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材的四個勇士想往外拽，我就對他們吭了一聲，說：
「送給人家吧。」
我們的勇士，都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他們聽了我的話，就悄悄地把棺材蓋上了。
我們扳回來四局。還有第五局。如果打平，比武就算平局。這場比武不會平局的。要麼狗拳大師顧興鳴勝利，要麼，他就得死在擂台上。他要是輸了，這場比武，我們就輸了，顧興鳴也難活著回去。說不定我們抬著棺材，抬回去的是他呢。
第五局，決定全局的一局。重任就落在了狗拳大師顧興鳴身上了。
我看著顧興鳴，對他說：
「兄弟，民族的尊嚴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顧興鳴看著擂台下的二鬼子兵，苦笑著說：
「五嫂，你就是不是我五嫂，我也會盡力的，我顧興鳴不能在戰場上殺敵，卻也要在擂台上打敗日本武士，他們都贏了，我也要贏，我要不贏，我就是擂台下那群沒有人性的人，是吃屎的狗。」
說完，顧興鳴出場了。他像滑稽的狗一樣，打著旋轉的旋子，旋到了擂台上。第五個日本武士也出場了。是個高大的、留有絡腮鬍子的兇猛武士。一看就是個力氣型的拳師。也許這是日本人的戰術，先讓我們吃下一塊糖，嘗嘗甜頭，再照我們的嘴巴狠狠打一下，讓我們把糖吐出來。他們就是讓最好的武士在最後出場，出其不意的戰勝我們的武士。
日本武士拉開了架勢。台下的鬼子兵和二鬼子還有小泉師團長身邊的軍妓，把希望都寄托在這個武士身上。
顯然，日本武士要和狗拳大師顧興鳴死拼了。他上來就與顧興鳴交手，打在一起。他不躲閃顧興鳴的拳腳，而是用自己的拳腳與顧興鳴對打。
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讓顧興鳴有些害怕。上來幾個回合，顧興鳴沒有佔一點便宜，反而吃了虧。他被日本武士打得搖晃著，後退了幾步。
日本武士的士氣顯然上來了，他自信地看著顧興鳴，向顧興鳴招手，意思是有種的就來拚命，我才不怕死呢。
顧興鳴看著日本武士，確實是猶豫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觀看的人，不論是對方還是我方，都捏了一把汗。我完全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坐著，擔心地看著顧興鳴。
穿著黑馬褂的顧興鳴，在場子上繞圈子，而日本武士為了在氣勢上戰勝顧興鳴，就把上衣脫了，扔在了擂台上。他健壯的身體，暴露在陽光下，渾身的疙瘩肉散發著蠻勁，更可怕的是，他的前胸還長了烏黑的胸毛，就像是凶殘的獵狗。
日本武士上前去打，顧興鳴就來個賴狗滾地，躲閃開去。連續躲閃了幾招，日本武士輕蔑地笑了，他抹著鬍子。台下的鬼子兵、二鬼子和軍妓們都發出了嬉笑。他們認為，即使日本武士不能取勝，也不能失敗。對方是一個像癩皮狗一樣的武士，還練著下流的狗拳。
顧興鳴在擂台上是一味的被動防守和躲閃。我看著，心裡急啊。我怎麼就選中了他呢？上次就是他壞事，難道這回還是他壞事？
我氣急了，對著在擂台上僵持的武大郎喝了一聲：
「兄弟，要打出狗拳的威風。」
我身邊的武士也是跟著我，暗暗用內氣，叫喝：
「要打出狗拳的威風。」
顧興鳴看著我們，好像是聽到了進攻的命令和戰鬥的靈感，他果然就變化了招數。他像哈巴狗一樣，四肢著地跳躍著，撲向了日本武士。
日本武士有些大意，就用腳踢下面的狗，狗就靈活地跳躍躲閃。
台下的鬼子兵和二鬼子及其日本軍妓都在嬉笑地看著擂台上的主人溜狗的場面，日本武士似主人，顧興明似狗。
顧興鳴玩了一會戲狗的把戲，看到了對方確實大意了，就動真個的了。他又撲向日本武士，日本武士還是抱著胳膊，用腳狠勁地踢他時，他忽然不再閃躲，來個頭著地，雙手撐著地，雙腿彎曲。
我是見過他的招數的。這是他的絕招，他就是用這招，輕而易舉打敗了戰區司令的衛兵隊隊長陳勝。
如今他又現出了這個難看的架勢，我忽然明白了，顧興鳴剛才是有意戲弄、麻痺日本武士的。這就是中華武士的博大精深。小鬼子怎麼能領悟得了呢？他們的武術之是學了我們的皮毛，用我漢城人的土話說，只學個兩搖頭、三撅腚。
擂台上的小鬼子沒有見過這個玩意，以為還是鬥他玩的呢，就進攻了。他就上當了。
顧興鳴用雙腳進攻他的上盤和中盤，打得小鬼子沒有反應，他還在用同歸於盡的法子來打顧興鳴，可是，他打不著顧興鳴，自己卻被腿踢中了臉。
