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那欲那上帝 第20章 紅頭髮的新郎 (1)
    辛苦一個夏天,我總算掙夠了學費,只等九月學校開學,就可讀上學位了。

    八月中旬,威廉從印度傳教回來了,自稱此行碩果纍纍。他們認為值得好好慶祝一番,勞拉提議去長島威廉家狂歡一頓:「要去就這週末,再晚海水一涼,游泳就不爽了。」

    週末餐館關門晚,鐘點長,我不太想跟他們去玩兒,放過賺錢的黃金時機。可強不過西蒙:「反正你不去,我就不去。你也該給自己放放假不是?開學後更沒時間玩了。」

    我被迫點頭同意。

    從曼哈頓坐長島火車往東,坐到頭下,再搭汽車搭飛艇,才瞧見威廉家所在的小島。我們的船靠岸時,威爸威媽正在給蘋果樹上牛糞,幹得黑汗水流臭氣熏天。老頭老太雙雙慈眉善眼,張開兩臂同我們在蘋果樹下久久擁抱。

    我心想:這哪像什麼長島的富人。

    「這原是一個荒島,我父母計劃把它辦成一個有機農場。」威廉領我們邊走邊看,「退休後勞作了幾年,已經粗具規模:這是蘋果園及蔬菜基地,那邊是養殖場,養奶牛養山羊養雞……」

    威廉的父親退休前是某醫學院的教授,發明過一種治療脊椎病的消炎止痛藥,每年可從藥廠收取豐厚的權利金,據說財產過億。威廉是家裡的獨子,他卻十分倔強,不多要老爸的錢,堅持半工半讀,把個書讀得斷斷續續,年過三十,仍在為學位奔波。

    「孩子們,中午吃農家燒烤,食物全是島上自產的。」威媽對我們說,「今天廚師休息,我們得自己動手才有吃。」

    大家分頭行動:威爸操刀殺雞宰羊,威媽負責烤雞烤羊烤玉米,威廉和勞拉專管擠牛奶,我和西蒙擔綱搾蘋果汁。我們從樹上摘來一筐青蘋果,威爸不知從哪兒倒騰出一件舊傢俱:「這是我父親留下的遺產,一晃跟我二十年了。」

    我和西蒙面面相覷,不知這遺產做何貴幹?威爸敞懷一笑:「這是台老式搾汁機,用它搾出來的蘋果汁,沒有機器味,很好喝,電動搾汁機沒法比。」

    西蒙於是擼起袖子搖機器,我則往裡面喂蘋果,雖覺得費工費料,還是蠻有意思。

    開飯前,威爸站在銀杏樹下清了清嗓子,聲稱有要事宣佈:「上周接到律師的通知,手續都辦齊全了。我們的基金會即將開始運作。」

    「真是一個好消息。」威廉一陣狂喜。

    我們則一頭霧水。威廉解釋說:「我父親計劃在未來二十年,為他家鄉小鎮上的所有高中畢業生提供全額大學獎學金,讓他們人人免費上大學。」

    「親愛的,這個基金會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威媽笑瞇瞇地湊過來,「你爸一直不讓說,想給你一個驚喜。」

    威廉左手摟他爸右手摟他媽,輪番在他們臉上「嘖嘖吧吧」地親個不停。

    「我……我深感榮幸,不敢辜負你們的厚愛。」他激動得很是語無倫次。

    沒分文的實惠,徒有虛名的一個基金會,竟讓他感激涕零。生怕自己英語差聽錯了意思,我表情困惑地看一眼西蒙。他立即意會,低聲跟我解釋基金會是怎麼一回事。我這才肯定,威廉確實為一個虛名欣喜若狂。

    我們都吃開了,威廉還站在銀杏樹下自己一個人偷著樂,咧開嘴傻笑。勞拉在他腦門上用勁戳一下,扯他過來入席,打趣道:「我說威廉先生,悠著點,別把腦袋樂出毛病來了。」

    「你媽媽烤的羊腿從沒讓人失望過,總是美味無比。威廉,來一大塊怎麼樣?」威爸問。

    威廉點頭,遞盤子接羊腿:「老爸,你想喝酒就喝,並不妨礙我們。」

    「不,不,不。」威爸連連擺手,「我得尊重你們的宗教習慣。」

    威爸威媽都是鐵桿基督徒,威廉從小受熏陶,也曾經信過基督。離家上大學後,受到新思想新宗教的影響,才放棄了舊信仰。

    「與基督教相比,我現在的信仰更具有包容精神,它倡導人類一家、上帝唯一、普及義務教育以及男女平等,這些都極合我的人生理念。」不過,這話他從不當他父母面講。「我們相互尊重對方的宗教信仰。」

