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財長宋子文 第37章 西安救駕 (2)
    「不必不必,」陳佈雷極力使自己鎮靜,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夫人,那佈雷告辭了,現在我只有一句話奉告,這兩天張季鸞來找過我兩次。他的消息不少,主要是說朝中有人主張討伐,這回事有利有弊,但以委員長的安全為第一,望夫人鎮靜應付。此時此地,佈雷實在無法做主。」說著說著,陳佈雷的淚水奪眶而出:「夫人,佈雷蒙介公垂青,萬死不辭;無奈局勢如此,使我悲傷!根據各方面的消息,張、楊和共黨反而深明大義,這事情對外實在說不出口。」

    「陳先生,」宋美齡開門見山問道,「你是不是說何應欽別有陰謀?」

    「夫人也知道了?」陳佈雷大驚,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

    宋美齡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明白了!而且我已經請端納先生帶著我的親筆信明天一早飛奔洛陽,前往西安察看風聲,何應欽的陰謀不會得逞,大家可以放心!」

    「夫人!」陳佈雷驚喜交加,涕淚縱橫,「夫人真是了不起!佈雷追隨介公這麼多年,裡裡外外,事無鉅細,可以說瞭如指掌,但這一次何敬之從中作梗,卻使我毫無辦法!」他邊說邊掏出一包安眠藥片,「夫人皇天在上,此心耿耿!如果介公有個三長兩短,那一切都談不上了,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又有了希望,佈雷又有重生之感了!」說罷長揖而別,「夫人,佈雷告辭,今晚毋需安眠藥片,托福可睡一大覺。明天當振作精神指導宣傳部工作,夫人如有見教,請隨時指示。」說完喜滋滋地走了。

    宋美齡正為丈夫擔心,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在這個關鍵時刻萬萬料不到幾乎絕交了的二姐宋慶齡卻對她伸出援助之手。令她感激落淚。

    12月13日,宋慶齡用電話通知孫科,叫他準備飛機,她願意偕何香凝一同飛往西安,勸說張學良和楊虎城以大局為重,釋放蔣介石。宋慶齡這個舉動,給瀕於破裂的姊妹之情帶來了轉機。

    宋美齡得知這個消息,立即給居住在廣州的二姐拍了封電報表示內心的謝意。宋慶齡接到電報,也回電讓小妹不必著急可以放心,代向大姐問好。

    12月14日下午,端納安全抵達西安,西安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可怕,到處是鑼鼓喧天,張學良在機場迎接了他。

    二人短談一陣,便去見了蔣介石。

    「報告委員長,副司令和端納顧問見您來了!」孫銘九支起門簾,端納跨進門檻,直趨蔣介石,兩人使勁握手。

    張學良便立在一旁,寒暄之後,端納連忙掏出鋼筆擬了個電報,交給張學良道:「請你馬上派人出去發電,希望今晚能到達南京。」

    「你這是……」蔣介石問道,「何必這麼著急,我們還沒有開始談話。」

    端納歎口氣道:「唉!委員長,這真是說來話長,我這個電報是發給夫人的,我是受夫人的委託來的,上面只有一句話:『我已經同委員長見過面』至於以後的電報,當然我們商量後再發。」蔣介石聽了一怔,問道:「難道他們以為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端納尷尬回答道:「總而言之,南京謠言滿天飛,把西安說得一團糟,簡直沒法兒提!」端納從皮包裡掏出宋美齡的親筆信,道:「委員長,夫人在南京一切安好,您別惦念,這是她給您的信。」蔣介石接過,忙不迭拆開,讀到那句「南京是戲中有戲」,蔣介石也忍不住了,當著端納這位澳大利亞人咧嘴哭出聲來。

    「委員長,」端納勸道,「現在一切都上了正軌,不愉快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了。我先來報告前天的事,就是12日那天的情況……」端納把南京政府,尤其是何應欽如何主張討伐轟炸西安的事說了一遍,「我同夫人的看法是一樣,這不是鬧著玩的,但反對也沒效。倒是和你有矛盾的馮玉祥說了公正話,大聲疾呼,反對動刀動槍。可是他手上沒有權,也不能解決問題。謠言滿天飛,沒有人願意來西安;願意來的人又不讓他來,於是我決定冒一次險。」端納長歎,「其中經過一言難盡,以後再說吧。我是昨天13日到達洛陽,又接到張副司令的歡迎電報,今天便到了。在洛陽時,我跟空軍說過,如果你們一定炸西安,那麼除了蔣委員長之外,現在又多了一個端納,而且夫人、宋子文和孔祥熙他們說不定這兩天也要來,我說能炸嗎?空軍們說,那怎麼能炸西安?不過這是討逆總司令何應欽的命令……」

