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介石看來,宋子文簡直幼稚可笑。現在是「訓政時期」,軍事上既要對付紅軍,又要對付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唐生智、張發奎等軍閥,軍費當然是重點支出。由於反共內戰、軍閥混戰不斷,無法估計作戰的大小多少,又怎能正確預算軍費所需數目。故對軍費只有採取按需分配、實報實銷的辦法。軍費支出是打破宋子文收支平衡的主要原因。
宋子文確實「可笑」,他主張以預算限制軍費,不主張停止反共內戰和軍閥混戰;蔣介石發給部隊的薪餉、軍需本來就不足,致使軍隊內部「喝兵血」盛行,對外搶劫老百姓財物,如果宋子文再削減軍費,軍隊內的貪污和危害百姓的罪行將會更多。後來宋子文明白過來,提出減少軍費、平衡開支,力勸蔣介石「停戰」。
「停戰,人家要推翻我們,停他媽的什麼戰?」蔣介石憤憤不平地罵道。
「南京政府到底是誰的天下?誰在當家?」蔣介石一甩袖子,拍起了桌子。「就是你對『剿共』不積極,不提供所需經費,否則『剿共』早就勝利了!」蔣介石寸步不讓。
「噢!你是總指揮,戰爭沒打勝,倒怪到我頭上來了,真乃豈有此理!」國舅據理相爭。
「娘希匹!這是我蔣家的天下,你要不想『剿共』,滾蛋去球!」
「你不要這麼霸道!血口噴人!」
「娘希匹!我罵你,我還要打你這個狗日的!」蔣介石不能容忍多年來這位大舅子對他的種種大為不敬,一怒之下,賞給宋子文一記重重的耳光。
「你敢打人?」國舅被這一記耳光打暈了,片刻,反應過來,掄起凳子就向老蔣砸去。侍從們急忙奔過來攔下,方結束了這場「戰爭」。
宋子文被送到自己的官邸後,躺在床上,長吁短歎。
秀才遇到兵有理難說清。宋子文為這位身為武夫的妹夫,傷心到了極點。「當財政部長跟當蔣介石的一條狗沒什麼兩樣!甚至還不如他的一條狗!」
守在旁邊的妻子張樂怡,聽著丈夫的含淚訴說,只能暗暗地流淚。
張樂怡把一杯水送到宋子文床前:「喝口水吧!」
「……」子文不說話,片刻,他揭開了被子,吼道:「我嚥不下這口氣!樂怡,你給我拿筆墨來,我不當這條狗啦!」
妻子放下茶杯,腳步輕輕,忙從書房裡取出墨筆來,送到子文面前。子文揮筆而就,寫下了辭職報告。「你就給我送去吧。」這是宋子文的第三次辭職報告。
張樂怡接過這份報告,沉甸甸的,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她便掛電話給美齡,不通。接著掛通了大姐靄齡。
「深更半夜的,有什麼急事嗎?」靄齡問。
「你大弟被老蔣打啦,也不吃也不喝,又寫辭職報告,我也沒主意了。」
「到底怎麼回事?」靄齡問。
「一句半句,我也說不清楚。」
「你等著,我隨後就到。」
不一會兒工夫,一陣車鳴,樂怡迎上前去。出乎樂怡預料的是,來人不是大姐靄齡,而是小妹美齡。
「啊,是小妹來了?」樂怡感到吃驚。
「子文大哥呢?」美齡問。
「在屋裡躺著哩。」
美齡隨腳來到臥室,子文一動不動。
「大哥,小妹來給……你賠不是來了。」
「是老蔣讓你一的,還是你自己來的?」子文蒙著被子問。
「當然是我自己來的。聽說你被打,我剛與老蔣吵了一架,親不親,骨肉分,我心裡也不好受呀!」美齡說著說著,也淚水潸潸。「老蔣這怪脾氣,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值得動手打人嘛!」
「小妹,你大哥心裡不好受,吃姊妹客廳裡談吧。」樂怡勸說。
「好的。」
美齡和樂怡剛在客廳坐下,門外又一陣車鳴。「是大姐來了!」樂怡告訴美齡。接著,二人迎過去。
「大姐。」美齡叫道。
「美齡,你也在這?」靄齡道。
「我也是剛剛來。」
「你來了就好了,這老蔣太不像話了!採了咱們宋家的鮮花,還打我們宋家的人!我們不給他算賬才怪哩!」靄齡嗓門很大,一串話像打機關鎗似的。
「看看你大哥去。」
靄齡在美齡、樂怡的陪同下,到了子文的臥室。
「子文啊,你感到怎麼樣?需要不需要看醫生?」靄齡心疼地問。
「……」子文仍是不吭氣。
「大姐,咱們還是到客廳裡談吧。」樂怡出來勸道。
「美齡,你告訴老蔣,你大哥若是有個好歹,大姐非找他算賬不可!讓他的官當不成!」靄齡高門闊嗓,此話說給小妹聽,更多的是說給子文聽的。
在客廳裡,靄齡又道:「樂怡,你要好好勸說子文,不要過於悲傷。要以保重身體為重。要說這也是我們家庭內部的事,兄弟之間打架吵嘴,是常有的事,並不為過。但是,話說過來,一個是委員長,一個是財政部長啊!按前者說,兄弟間互相諒解就算了。按後者說,我們宋家也不能饒了他。這個問題就看小妹的啦?」靄齡說到這,把目光投向美齡。
「大姐,你就放心吧,有小妹在,我量他是不敢的!」美齡軟中帶剛。
「有你這句保證的話,我就放心了。」其實,靄齡心裡也很複雜,蔣介石曾放出風來,讓祥熙接任大弟的財政部長,既喜又悲。她們既然上了蔣家的「船」,誰也離不開誰了,共同的利益,把她(他)們連在一起,哎,這個世界也真複雜啊!
