知從何說起,低聲應付他一句:「我不去牙買加了。」

    他聽後拍手稱快:「那正好,你說過要請吃北京烤鴨,感恩節就去你家過。」好一個明察秋毫的喬治,為了對抗我的鬱悶,他故意吆喝出一個吃北京烤鴨的感恩節來。

    「好啊好啊,叫上那位牛津老兄和他太太,後天晚上來我家過節。」

    感恩節那天上午,我冒雨去中國城買了三隻烤鴨。店家是香港人,卻用滿口的粵語一口咬定自己賣的是正宗北京烤鴨。正不正宗,我倒無所謂,反正拿去招待洋人,諒他們絕無本事吃出不正宗來。不料倒霉得很,這伙鴨子全都栽在東北同胞手裡,她一進門就喊開了:「這咋是北京烤鴨?明明是港式燒鴨。」

    聽她揭發鴨子們,我羞愧難言,幸虧她老公替我解圍:「香港這種鴨子多,反倒比北京烤鴨更合我的口味。」

    雨越下越兇猛,天上黑壓壓的。喬治遲遲沒來,打他的座機手機都沒人接。

    「這都快七點了,別出什麼事吧?」我有些擔心。

    「那可說不定,還不趕快報警。」東北同胞比我更沉不住氣。

    牛津博士正在看電視,扭過頭來冷靜地說:「我剛才聽了,電視裡沒報道這附近有車禍。下雨天不好走,他多半堵在路上了。」

    「那你說,他的手機怎麼沒人接?」東北同胞厲聲質問丈夫。

    正當牛津博士啞口無言時,喬治來電話了:「詩雲,對不起,路上出了點事,我要晚些才能來你家,別等我了,你們先吃吧。」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在哪裡?」我搶著問他。

    「我在四百號公路上,有條可憐的狗被別人撞傷了,需要送醫院救治。我抱著它開不了車,正在等警察來幫我。」

    「你在四百號哪段?我馬上開車過來。」

    「我在十二號出口附近。家裡還有客人,你不方便離開吧?」

    「我跟他們商量一下,應該沒問題。」

    聽說我要去救狗一命,牛津博士表示理解,東北同胞不但理解還扯開嗓子贊同。別看她平時咋呼,人性的光輝在關鍵時刻立即湧現,我心裡一感動,全部將鴨子們毫無保留地端上餐桌:「你們快趁熱吃吧。」燈光下的鴨們越見光彩照人香氣撲鼻,他們深情對視一眼,終於舉起刀叉向鴨子身上砍去,我這才放心離開。

    喬治懷裡抱著一條血肉模糊的狗,自己也成了半個血人,西裝內空洞無物,露出一撮血跡斑斑的胸毛。拉開車門乍見他這副尊容,嚇得我險些落荒而逃,他展開一臉動人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找不到東西給它包紮,只得用襯衣當止血繃帶。詩雲,謝謝你來幫我,我們一人開車一人抱它,快去醫院吧。」那狗的右腿上綁著他的襯衣,渾身沾滿泥水和鮮血,耷拉著腦袋窩在他懷裡,樣子醜陋不堪。連多看它一眼,也覺得不自在,更何況抱它。

    「別抱了,你把它放在後座吧。」

    「還是抱著好,或多或少減輕點痛苦。」他輕輕抹了抹它的眼角。

    這才發現那狗的雙眼裡噙滿了淚水,我心裡一緊,奮起替狗鳴不平:「撞傷了人家還逃跑,誰這麼缺德?真的沒一點人性。」

    我們一鼓作氣跑了三家動物醫院,黑燈瞎火的都不開門。

    「好像五號出口那兒還有一家動物醫院,或許看急診。」我將車掉頭往南開。

    到達醫院時,正趕上動物醫生準備下班,被我們成功攔截。

    「問題不是很大。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需要綁幾個星期的石膏。」醫生檢查傷情後說。

    「那就好,那就好。」喬治大鬆一口氣。

    「這條狗在外面流浪,恐怕沒定期注射過預防針。我剛給它打了針,疫苗得有段時間才能在它身上產生抗體,這幾天要是有人被它咬傷或抓傷,切記立即求醫。」醫生叮囑我們。

    「它是一條流浪狗?」喬治驚問。

    「它不像一條有主人照顧的狗。它的健康情況不太妙,心肺功能差,還患有白內障。這些病治療費用不菲,或許這個原因,它才被主人所遺棄。」醫生答道。

    「這狗可真夠倒霉的,先被缺德的主人拋棄,又被缺德的人撞傷。」從動物醫院出來,我馬上表達我的義憤填膺。

    「看來我得收養它了。」他輕輕撫摸它的背,忽然眉毛一揚,「我們叫它『巴頓』如何?這個名字不錯吧?我看挺不錯,它骨子裡有一種將軍氣質。」

    儘管我絲毫沒覺出這條狗身上的將軍氣質,不過我很是贊同他把它喊成一個將軍。

    沒過幾天,喬治喜洋洋地向我報告:「從昨晚起,巴頓開始在我床上睡覺。」可見他和巴頓的關係發展迅猛異常。從前是那個麵包店,如今是這個巴頓,先後統領著喬治的生活。我因與他辦公室貼隔壁,想不介入也難。過去跟他去吃麵包,只需敞開肚子,不必費什麼腦筋。現在跟一個有血有肉的巴頓打交道,往往很是考驗人生智慧。