    飯後下海游泳。我沒有游泳衣,下不得水,就坐在沙灘上觀望。他們三人衝進海浪裡,個個身手矯健。不會兒,西蒙上岸朝我走來,他只穿一條游泳褲,敞露肌肉發達的上身。更要命的是他一屁股緊挨我坐下。

    「我不想游了,怕你一個人待在岸上無聊。」他粲然一笑。

    這麼一個明媚性感、強健壯碩的大衛,曾經是我少女懷春時代的偶像,這種偶像級的男人我以為只在夢中有,他卻活生生地坐在我身旁。與猛男如此近距離,我止不住雙頰燒熱,怦然心跳,恨不得找個理由跑掉。

    「怪我忘記提醒你帶游泳衣。你來美國後還沒下海游過泳吧?」

    「我從沒下過海,我的家鄉在內陸不靠海,連海也沒見過幾次。」

    「那你今天一定得試試,就穿這身衣下海沖衝浪,也很好玩兒。」

    我也正想降降溫,掩飾面熱心跳的尷尬,起身就往海裡奔,長衣長褲地下了水。海浪遠比我想像的要高大有力,一層過來,又一層退下,推得人在水面上沉浮起伏,不能自已。正遊蕩間,腳指頭冷不丁一陣刺痛,我失聲慘叫:「哎喲!」

    西蒙趕緊搖晃著身子過來:「怎麼啦?」

    「什麼東西,咬了我的腳!」我掙扎著想站穩,不防被一陣海浪趁機衝倒。

    他一猛子紮下去,水花翻騰,「撲哧」地冒出頭來:「別怕,只是一隻水母!」

    「水母!有毒嗎?」

    「沒什麼,我把它趕走了。」西蒙大包大攬,把我緊緊攬在他赤裸的懷抱,濃重的胸毛刺得我異常動情。我想一把推開,又力不從心,直到威廉和勞拉游近,才迫使我們分開。

    威廉水花四濺地說:「我父母他們一會兒要去曼哈頓,我們上去打聲招呼。」

    「我們也該去說聲再見吧。」西蒙對我說。

    於是,四人一起往岸上走。

    「很抱歉,今晚我們得去曼哈頓,參加一個慈善餐會。」威爸威媽說。

    晚上十點,他們來電話:「剛買了戲票,我們打算看午夜場的百老匯歌劇,散戲後就在旅館住一晚,明天再回家。聽天氣預報說,後半夜起風暴,你們小心點兒。」

    威廉在印度拍的幻燈片,充滿異國風情,看得我們興趣盎然。臨睡前,他們那三個信教的做禱告,低頭叨咕上帝的語錄,很是聚精會神,我只好在旁邊索然無味。

    「你喜歡睡閣樓還是睡樓下?」威廉指指天又指指地。

    我看一眼西蒙,他連忙替我拿主意:「睡閣樓好,離星星近點。」

    威廉說:「閣樓上有兩間房,要不你們睡閣樓我們睡樓下,大家覺得怎麼樣?」

    玩累了一天,倒頭酣睡,直到被一串響雷轟醒。風大起雨大落,窗外海浪呼嘯。我將頭蒙進被子裡,以衰減立體聲的音響效果。嘈雜中清晰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猜是西蒙,伸頭喊他進來。

    「聽你說過,你從小就害怕打雷,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沒問題吧?」

    「大問題沒有。」我強自鎮定,不知是怕雷還是怕他進來,嘴角有些哆嗦。

    「別害怕,這房子結實著呢,雷打不進來。就算雷打進來,也輪不到你呀,我比你高,雷只會打我不會打你。」他朗朗一笑。

    「把你打死了,留下我活在世上以淚洗面,那還不如死了痛快。」我這話說得煽情了點。

    他馬上盯著我問:「詩雲,你的意思是你很在乎我?」

    這個給我棲身之地的男人,是我生命中最溫暖的依靠,能不在乎嗎?可他注視我的目光太情深了,嚇得我不敢點頭。我一個有夫之婦,縱然對他有千般好感,倒也沒打算越雷池。我當時同他的關係,我自己認為是比友誼多但絕對比愛情少。他雖是一個單身,不過頭上也有緊箍,他信的那個偏執的教,嚴禁婚外情婚外性。

