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日本大使館,在金陵大學門前分手時,人人都心有不悅,且個個都默默不言。在蜜貝貝與每一個人握手道別時,這個細心的姑娘發現艾-拉焙臉色不好,手冰涼。憑著她的聰慧在上海和南京兩名美國名醫手下學得的醫學知識,她看艾-拉焙的身體狀況很不佳。她沒有聲張,不露聲色的找了個理由,陪送這位德高望重的國際安全區委員會主席回家。
艾-拉焙的家地處小粉橋與廣州路交叉口,離中山北路很近,安全區的東邊正是以這條路為界。雖然他家地處安全區的邊界,因為他是德國人,又是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所以他家小院內早就住滿了許多難民。
當蜜貝貝攜扶著艾-拉焙走到院門口時,大門敞開著,院子裡出現了恐慌和騷動。他甩開蜜貝貝的攜扶,快走了幾步,用他魁偉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院門,蜜貝貝緊追過來將他扶住,這時才看清了有幾個日本兵闖進了這座宅院。
有兩個日本士兵刺刀出鞘,氣勢洶洶地正抓住一個拚命掙扎的小伙子,另兩個日本兵正欲強姦一個姑娘,還有的日本兵正在搶劫難民的財物,不大的宅院被搞的滿目創痍。
艾-拉焙頓感全身熱血往頭上湧,原本蒼白的光頭上梗起的血管像爬在腦袋的蚯蚓在緩緩的蠕動。他轉身把院門關閉,憤怒的大聲斥責正在撒野的日軍。
有個野蠻日軍士兵膽大妄為舉起槍,對著大鼻子、藍眼睛的艾-拉焙欲開槍,身邊的另一個下級軍官迅速制止,說:「不能胡來!你知道傷害了德國人的後果嗎?」
「山谷師團長不是已經下令,解散軍紀三天嗎?還有什麼後果?」那妄為的日本兵很不服氣,槍還端著沒放。
「蠢貨,那是針對支那人的,對德國人不管用。若是今天出了事,我們全完蛋。」
聽了那個下級軍官的話以後,狂妄的日本兵才欣欣地收了槍。他仍情不願、心不甘,魯莽的衝到艾-拉焙的跟前,強逼著他打開院門讓他們出去。
艾-拉焙怒火沖天,斷然拒絕開門。
「我家的大門是給人走的,你們只配從北邊牆角的狗洞爬出去。」
再野蠻的傢伙,在如此威嚴又像鐵塔似的日爾曼人面前也只能束手無策。那個日軍下級軍官雖不甘受辱,對艾-拉焙又無可奈何。只好忍氣吞聲帶著幾個日本兵越牆而去。
等所有的日本兵溜出這座宅院以後。把院門鎖好以後,艾-拉焙卻站不住了,臉色又變的蒼白,光頭上冒出許多虛汗,雙腿一軟,高大的身體順著院門滑坐在地上。蜜貝貝無力支撐,也無力拉得起他,便大聲的驚叫起來。
「來人啊!快來人幫忙。」
驚魂未定的眾難民,都被這驚叫嚇的又一陣惶恐,愣怔怔地用膽怯的目光向院門這邊看。
有人驚叫起來:「唉,艾-拉焙先生,你怎麼啦?」
有人猛然醒悟的說:「快,快快幫忙。把艾-拉焙先生抬進屋去。」
女人們都在院子裡真誠的為艾-拉焙先生祝福和祈禱。
蜜貝貝施出了她這些年所學到的全部臨床病理知識,為艾-拉焙聽了心臟,量了血壓,還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檢查。除了心動過速和血壓偏高外,別無什麼大礙。他從艾-拉焙先生常備的藥箱中找了兩種鎮定和降血壓的藥給他服下,病情很快就有了好轉,難民們這才放心的離開了屋內。
過了一會兒,艾-拉焙精神就好起來。
「貝貝小姐,今天我要好好謝謝你。」
「先生大義凜然訓斥日軍,助我難民,我為您做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貝貝小姐真是個有心人呵!你在金陵大學門前就看出了我身體不適,才找了個借口陪我回來的。我也知道身體狀況不好,當然也樂意你送我回來,要不然剛才這病狀不及時處理,後果會很不好的。」
「先生可能是日夜操勞身體疲憊,再看到南京這一天裡所發生的慘案,去日本使館又添了堵,回到家中所見日軍的胡作非為,使你心中火上澆油。這才引起你病情猝然加重,只要你平靜休息兩天就會恢復的。」
「謝謝,貝貝小姐,已經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柏卡爾先生會擔心你的。」
「那好吧!祝你早日恢復健康。再見!」
「再見!」艾-拉焙想想又補充:「請貝貝小姐代我向柏卡爾先生問好。」
「你放心休息吧!我一定代到。」
蜜貝貝與艾—拉培告別以後,出了門,考慮了一下,沒有走廣州路大街,獨自一人穿過了幾條小路,幾條泥濘的巷道,有一條幾乎就是滑溜溜的泥土小徑。她一邊急急往前走,一邊心情有許慌亂。慌亂時兩腿發軟,踉蹌摔了一跤,弄得像個泥人一樣。天陰陰的,暮色越來越濃,這更使她感到有種恐懼。她穿過一段漆黑的碎石小道,慢慢斜插到寧海路的南段,剛向北走了不遠,從她身後開來一輛日本軍用卡車。
她想找個地方躲避一下,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卡車在她身邊已經停下,從車上跳下兩個日本鬼子,不問青紅皂白就將蜜貝貝拽上了車。她上車以後,發現被抓的全是婦女,這一下她完全明白自己已落入了虎口。