他招架著，後退著，顧興鳴的下三點向前移動的速度比雙腿還快，他是跟著日本武士，用雙腳踢打。
日本武士還是後退，退到了擂台邊。他看不能再退了，就要和顧興鳴死拼。這時，顧興鳴大喝一聲，雙手用力，身子就騰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就像是跳水的世界冠軍在三米板上來個曲身轉體。身子轉了半周，雙腿往後，身子成了弧形。他利用旋轉的力量，調整了身子，雙手變掌，撞向日本武士的前胸。
說是遲，那是快。顧興鳴施展的絕活，是平庸的武士沒有見過的。那一招是飛狗吞日。就把日本武士打飛出了擂台。要是港台導演得把顧興鳴打飛日本武士誇張的像是拋出去的箭那樣遠，能擊穿小泉龜太郎的****，還得再讓日本軍妓的子宮出血，要是拍攝大片《英雄》的導演，得把顧興鳴的神力比喻為中國的神六上天。
狗拳大師顧興鳴打敗了日本武士！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我與擂台上、擂台下所有的勇士都站了起來，歡呼著勝利。激動的心情是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那時確實是忘記了疼痛。
按照中日雙方的比武規定，日軍失敗就要離開漢城，離開漢城就意味著漢城人們不會遭到劊子手的屠殺了，也不會做異族人的奴隸了。幸福啊，自由啊。
我和日軍負責比武的籐井上尉、翻譯官簡單的說了兩句。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擂台上，看著擂台下的小泉龜太郎，看著擂台下的日本軍妓，看著擂台下的鬼子兵，看著擂台下的二鬼子們，然後轉身看著擂台右邊，日本武士沒有了，我告訴翻譯官，再讓他翻譯給小泉龜太郎與全體日本軍人：
「你們失敗了，就要遵守雙方的約定，滾回日本去吧。」
翻譯官嘰裡咕嚕向籐井上尉翻譯，籐井上尉的臉像被錢廣堂打破****的日本武士一樣，臉色難看極了。
籐井上尉用手指著我們，蠻橫的要動武。我們不怕他們。我大笑道：
「你們想當著這麼多你們日本軍人的面和偽軍的面失信，你們有本事就打勝啊！你們進攻吧，漢城兒女等待你們呢。」
翻譯官翻譯了，鬼子們聽到了，氣憤地拔出了槍對著我們。我們不怕，拍著自己的胸脯，說：
「我們就沒有打算回去，你們開槍吧。」
鬼子兵舉槍了，二鬼子們也舉起了槍，槍口對準我們。我們作好了死的準備。我們的臉上沒有畏懼之色，反而變得冷傲。不守信用的鬼子，我們看不起你們。
面對敵人的威嚇，我們沒有被嚇倒。還是留有日本黑鬍子的日軍師團長小泉龜太郎，他從軍妓的包圍中走了出來，走到了我的跟前，看著我，拍著我的肩頭，向我點頭，說了句中國話：
「好樣的！中國就缺少你這樣的英雄。」
說完，向鬼子兵，向二鬼子兵揮手，他們都放下了槍，給我們讓出了道路。
二十五個勇士，聽從我的號令，我們大搖大擺離開了日本軍營。我們抬的棺材就送給他們埋葬他們的武士吧。我們是大國子民，義氣慷慨！
我們就這樣挺著胸膛，高傲地離開了日本軍營。我們也想到了氣憤的日軍士兵會是怎樣的心情？我們也想到了小泉龜太郎怎麼有好的心情與日本軍妓調情？
離開了擂台，我們還是從原路回去，從東邊的城門進城，我們想把勝利的消息告訴埋伏在山間的****將士們，我們勝利了，我們打敗了日本人！讓他們相信自己，日本人是可以打敗的，他們不是真老虎，是紙老虎。
他們攙扶著我，走了幾步，不知道是誰出了好的主意，武士們排成兩隊，手拉著手，十二對手臂連接排成了寬大的轎子，不，是溫暖到心尖裡的床。我就躺在上面。我感覺他們有力的手臂就是我們民族的希望。
顧興鳴，狗拳大師，作為戰區司令的弟弟，立了大功，他走在前頭，就像領路的頭雁。
打敗了日本武士，並且當著日軍將士的面，多麼光榮啊。興奮的武士們，走在山間的路上，手臂搖晃著，抬著我像抬著凱旋歸來的大將軍，他們用粗狂的嗓子，用我家鄉漢城的柳琴戲唱起了漢高祖劉邦的《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雄渾豪放的詩歌唱了起來，震撼了整個山嶽。
再沒有比這首歌能表達我們此時的心情了。我興奮的不能躺著，側著身子，仰著頭，張開了嘴巴，對著大山，對著明亮的天空，大聲領唱：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在我的帶領下，所有的武士，都放聲歌唱。激情所至，勇士們的手臂彈了起來，就像是彈簧床，把我彈了起來。我在彈簧上，一上一下的蹦跳著，快樂地大笑。