宋美齡驅車回到家中,鬧得老蔣不能入睡,非要老蔣說個清楚不行。老蔣一個勁兒地向美齡承認錯誤:「今天,確實是怨我,我不該抽他的耳光,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嗎?」
「不行!你打了人,說聲不對,這就完了?世上沒這便宜的事!你還得保證沒有成見,今後不加害於他!」
「他是咱們的大哥,你又和他是一娘同胞,我姓蔣的是瘋子還是傻子啊?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那就立字為證嗎?」宋美齡抓住不放。
「好好好,立字為證,立字為證。」蔣介石纏不過夫人,敗下陣來。
後來,事實也驗證了蔣介石的話,他對國舅一直網開一面。
蔣介石雖把宋子文趕離財政部,並不是最後的攤牌、決裂。10月27日宋子文提出辭職,29日國民黨中常會、中政會批准。蔣介石在會上,大講特講宋子文的能力和貢獻。離去只是工作的需要,另有要職安排,表示兩人繼續合作,共圖大業,宋子文聽了也心平氣和。
事實上,子文離開財政部和中行後,對南京官場的影響力並沒下降,相反更加風光起來:
1933年10月,宋子文出任全國經濟委員會主席;
1935年4月,兼任中國銀行董事長;
1939年10月,兼任「四行聯合總處」副主席;
1941年12月,兼任外交部長;
1942年11月,國民黨五屆十中全會當選為中央常務委員;
1944年12月,兼代理行政院院長;
1945年5月,正式任命為行政院院長;
1946年6月,兼任全國最高經濟委員會委員長;
同年10月兼任行政院綏靖區政務會主任委員;
同年12月,當選為制憲國民大會代表,達到了他仕途的頂峰和輝煌。
宋子文轉任全國經濟委員會主席,此職無經濟實權,無經濟實體,只是一個全國性的經濟協調機構。任內的主要工作是協助孔祥熙進行一些經濟建設。
帽子大了,牌子高了,宋子文也不得不屈尊人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記耳光引起的風波,漸漸淡忘在人們的腦海裡。
風波之後,宋子文下決心辭去了財政部長的職務。蔣介石急忙讓孔祥熙上台。蔣對孔說:「請不計一切艱難,務須接受新命,並且早日就職,以穩定政局。」孔祥熙接受了蔣介石的任命,於1933年11月初就任財政部長和行政院副院長。
從維護蔣、宋大家族的利益出發,孔祥熙同蔣介石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謀求改善蔣、宋之間的矛盾,並且作為財政部長將繼續按照蔣的意志行事。宋子文繼續當他的私人銀行家。但是蔣介石和禮祥熙有事可以找他商量。
面對著耳光風波後的新形勢、新格局,宋靄齡悲喜交加,喜的是的丈夫的高昇,悲的是一娘同胞的大弟的調離。不過,她很快平靜了下來,心中的天平傾向了丈夫這方。她給丈夫暗中鼓勁,她把所有的家務都包攬了下來,支持丈夫的全心投入。在此之外,靄齡還開辦了「三秦公司」又稱「三不公司」。她靠她那特殊的信息渠道,大把大把地為孔家撈錢。
宋靄齡一看是孔令俊,立即斥責道:「少在這裡插嘴!子文是你親舅!」「是啊,不是我親舅他也不能那麼當眾訓斥我,不是我親舅你們也不會那麼偷偷摸摸地鼓搗他,不是我親舅你們也不會這麼小打小鬧地慶賀生日……」孔令俊陰陽怪氣的口吻,說得宋靄齡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