這些日軍剛才正是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抓了一車婦女,路過時看見蜜貝貝孤身一人,就把她也稍帶上了。蜜貝貝此時反而冷靜下來,她想日軍抓這麼多婦女,目的很明確。現在只有鬥爭才有出路,與其被日本鬼子糟踏而死,還不如與他們拚個魚死網破。鬥爭正是每一個革命者都能夠戰勝敵人的武器,她要號召姐妹們團結起來,勇敢、堅決地與日本鬼子鬥爭到底。
卡車開進了一所小學校,剛一停下,日本兵就像一窩餓狼一樣全擁了過來,把卡車團團圍住。這陣勢把車上的絕大多數被抓來的婦女給嚇哭了。哭聲引來了一個日軍少佐,他一見這個陣勢,一時也不知所措,車上和車下的日本兵為爭奪被抓來的婦女,似乎也動起了干戈。那個少佐情急之下,便爬上了駕駛室的蓬頂,站在上面揮舞著日本軍刀,嘰哩哇啦的吼了一陣,這群畜牲才像挨了鞭抽似的亂哄哄地散去。
那個少佐這才親自指揮卡車開到一間空著的教室門口,又監督車上的日本兵,把所有抓來的婦女全部關進了教室,把門鎖上以後,又派了幾名站崗的日本士兵,他又領著哨兵在教室周圍轉了一圈吩咐了幾句這才離開。
蜜貝貝昏頭昏腦的擠在這一群姐妹當中,她覺得彷彿是一個驟然憑空而降的災難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教室外面幾個日本兵象幽靈一樣走來走去,她想逃跑這是不可能的,在夜霧朦朦中她還隱隱約約看見其它教室裡還住著不少日本兵,她斷定這是日軍把一所小學校用來做臨時軍營了。這裡住的不是人,而是一些沒有人性的野獸,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今年的冬天不知為什麼也會多變,一大堆烏雲突然由西北方飄來,一陣冷風掃過庭院,又穿過沒有玻璃的窗框刮進空蕩蕩的教室裡來,姐妹們都覺得很冷,大家又往一起擠了擠。眼看著下起雨來,是小雨夾著雪珠叮叮咚咚打在屋頂和樹枝上。斜斜的雨絲和雪珠穿過窗戶灑在靠牆邊的課桌上,和冷風的交雜出現,不久凳子和課桌都蒙上了一層簿簿的雪珠。教室裡更覺得冷了,姐妹們個個都飢寒交迫,只有一個姐妹沒有擠在人群中,一個人靠在那冷冰冰的課桌上。蜜貝貝感到奇怪,便喊她過來大家擠擠暖和一些。她走過來悄悄對蜜貝貝說,她已經懷了孩子,怕擠動了胎氣。蜜貝貝趕忙叫身邊的人讓出一個空檔,勸她在這裡坐下靠在蜜貝貝的身上,這樣比一個人靠在課桌上要暖和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日軍剛開過早飯,一個個就在教室門口排好了隊。隊伍有幾百號人,像一條長龍,教室裡被抓的婦女正在疑惑,日本鬼子這在幹什麼?教室門被打開了,首先闖進來的幾個日本鬼子就是昨夜值班的哨兵。他們抓了幾個婦女,不由分說的強行扒掉衣褲,當眾姐妹的面進行強姦。有一個年輕的姑娘硬是不從,那個又矮又肥的畜牲,公然開槍把她
打死了,她死時昂頭怒目,張口露齒,帶著滿腔的怒火,直到倒地後,她兩隻手還緊緊地抓著褲腰帶。那個孕婦被一個大鬍子日本兵強姦了,在他發洩過獸慾以後,獸性不僅一點沒有收斂,而且更加瘋狂。他一刺刀剖開孕婦的肚皮,取出胎兒當眾玩耍起來。
「再也不能忍受了!」蜜貝貝大叫起來,「姐妹們,我們不如和這些畜牲拼了!」
「我們拼了!」
大家齊聲響應。人在絕望的時候,膽量和力量都是無窮的,她們有的抓起凳子向日本鬼子砸去,有的兩人抬一張桌子把日本鬼子頂在牆角,還有奪下了日本鬼子手中的武器……在教室門口排隊的那些日本兵,一見裡面打了起來,便砸開了教室的門,衝進去混戰起來。姐妹們死傷了不少,但沒有一個懼怕,沒死的仍堅持著和日本兵拚搏。
那個日軍少佐這時又出現在教室裡,他跳上一張課桌,大吼一聲,混亂的局面才慢慢的平息下來。他叫一個日軍中尉拿來繩子,把還活著的十來個婦女全部捆綁起來。然後,少佐把幾個小隊長叫到隔壁教室去了。
日軍少佐和幾個小隊長圍坐在用幾張課桌拼起的臨時會議桌旁。少佐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張信紙,很嚴重的在在大家面前展開。
「諸位請注意,這是我軍司令部的公函!」
少佐剛一開口,幾個小隊長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少佐接著念了公函的內容:
「今憑天皇陛下盛威,我帝國軍隊已徹底平定了中國之首都南京。這對帝國所期求,確保東亞永久和平之新秩序,建設大東亞共榮,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為此,帝國軍隊將整備建設,奮勇前進。為了犒勞我忠勇將士,特備以成立隨軍服務團。特命各分隊近日派送十名年輕貌美的應徵姑娘,到司令部所屬隨軍服務團,進行訓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