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那欲那上帝 第46章 又一個婚禮 (2)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不嚮往的東西要來就來,你嚮往的東西無影無蹤,而當你不抱任何希望時,它又從天而降。莫妮卡嚮往找一個志同道合的男人做丈夫,尋尋覓覓許多年,不果。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天一上飛機,莫妮卡就拿出一本法文小說來看。整個一飛機的人,要麼不看書,要看書也不看法文書。她的與眾不同馬上引起一個男人的注意,他坐在她同一排,中間隔一個走道。後來他們終於用法語搭上腔。

    「你法語講得真好!」莫妮卡用法語讚歎。

    「我是加拿大魁北克省人,法語是我的母語。」他朗朗而笑,「你在哪兒學的法語?怎麼講得如此地道流利?」

    「我父親是外交官,我們從小跟他住在巴黎,直到讀中學才回美國。」

    「難怪,難怪,你在巴黎長大。」

    這麼法語一氣,兩人初步情投意合。再深入談下去,莫妮卡得知對方在美國拿的學位,現在多倫多一家金融機構做基金經理。

    「前幾天來紐約開會,我也懶得回去了,就從這兒飛雅典。」

    「你不是初次去雅典吧?」莫妮卡又問。

    「兩年前去過一次,你呢?」

    「還是小時候跟父母去過,沒什麼印象了,只依稀記得大不列顛酒店,這次我們又住那兒。」

    「大不列顛酒店?我也住那裡,真是太巧了。」他驚喜不已。

    這還巧得不夠,稍後又發現:原來他們是教友,去雅典開同一個會議。

    「你在紐約讀書時去哪個教堂?怎麼從沒見過你?」莫妮卡問。

    「遺憾得很,那時我還不信教。成為教徒,是我回加拿大工作以後,才剛剛三年。現在想想,以前心中沒有上帝的日子,真是白活了。」

    飛機上的巧遇,讓他們二人深信: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什麼事情一緣分上了,就變得格外不可收拾。從雅典回來後,他們的關係突飛猛進。

    莫妮卡不是一個張揚的人,對自己的奇遇她一字未提,只在電話裡大事宣揚西蒙,講他傳教所取得的成就,講他接受向日葵勳章的輝煌,講他今後的打算:「向日葵勳章儘管已經相當傑出,但蓮花勳章才是不可企及的榮譽。它藏在伊朗北部的一個山洞裡,先知除外誰也沒見過,西蒙立志朝它努力。」

    「你的意思,向日葵勳章是銀子做的?蓮花勳章是金子的?」我不懂就問。

    對於我的無知,她很是哭笑不得:「詩雲,這是榮譽和境界的象徵,跟金子銀子無關。我們的先知所欽定的那枚蓮花勳章,世上獨一無二,只能授予一個卓越超群的人。」

    這麼說來,西蒙想成為那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人。

    奧運會過後,日子倒是風平浪靜了一段。西蒙為避免再犯男女錯誤,他把自己封鎖起來,能不與我接觸就不接觸。而李天豫則擺出一副天高雲淡的態度,對於我美好的身體,能袖手旁觀就袖手旁觀。幸虧還有一個男人我可以糾纏,——兒子威威。這個小小的男兒,自他出生以來,我就沒法不為他傾倒。

    「威威今天從一數到十了。」我向李天豫報告。

    「真的!」他笑得合不攏嘴,丟下木炭向兒子招手,「威威,數一個給爸爸聽。」

    過一陣子,李天豫又向我報告:「威威今天數到一百了。」

    「真的啊!」我驚喜萬分,一把抱住兒子,在他臉上親得不歇氣。

    「他今天數了好幾遍,一點也沒錯。」李天豫高興得不得了的樣子。

    兒子在成長,我們作為父母分享他成長的快樂,為他的成長加油。我們平淡的生活不再平淡,所以不少人讚成為孩子堅守婚姻。即使愛已遙遠,尚有親情在,這樣的堅守沒什麼不好。

    春天柳綠花紅時,李天豫又有好消息傳來,他的一篇文章被日本方面看中,邀請他去東京客座研究半年。他走後,孤燈幼子,長夜越見漫長。蒼黑的天穹,廣袤無際,愛又如何?恨又如何?催我斷腸的男人,如今他們都遠在天涯。

    初夏的一天,莫妮卡喜氣洋洋來電話宣佈,她要嫁人了,嫁那個既講法語又坐同一架飛機飛雅典的男人。婚禮定於七月舉行,仍在康州老地方——西蒙教母那個依山傍海的莊園。

    「過些天你會收到正式請柬,切記帶兒子一塊來。」

    「沒問題。」我滿口答應,「可惜威威太小,不然給你當花童。」最後訂機票時,我卻沒訂威威的機票,說不上為什麼。

    在美國出席婚禮是很正式的場合,衣著馬虎不得。到店裡一看,稍微像樣一點的禮服,動輒上千元,我到底狠不下心買一套。吝嗇與其說是缺點,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從小受窮節省慣了,天長日久積習難改。當然還有一層原因,就算我捨得花銀子,仍難拼過人家。想來想去,只有靠中國特色出奇制勝,既經濟又驚艷。