    蔣介石雙目直瞪,眼睛裡要冒出火來:「他們竟敢這樣胡鬧!」

    「是啊!」端納說,「自從前天出事以後,南京就用盡方法使西安與南京之間的交通斷絕,盡力設法不使全國民眾獲得一些這裡的真相。譬如說,在夫人接到我剛才發出的電報之前,她還以為委員長已經殉國了!」

    蔣介石突地俯身書桌,半晌才歎道:「漢卿只不過是想對我說話,有什麼不可盡言的,卻非要把我扣留起來才和我說話,真是豈有此理!」張學良把這幾句話譯為英語告訴端納,端納微笑道:「依我的看法這幾天是您最舒服的日子了,您不也是常常把人扣起來才對他們說話嗎?」張學良聞言發笑,不願意立即翻譯給蔣聽,端納也儘管在笑,於是蔣追問:「他說什麼?他說什麼?」

    張學良只得說:「我不能把他的話譯給委員長聽,您將來回到南京再問他吧!」

    「回南京?」蔣介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話當真?」

    「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也就是兩個字『抗日』,明天我就派飛機送您回南京!」

    「你懂,」蔣介石也氣憤地指著張學良大聲說道,「你懂什麼?你太信任共產黨了,你知道我同共產黨的血海深仇,今天你把我弄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共產黨今晚就下手!」

    張學良聽蔣這麼說,忽地仰天大笑,聲震屋宇。笑得蔣介石同端納莫名其妙,以為大事不好,定有突變,張學良突地笑容收斂,嚴肅地說道:「報告委員長,共產黨到西安來了!」

    蔣介石身子一抖。

    「而且,我已經同他們見面了!」

    蔣介石整個身子癱軟在太師椅上。

    「而且,我們已經同中國共產黨軍事副主席周恩來、中國共產黨紅軍參謀長葉劍英、中國共產黨西北蘇維埃政府主席博古三位代表,在今天上午發表過宣言了!」

    蔣介石眼睛緊閉,靠在椅背上直喘粗氣。

    「我們的確談過委員長的安全問題!」

    「你們怎麼說?」端納立即發問。蔣介石慘白的臉泛著汗,合上的眼皮微微睜開,呼吸更急促,喉間猶如裝了風箱。

    「報告委員長!」張學良說道,「我說出來,您一定又不相信。」他一字一頓,「中國共產黨對於西安事變的政策,是要爭取一切可能的力量轉移到抗日戰場,只要你答應抗日,就給你一個自贖的機會!」

    「啊!上帝!」端納像放下千斤重擔似的輕鬆,「我這一次西安之行,成績太美滿了!」他奔過去握著蔣介石的雙手,「委員長,我給你道賀,毋需多久,我們就可以回南京去了!」

    「我同共產黨血海深仇,鬼才信他們會放我。」蔣介石搖搖頭。

    12月22日晨5點30分,西安機場。

    三架「福克」式飛機呼嘯著急速下降,滑向跑道逐漸減速,然後戛然而停,落入機場。

    在頭戴皮帽的東北兵的護送下,宋美齡、宋子文一行驅車經過了城門,逕向蔣介石的居處駛來。

    這兩天,蔣介石心裡有事睡不著覺。他惦記著南京的代表何時來?自己是否馬上可以「脫險」?聽端納說,夫人也要來,宋子文也來,是真的嗎?……一陣朦朧中,隱約聽到飛機聲,他神經質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對著鏡子整理一陣,迎接夫人和代表的到來。

    蔣介石伸長脖子望著,長短針快在「6」字上重疊的時候,門前汽車聲震天價響,一連串「敬禮」的口令聲中,張學良一馬當先,大步進來。後面一個全身黑色的女人緊跟著,宋美齡真的來了。

