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那欲那上帝 第44章 那一夜的重逢喲 (2)
    “我做的手工餃子,蘸著山西醋吃,好味道啊。你等等,我下幾個給你吃。”

    “您別忙了。我今天晚上想去看奧運會開幕式,您有空幫我照看一下威威嗎?”我當然不能說去會朋友。

    “我有啥子事?你回得晚就不要來接他了,免得孩子睡了又被吵醒。他爸爸不在家,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這些天就讓威威白天晚上都跟我過好了。”

    我對他千恩萬謝,在兒子臉上左右開弓好一陣親,這小子滿嘴山西老陳醋的味道。

    到家後我馬上翻箱倒櫃,找出那身衣服換上:紅花綠葉盤扣立領無袖真絲襯衫,再配上麻布大紅長裙,——這還是我出國時置辦的行裝。回想與西蒙邂逅的那個夏夜,我正是這一身打扮,土得不能再土,卻讓他一見傾心。

    那下午,成千上萬的人從四面八方往城中心擁,車走得如同蝸牛。好不容易爬到地鐵站,又找不到停車位,我只好把車停在附近的中國城,再頭頂烈日步行至地鐵站。一路折騰下來,到旅館時五點早過了。

    西蒙玉樹臨風地站在旅館門口左顧右盼,顯然在等我。他穿著一身銀灰休閒西裝,依舊帥氣十足。分別四年有余,一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這個令我魂牽夢縈的男人突然從天而降,我癡癡地望定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邁不開腳步。他轉身瞧見我,跑過來一把將我擁入懷中,吻雨點般地覆蓋下來……

    被他吻得險些斷氣,我急喘著問:“你父母呢?”

    他這才放我一條生路,止住吻,答道:“他們等在旅館的餐廳裡,請跟我來。”他引我進入大廳西側的餐廳。

    與西蒙爹媽見面時,那叫一個激動人心啊!擁抱、親吻以及甜言蜜語,一哄而上。這種親熱場面我相信會持續很久,要是侍者不提醒我們點菜的話。

    穿燕尾服的侍者腰板挺直地介紹:本店最擅長海鮮。於是都點海鮮。西蒙媽點鱈魚片,西蒙爸點生蠔,我和西蒙點奶油烤三文魚。侍者又推薦自制的本樓沙拉,說是超級新鮮十分可口。

    “請給我們每人來一份。”西蒙媽立即響應。

    就見從廚房裡浩浩蕩蕩走出來五個男人:兩人抬一張雕花木桌子,一人推一車瓜果蔬菜,另一人推一車調料,最後那人捧著一個巨大的水晶盤。

    他把大盤往雕花桌上一擺,笑得燦爛而又自豪:“我做沙拉用的是最新鮮的瓜果蔬菜,再配以各種名貴調料,現切現拌,絕對空前美味。”

    只見他左手拿果菜,右手舞刀,懸空往水晶盤裡削得飛快。水晶盤雖大,果菜卻削得不多,他放下刀換一把沉重的木鏟子一拌,紅紅綠綠的也就蓋住一個盤底。結賬時,這四小碟沙拉竟要價幾十,我很是詫異。西蒙媽到底做過大使夫人,她神態安然地看丈夫一眼,他立刻心領神會,大無畏地掏出信用卡來。

    從餐廳出來,旅館內外已經人山人海,爭相往體育場的方向湧動。

    “抱歉我沒票,恕不能陪你們觀看開幕式,我們就此道別好嗎?”我笑著對他們說。

    “你還沒拿莫妮卡的東西呢。”西蒙挺身攔住我,又對父母說,“你們先去體育場好嗎?我陪詩雲回房間取東西,等會兒到看台找你們。”

    “我們在這兒等你。要麼詩雲也一同去體育場,看門口是不是有人退票。”西蒙爸說。

    “我們還是先走吧,再不走,人越來越多。”西蒙媽說。

    西蒙爸反對:“這兒到體育場就幾條街,不急不急,我們還是拉上詩雲一起走吧。”

    西蒙媽朝西蒙爸丟一個眼色:“我們慢慢走吧,邊走邊等他們。”

    “也好。”西蒙爸才不再堅持己見。

    西蒙帶領我走進電梯,向上一指:“我們住在頂樓。”出電梯後往右拐,沿走廊走到盡頭出現一個雙開門。他又一指,“就是這個套間。”

    裡間是臥室,外間是客廳。廳裡鋪的波斯地毯,金紅金綠,牆上掛著好幾幅古典油畫,畫框很厚重。進門輕輕吻過之後,我們分別坐在兩張單人沙發上,中間隔一張咖啡桌。我們畢竟有日子沒見面了,盡管彼此牽念,身體之間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遙遠。

    他想了想,只好拿莫妮卡當開場白:“猜猜看,莫妮卡送你的是什麼東西?”

    “是一本書吧?”莫妮卡不但自己酷愛讀書,還號召身邊的朋友與之同好。

    “不對,再猜。”他邊笑邊搖頭。

    於是我再猜,越猜越離譜。西蒙終於忍不住,嗒嗒大笑,頭搖得越來越厲害。

    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亂猜一氣:音樂帶、巧克力、頭發卡子、芭比娃娃、變形金剛……。

    他把一只手伸過來,撫著我的頭發說:“詩雲,你一點沒變,還和從前一樣可愛。你的頭發黑亮黑亮,我這裡還有一把呢。”他摸著我的頭發不肯放手,另一只手去掏懷中的西裝口袋。

    那縷用黃絲帶捆綁的頭發,是我當初送給西蒙的結婚禮物。多少個年頭過去了,他仍把它揣在心口上。廣漠世間他是那個唯一的男人,對我如此惦記。我鼻子一酸,淚眼模糊,別過頭起身走到窗前,生生地想把淚水憋回去。落日熔金,暮色四合。放眼望去,滿街歡天喜地的人們,潮水般地擁向體育場。淚水還是無聲無息地墜落下來,為何這樣?我自己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

    西蒙跟著從沙發上起來,站得離我很近很近,能感覺到身後的空氣變得凝重。突然他從後面把我攏進懷裡。背靠在他那寬闊的胸膛上,我的身子不禁一陣顫抖。

    “可以嗎?”他吻著我的脖子問。

    把前戲做得充分得不能再充分,是西蒙做愛的一貫風格。他那種透徹骨肉的親吻和撫摸絕對的舉世無雙,直到把你擺弄得生不如死,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請問我可以進來嗎?”每每恨得我咬牙切齒:這都到了何等生死存亡的關頭,還問什麼問?