    「這兩天巴頓掉了四磅,不大肯吃東西,你說可不可以給它吃我的藥?」一天夜裡,喬治十萬火急打來電話。

    癌症病人的營養藥能否阻止一條狗的體重下降?這個問題相當專業。狗命關天,我只得連夜扎進書裡搞科研。巴頓的吃喝拉撒甚至感情糾葛,喬治事無鉅細找我商量,日子變得繁忙起來。

    為巴頓忙乎一陣子後,這才回頭惦記莫妮卡,她紐約之行究竟成敗如何?

    「莫妮卡還在紐約,事情還沒辦妥。」查爾斯接的電話。

    「她還沒回來!事情究竟卡在哪裡?」

    他沉吟半晌,冒出來一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就索性一吐為快。

    莫妮卡把上帝搬出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種聲淚俱下的情感轟炸,眼看要把安妮拿下。不料她父母殺出來,竭力阻止安妮留下孩子。他們聲稱:反對一個畸形生命的誕生,是為了捍衛科學的尊嚴,捍衛女兒及其未出世孩子的尊嚴。

    一方有上帝,一方有科學,兩軍對壘,殺得難解難分,誰也說服不了誰。把一個安妮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一天一個主意。

    「莫妮卡昨天來電話說,安妮的父母打算訴諸法律,將孩子的命運,交給法庭裁決;他們還要連帶狀告西蒙婚內性傷害,指控他明知妻子有病在身,卻與之進行毫無保護措施的性行為,對她造成巨大的身心傷害。」查爾斯聲音沉重。

    「家裡的事,幹嗎鬧去法庭?即使打官司,他們未必贏得了,嚇唬誰呀?」我一聽就氣炸了。

    「真要打起官司來,勝負難說啊。安妮的父親從事了幾十年藥物傷害方面的研究,退休前是極有名望的藥物學教授,在學術界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的觀點必然會被法庭所重視。」

    「怕他們!那個什麼大法官不是你岳父的老戰友嗎?」

    「你是說比爾大法官吧,他早退休了。即使他還在位,案子也到不了他手裡,他跟我岳父的交情太深了,迴避還來不及呢。」

    「那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莫妮卡仍在尋求和解途徑,希望官司不要打起來。」

    星期天又打電話去牙買加問消息,結果不但莫妮卡還沒回來,連查爾斯也不在家。

    「說是美國那邊有急事,他今天一早就飛過去了。」他們家的女傭說。

    肯定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要不怎麼把查爾斯也召過去?他們家的女傭一問三不知,他們誰個的手機又都沒人接。我著急也沒絲毫辦法。

    「媽媽,媽媽,你快過來呀。」兒子在隔壁呼叫。

    「你這個小懶蟲,還不起床。喊我么子事?」我走進他的房間。

    「媽媽,我明天不想去學校。你給老師寫張請假條,就說我病了。」他跳下床。

    「你要逃學?那不行。」我收住笑容。

    「明天不上課,學校組織我們去縣法院演習開庭審判。」

    「你不是早就盼望這次活動嗎?」我不解地問。

    「我以為我會扮法官,結果讓我當小偷。」他噘起嘴巴不高興。

    「誰分你演小偷,是老師嗎?」小偷確實讓人心裡不爽。

    「不是,我們抓鬮。」他搖搖頭,「傑克最幸運了,他抓的大法官;連瑪莎也比我抓得好,她扮隔壁鄰居,作為目擊證人,指證我溜進馬丁先生家裡行竊。我想跟他們換,他們不同意,還說是我的好朋友呢,這點忙也不肯幫。」

    「別不高興,演小偷又不是真正的小偷。」我寬慰他。

    「老師要求我們像真的一樣,傑克是真正的法官,瑪莎是真正的證人,我是真正的罪犯。可是我最討厭小偷了。」他哭喪著一副臉。

    「長大以後你就會知道,人生在世有太多的無奈,我們只對自己能夠控制的事情負責,而無須對超出控制的事情負責。在實際生活中,偷不偷人家的東西?這個完全取決於你自己。而在法庭上扮演什麼角色,是由抓鬮決定的,結果好壞全憑運氣。你控制不了,沒必要自尋煩惱。人人討厭小偷,要是誰都不演小偷,那就沒法開庭了。我不希望你影響集體活動。」

    「那我明天還是去吧。」他一臉的不甘,歪起頭跟我講條件,「媽媽,今天你必須把聖誕樹裝起來,還有,中午訂一個大比薩給我吃。」

    「小鬼精,不放過一切機會敲詐你媽媽。你爸爸最會裝聖誕樹,還是等他回來裝吧。」

    「不行的,爸爸下星期才從中國回來,太晚了。」

    「還有三個星期才過聖誕節,來得及的。」

    「媽媽,今年我希望的聖誕禮物很費時間,得讓聖誕老人早點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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