    宋美齡、端納、蔣鼎文、張學良、宋子文等一個個跟進來。只見宋美齡走在前面,略一端詳,見老蔣氣色還好,他的安全千真萬確,立時奔過去道:「傷在哪裡?給我瞧?」

    蔣介石淡淡地答道:「還好,回去找個大夫吧。」

    「啊!」宋美齡皺眉道,「沒有大夫替你看傷嗎?」

    張學良連忙接過去道:「有的,夫人,大夫每天替委員長換藥、打針。」

    「那就好。」宋美齡一臉笑,「我知道你們不會虧待他的。」邊說邊要大家坐下。蔣介石低聲問道:「你來幹什麼?這裡很危險。」

    「危險。」宋美齡聳聳肩膀,攤攤手,「你不是危險嗎?可是你並沒有少掉一隻胳膊。」她再扭過頭問道,「我這次來,你沒想到吧?」

    蔣介石點頭答道:「我早知道了。」

    「哦,」宋美齡一怔,「何敬之來過電報?」

    蔣介石搖搖頭:「今天做早禱,在耶裡米亞第三十一章中說得明白,耶和華將由一位婦人之手顯示奇跡。」

    在座人等一齊發出讚歎之聲:「委座真了不起,有先見之明。」

    宋美齡瞅一眼宋子文道:「瞧,人家說他道行不深,今天你可親耳聽見的,他的確已經悟到了。」

    說著,宋美齡把一個小東西放在他的手裡。這東西很小,蔣做出摸臉的姿勢,把手舉到嘴邊,然後把臉轉向客人,向他們露牙笑。這是他11天前沒戴假牙出逃以來的第一次微笑,宋美齡帶來了他備用的假牙。

    扯過一陣,張學良告辭。

    蔣氏夫婦同宋子文三人坐定,這才言歸正傳。先由宋美齡把南京情形說了一遍,結尾道:「我今天在洛陽耽擱一陣,已經命令空軍千萬不能轟炸西安,他們答應了。陸軍方面,真的聽從何敬之的沒有幾個,他們不至於發動大攻勢。問題是夜長夢多,我們應該盡快離開西安,回到南京,不讓姓何的再搞鬼。孔祥熙本來是要來的,考慮南京情況,讓他在家裡守攤子。」

    「那正式代表是不會來了?」蔣介石有點失望,沉吟一會兒,「不過你同子文兩人也足以代表政府了。對日抗戰我口頭上已經答應,明天他們一定會召集會議,你們在會議中,算是見證人好了。旁的我看也不至於有問題。」

    「那你不參加了?」宋子文問。

    「我不參加有不參加的好處。參加了,事後我就不好說話了,反倒不利。談判桌上,原則放人,其他你們看著談。」狡猾的蔣介石,為其日後翻案在用心計。實際日後他也是這樣做的。

    「他們真的會放你?」宋美齡問。

    蔣介石點點頭。

    「南京三番五次傳說你已經死了。」

    蔣介石苦笑。他透口氣道:「子文,據你看,明天我們答應了這些,還有沒有問題?」

    「從我來到這裡的情況看,我想不會有問題。」宋子文道。

    「好,」蔣介石以拳擊桌,「那我們首先討論一下,如果他們要有條件,我們該答應到什麼程度,怎麼答應?由誰答應?一切要留有餘地,不要把話說絕。」

    談判在激烈進行著,中國共產黨的代表周恩來同志親自會見了蔣介石。少帥把他介紹給宋美齡時,他表現得溫文爾雅,給宋美齡留下了深刻印象。

    據有關史料記載:

    周恩來在24日和25日同蔣介石會晤了兩個小時,主要是周談話。由於他們曾經在黃埔軍校共事,周對蔣以「校長」相稱。蔣介石後來提到這次會見時說,周是他認識的「最通情達理的共產黨人」。他還在另一個場合感謝周恩來,他說:「你幫了我的忙。」他提到周為釋放自己向鐵腕人物楊虎城說情,並且說服楊虎城,其次是張學良。周恩來以這種辦法出力拯救了蔣介石的生命,顯然,周恩來是以中國共產黨的政策為前提,即要想抗日,必須建立國共合作的抗日統一戰線,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只能爭取蔣參加進來。這無疑是高明的決策。

    周恩來對國情瞭如指掌,也給宋子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說周有一次說,在抗日時期,在國家存亡的關鍵時期,「除了委員長沒有人能夠領導這個國家」。週一向是一位靈活的布爾什維克,他當時還說:「我們不是說委員長不抵抗侵略,我們是說他抵抗得還不夠堅決,或者說行動不夠快。」宋子文回答說,將來的一切內部問題必須以政治手段而不是用武力解決。「我們都是中國人。」「子文高見。」周恩來說完笑了。

    宋子文三番五次地向蔣請求盡快釋放張學良一事,卻遭到了蔣介石的白眼。宋子文無法向西北、東北軍官兵們交待,亦無法向全國人民交待,更無法向老朋友楊虎城交待,更無顏見到張學良。然而這一切說明,不是宋騙了人,而是蔣騙了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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