    然而這次在窗前,他的愛做得很是風格迥異,幾乎沒有鋪墊,沒有前戲,直奔主題。也是僅有的一次,他沒堅持幾分鍾。

    西蒙事後告訴我,我穿的那條大紅裙子,煽動起他的萬丈欲火。其激怒的程度與西班牙斗牛表演有一比,一塊紅布就足以激起公牛血脈僨張。照他西蒙的邏輯,並非公牛好斗,怪只怪紅布紅得太囂張。至於幾分鍾就丟盔棄甲,西蒙倒是只字未提。直到五年之後,紐約遭受恐怖襲擊的那個悲情的秋夜,這個謎底才揭開。

    奧運會開幕的那天,西蒙見我是為了轉交莫妮卡送我的東西,又不是去看斗牛表演,我以為紅裙子但穿無妨,豈料會點燃他的萬丈欲火?總而言之,上床實屬紅裙子挑起的突發事件。

    西蒙壓根兒沒給我足夠的時間,去反省和評價他的性能力,他又東山再起。這是一次相互攜手的長途旅行,從精神到肉體,從肌膚到骨骼。

    他在我耳邊不斷呢喃不斷呼喚:

    “我的公主,我的甜心,我的女孩,我愛你!……我愛你!”

    這話我一萬個相信,把愛做到如此瘋狂的境界,內心沒有深厚的愛,那怎麼可能?月光灑滿了一床,在我們身體上璀璨地流動著,這場情欲之旅終於圓滿結束。我躺在旖旎的月光裡,等待沉重的喘息慢慢退下來。

    “詩雲,告訴我,你是神仙的女兒嗎?要不然你的身體不會如此的奇妙。”他在我手臂上吻一口,“謝謝你,讓我如臨仙境,那種享受登峰造極。”

    其實我什麼也沒做,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美國男人別的本事沒有,贊美女人倒是很在行,什麼動聽的話都敢說出口。這未免虛偽,偏生女人需要這種虛偽,尤其在床上。

    “錯了吧!我不是神仙的女兒,我是妖精的女兒,我從小在妖精森林裡長大。”我笑呵呵地滾進他懷裡,用舌尖舔他厚重的胸毛,舔得癢癢的。

    “你嘴唇好像有些干,喝點飲料好嗎?”他下床拉開冰箱門,“我這裡有蘋果汁、橘子汁和礦泉水。你想喝哪一種?”

    “給我一瓶水吧。”

    他打開瓶蓋,把水送到我嘴邊:“可憐的寶貝,你恐怕快流干了吧?”

    喝完水,我忽然記起今晚見他的使命來,忙對他說:

    “別賣關子了,快把莫妮卡送我的東西拿出來。”

    “不好意思,差點把正事忘了。”他打開箱子,取出一個盒子給我。

    那個紙盒子巴掌大,精美得讓人猜想是一瓶法國香水。打開一看,卻是一個墨綠色的相框,內夾一張大胡子男人的黑白照片,看去好眼熟。終於想起它終日放在莫妮卡的床頭,這個眼神深邃的大胡子就是他們那門宗教的創始人。

    除酷愛讀書外,莫妮卡還酷愛上帝。把我煽動起來共同熱愛上帝,是她見我第一面起就有的良好願望。她若不送我書,就必然送我這個大胡子。我猜半天沒猜著,怪只怪被西蒙沖昏了頭腦。

    “我知道是誰,他是先知。”我把相框捧在手心,認認真真地說。

    “他不是先知,他是先知的兒子。”西蒙糾正我。

    猛一看都是大胡子男人,我實在分不清兒子與老子的區別。

    西蒙解釋道:“先知是奠基者,他兒子是把宗教發揚光大的人,貢獻甚至更大。他們都是人格偉大堅忍不拔智慧超群的人,要想修成他們那般崇高的境界,我們必須先從克服欲望做起……”說著,他突然臉色煞白,雙臂緊緊抱在胸前,仍擋不住身體的顫抖。

    “怎麼啦你?”我剛想問,猛然省悟,趕緊把話吞沒。

    我早有所聞,婚外性是先知們最痛恨的事。西蒙入教三十余年,覺悟那是相當高,照說不該犯男女錯誤。上次與我發生男女之事時,他還屬於未婚男人,勉強可以算作一個借口。然而現在,我和他都是已婚之人,這讓他在上帝面前無法交代。

    窗外月色淒茫。大街上又開始人聲嘈雜起來,人們紛紛擁出體育場,看來開幕式散場了。

    “時間不早啦,對不起,我得走了。”我輕輕說,西蒙默默低著頭,我只得走近他,“我這就走了,祝你雅典之行愉快。”

    他突然把我擁入懷中,用手撥弄著我的頭發:“詩雲,請記住,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曾經與你相愛,今生今世我不再有遺憾。”言下之意,從今後他要與我劃清界限。

    一種剜心的疼痛向我襲來,我止不住地淚如雨下,踉踉蹌蹌地跑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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