    我有兩件緞子旗袍,還是出國時母親請省城的名裁縫為我度身縫製的,一直沒派上用場。我把它們從箱底翻出來,輪番穿在身上試到午夜,仍定不下來該穿哪一件:玫瑰紅的太熱烈,藕灰色的則太冷漠。從喜慶而言,總歸穿紅的好,但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上次的紅裙子害得西蒙犯下不該犯的男女錯誤,真怕歷史重演啊。

    直到臨出發,我才忽然開了竅:莫妮卡的婚禮,西蒙妻安妮不可能缺席,有她在其左右,即使我穿得一身紅彤彤,他西蒙又能將我如何?當把旗袍火紅地放進旅行箱時,我滿懷信心,還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歷史決不會重演。」

    婚禮星期六下午開始,一直要進行到午夜,莫妮卡留我在莊園裡住一夜。我把兒子托給山西老頭,乘早班飛機抵紐約,繼而轉火車去康州。請柬上說,上午十點到下午一點間,有專車在火車站載客人前往教堂。我在火車站門口東張西望,沒見著專車不說,連出租車也沒有。正犯愁,一輛出租車在我身邊停下,只見一男人提著行李下車,飛快從我跟前跑向站台:「對不起,借個路,我要趕這趟火車。」

    我趕緊拉開車門坐進車裡,對司機說:「請送我去海濱大道。」他遲疑的樣子,我以為我說錯了街名,忙伸手進包裡找請柬。

    「很抱歉,我車上已有客人了。送完他們,我再回來接你好嗎?」司機說話一團和氣。

    我一回頭,這才發現後座上有一男一女,像是一對夫妻。

    「我們也去海濱大道,與她同路,不礙事的。」他們和和氣氣。

    「真不好意思,剛才被那個趕火車的人攔截一次,又要打攪你們。」司機說。

    「沒關係,沒關係。」他們還是和和氣氣。

    「真是謝謝你們。」我對他們巧笑,又掏出請柬給司機看,「這是我要去的詳細地址。」

    他只掃了一眼,立刻笑得不可開交:「嘿嘿,原來你們都去同一個教堂,太巧了。」

    「你們也是去參加婚禮的?」我興奮地問,像是遇著了鄉親。

    他們共同點頭,並說他們家住華盛頓。

    「那你們是莫妮卡父母的朋友?」我根據年齡住地判斷。

    「我們和他們一家人都是朋友。你認得莫妮卡的弟弟西蒙嗎?」見我點頭,他們才放心相告,「我們是西蒙的岳父岳母。」

    「什麼?你們是安妮的父母!」我險些脫口喊出。

    心裡頓生出一種彆扭來。窗外是炎炎夏日,陽光普照下是美麗的大海。我看陽光又看大海,卻不願意再開口講話。

    「夏天出門旅行的人真多,差點兒訂不上飛機座位。真要錯過了莫妮卡的婚禮,那是再壞不過的事情,我們會抱憾終生。」岳父岳母說。

    「你們從華盛頓來,坐火車不比坐飛機更方便嗎?」司機不解。

    岳父馬上接腔:「我們不從華盛頓來,從日本東京來,我太太在那裡學習做壽司。」

    「去日本學做壽司?我聽說洛杉磯就有日本人開的壽司學校。」司機又不解。

    「我去加州學過,終歸不如在東京學的地道。」岳母說。

    「那是那是,要學就學正宗的。」司機馬上附和。

    當路越走越僻靜時,岳母又有了新發現:「你們看,前面那個教堂好像就是。」

    「不錯,安妮和西蒙就在這裡辦的婚禮,轉眼三年了。」岳父感歎。

    司機把車停在教堂門口。我一眼瞧見西蒙站在門階上,筆挺的黑西裝,金褐色的頭髮,亮晶晶的藍眼睛,在陽光下英氣逼人。

    我一下車,立刻被他發現,立刻張開雙臂朝我飛奔而來。冷不防岳父岳母從車裡鑽出來,大聲向他招呼:「嗨,親愛的西蒙。」

    愣了兩秒,西蒙丟下我疾步走向岳父岳母,與他們熱烈擁抱:

    「見到你們真高興。你們剛下飛機嗎?」

    「我們昨晚就到了,在希爾頓住了一夜。」

    「怎麼昨晚不打電話過來?」

    「我們深夜才到,不便打擾。」岳母朝門內掃一眼,「安妮她在裡面?」

    「她沒有來。」西蒙低聲答道。

    「什麼?早幾天通電話時,她還跟我們說她一定來。」

    「她臨時變了主意。」西蒙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下午兩點,數千支白色蠟燭點亮全場,穿白色婚紗的莫妮卡由父親挽著,在進行曲中緩緩走進教堂。新郎查爾斯早已在那兒候著,見新娘走近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方交換誓言和戒指後,他掀起她的白色頭紗,兩人深深擁吻。頃刻,安靜的教堂沸騰起來,所有的人都被這個熱吻所刺激,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莫妮卡和查爾斯,相愛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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