勇士們抬著我，上了山路。這是長滿松樹的小山，小山連著大山，連綿不斷，把古老的漢城環衛起來。
上了山路，快要進入國軍士兵的陣地了。想到此，我就幸福的想，我的丈夫，漢城戰區司令顧興糧會帶領漢城軍民在東城門迎接我的，說不定他會給我陞官呢？現在是中校，馬上就要升上校。還說不定啊，蔣委員長會給我發賀電呢，嘉獎我呢。不用說，我就成了民族英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真正的軍官，不是虛銜。
我對勇士們說：
「進入我們的陣地，我們要高唱《大風歌》，給士兵們鼓勁。」
勇士們回答：
「聽隊長的！」
走在前面的狗拳大師回頭給我說笑話：
「五嫂，這回我大哥得給你升級，起碼得讓你做老三、老二的，說不定就讓你做正宮娘娘。」
勇士們是哄堂大笑。
我在上面，抹著滿臉血跡，還是高興地罵了他：
「你這條惡狗，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勇士們又是哄堂大笑。
09
我們一行，進入了山林裡的松樹林，往山上走時，忽然，我們遭到了伏擊。十幾個鬼子兵突然出現在我們前面，端著機槍向我們射擊。一陣激烈的射擊，射向我們。我們空著手，沒有準備啊。
是預謀伏擊我們。二十五個勇士全部中彈，倒在山坡。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身子。
我是驚叫著，滾落在山坡，我以為自己也中彈了。可是，過了一會，我又被槍聲驚醒，我的身子疼痛著。他們為什麼不射擊我呢？
槍聲又響了起來，朝向襲擊我們的日本人射擊。雙方就在松林裡戰鬥。聽著槍聲，不像是很多人，是一股小分隊。
松林裡的槍聲在激烈的進行著。
我驚慌地往上爬，挨個查看倒在山坡上的勇士，他們都死了嗎？我叫著他們的名字，他們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離開了這個世界。我想著他們在日軍軍營裡的擂台上的神武，看著眼前的不幸，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現實。我顫抖著，哭泣著。
我往上爬，爬到了在最前頭的顧興鳴的跟前，他身上中了許多發子彈，身上的槍眼往外流著血，我哭叫著：
「兄……弟……」
我叫了幾聲，顧興鳴被我叫醒了，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抓住了我的手，用微弱的氣力說：
「五嫂，你是我心裡的英雄……我死了不後悔……五嫂，你不能回漢城的……」
我大叫著：
「兄弟……」
顧興鳴閉著眼睛說：
「五嫂，是我大哥不讓我贏的，也不讓你贏，我沒有聽他的話……我不怕，我擔心五嫂你啊，五嫂，你……」
顧興鳴沒有說完，就閉上了眼睛。我抱著他哭叫著，但是，他說的話，我就是不明白，為何顧興糧不讓他贏，也不讓我贏呢？我那時是不明白，我光悲傷了。
我哭泣著悲傷著跪顧興鳴身邊。
松林裡的槍聲停了下來，我忽然聽到了動靜，有人到我跟前來了。我揉著眼裡的淚水，看著出現在我眼前的人。他們穿著布衣，一看服裝就知道是共產黨的人，是運河支隊！
他們果然把螳螂拳高手抬走了。厲寬果然是共產黨的人，顧興糧說的不錯。
運河支隊的人看著吃驚的我，一個頭目對我說：
「大英雄，快去漢城報告大捷去吧，這些勇士們我們會好好安葬的。」
他身邊的隊員跟著譏笑。
是啊，快去漢城報告大捷的消息，不然就晚了。
我爬了起來，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們，問：
「是誰襲擊了我們？」
一個很土的小伙子說：
「是不講信用的鬼子兵。」
那個頭目說：
「快去報告大捷吧。」
他看著幾個穿土衣服的士兵，開始掩埋勇敢的武士。
我踉蹌地站起對他們行了禮，說：
「拜託你們了。」
我是瘋癲著向漢城跑去，我在山間跑著，向國軍士兵高喊：
「我們勝利了。」
大山有了回聲，山上的士兵站了起來，吃驚地看著我。
我是一口氣跑進了東城門，我是大叫著：
「我們勝利了。」
可是，城裡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他們用吃驚的眼神看著我，聽了我的話，都搖頭。好像我們打敗了，要投降似的，要做亡國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