    又是一聲巨響,幾個炸雷打得地動山搖,電也打沒了。很快,我們聽見了奶牛的尖叫。天崩地裂,巨大的水柱從海底噴射而出,滄海橫流,四週一片澤國。我抱緊身子,蜷在他懷裡,彷彿他是我的諾亞方舟,我們正漂泊在無邊無際的汪洋上。

    「海水沖上島了,啊喲!末日到了。」

    世界的毀滅,末日的到來,給了一切以充足的理由。所有的道德束縛,所有的心靈鎖鏈,都被我們以死亡的借口,扔進窗外的汪洋大海之中。

    西蒙低下頭吻我。他的嘴唇溫軟潮濕,舌頭深深探進我嘴裡,宛若寬廣無垠的海水,迅速將我吞沒。我嚴重喘不過氣,往被窩裡退縮。他掀開被子,雄壯地壓下來,癡癡地盤踞在我身上,低聲呢呢喃喃:「小女孩,我的小女孩,你真美!我愛你!」

    「老天爺呀!」我長歎一聲,又悲又喜。

    悲的是我一生的清白毀於一旦,無法從一而終;喜的是上帝邀我享受一頓盛宴,讓我在臨死前領略一具如此強壯健美的男性身體。

    我被他上上下下地親吻,越吻越餓,閉上眼睛等著吃盛宴。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狂吻,卻遲遲不見他上大菜,我心裡納悶可又不好意思跟他急。不久,他那硬邦邦的熱情突然一陣抖擻和傾瀉,疲軟得像是一攤海底的泥沙。

    這種半途而廢的結局,無論如何都不能說美妙,卻讓我多多少少鬆了一大口氣。古人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儘管到嘴的盛宴沒吃上,總算名節無損。

    後來在一個紅燭搖曳的夜晚,盛宴吃到酣暢淋漓時,西蒙劇烈感歎:

    「幸虧那次在長島,我們沒被海水淹死。不然真是枉此一生。」

    持續到天亮,才風停雨歇,潮水的進攻也終於跟西蒙一樣半途而廢。窗外太陽照常升起,蘋果依舊掛在枝頭上,整個海島彷彿從沒發生過任何陰謀和罪惡,一片祥和寧靜。

    睜眼醒來時,床上只有我自己,西蒙不知了去向。我慌慌張張跑下樓,威廉正疾步往外走,我攔住他問:「你打算如何安葬奶牛?」

    「安葬?……奶牛?」他愣在那兒目瞪口呆。

    「親愛的,怎麼還不出來?」勞拉挽著一隻桶子進來,見我在,笑著問,「詩雲,你想看我們擠奶嗎?」

    我點頭,心裡不由得犯嘀咕:「難道昨夜只是一場幻覺嗎?」

    我們三人走進牛棚時,意外發現西蒙正雙手伏在牛欄上發呆。奶牛的垂死尖叫,是昨夜我們判斷死亡來臨的重要標誌。如今瞧著奶牛一頭頭心寬體胖,若無其事地在欄裡閒庭信步,你怎能叫西蒙不跟牛們納悶上?

    「嗨,西蒙早,你這傢伙沒吭聲就自己先來了。」勞拉總是快人快語。

    驚得西蒙從牛欄上直起腰身:「喔,都來了,早上好!」儘管他臉上的笑容堪稱從容不迫,但與我目光交接時,他很是躲躲閃閃。

    我們把勞拉擠的鮮奶煮開,涓涓喝進肚子裡,又吃了她做的草莓鬆餅。再坐船坐車,搭上返回曼哈頓的火車,這都中午了,西蒙的躲閃絲毫沒見減少。他幾次動動嘴巴,想跟我說點什麼,終究欲言又止。後來他索性從地上撿起一張《投資者日報》,埋起頭讀整版整版的股價。

    惹得勞拉好生奇怪:「嘿,今個兒怎麼啦?西蒙竟然鑽研起股票來了。」她臉上是那種太陽西邊出的表情。

    如今我跟西蒙的關係早已今非昔比,很是親密無間,我卻仍不敢問起他那次的半途而廢。何苦去揭人家的短,傷了彼此的和氣。對於在床上的失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以為世上很少有男人能夠正確對待坦然處之。不信,你斗膽問問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