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的戰爭 第18章
    我大喊著,進了城。城裡的老百姓都用失望、絕望的眼神看著我。他們失去了往日的激情,變得沉默了、沮喪了。

    我到了一群老人跟前,對著他們大叫:

    「我們勝利了,為什麼你們不祝賀,不歡呼?」

    老人們譏笑著,看著我的模樣。我知道我是挺狼狽的,披頭散髮,滿臉是血污,滿身是傷痕,連前胸的扣子都沒有了,還敞著懷,像一個瘋子。

    老人群裡還是有人說話了:

    「你說我們勝利了,人家說人家勝利,誰信?」

    「什麼?」

    啊,誰說鬼子勝利了?我聽了,發瘋了。這怎麼可能呢?

    我要問個究竟。我是高喊著我們勝利了,我是一氣跑到了中華漢城武術隊的隊部,大門前有許多人,他們都在痛哭流啼。我跑進去,看到了趙薇薇、張滿麗、孟菲菲她們也伏在桌子上痛哭。

    我氣憤地對她們大喝:

    「你們哭什麼,我們勝利了。」

    她們看著我的狼狽,哭得更痛了,她們上前抱住我,哭泣著說:

    「我們就要投降了。」

    「我們戰勝了,我們沒有失敗啊?」

    三個好姐妹摟住我,不聽我的解釋,她們哭泣著說:

    「芬曼,你就別騙我們了,我們失敗了,我們的武士被人家打死了,一個沒有回來,按照比武的規定,我們得投降啊,人家來受降的了,開著汽車就在司令部同司令談判呢,我們完了,啊,哈哈……啊,啊……」

    我聽了,如同晴天霹靂,如同揚子江斷纜崩舟,還如同剛畢業的女大學生被貪官騙奸作了二奶,啊啊啊,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我就惱怒地離開了中華漢城武術隊隊部,向司令部跑去,跑到了大門,果然看到了一輛大汽車停在司令部的門旁。汽車上插著日本膏藥旗。我上前看了,還看到車裡坐著穿著花花綠綠的日本軍妓,她們來幹什麼?

    肯定有問題。我就往大門裡闖。看大門的士兵都認識我,沒有攔我。我就跑了進去。我是一口氣跑到了司令辦公室的門口。司令的門前,陳勝和衛隊的士兵挎著槍,筆直地站在門口。我沒有理睬他,他也是裝著不認識我。我就推開了門進去了。

    啊啊啊……裡面,裡面有許多人,有國民黨的軍官,也有日本軍官,還有籐井上尉和翻譯官。坐在籐井上尉前面的日軍軍官,正在同****首席代表戰區司令顧興糧交涉。

    我當時還不明白,進去就對我的親人,我的丈夫,戰區司令顧興糧哭喊道:

    「司令,我們勝利了!鬼子被我們打敗了!」

    所有的人都吃驚地看著我,顧興糧也是吃驚地看著我。他還是那麼的英俊,還是那麼的威武。他穿著****軍官的服裝,站了起來,厲聲對我喝道:

    「你還有臉回來,來人,把這個賣國的罪人抓起來,軍法處治。」

    過來了兩個衛兵要抓我,我反抗著,大叫著,跑到了籐井上尉和翻譯官的跟前,拽住他們的衣服,哭泣著罵道:

    「你們明明輸了,你們在半路上卻暗算了我們,你們不講信譽,你們是小人!」

    日軍軍官們都在冷笑,籐井上尉嘰裡咕嚕的說著日本話,翻譯官給我翻譯:

    「大日本帝國的武士贏了,你們的武士被打死了放在棺材裡,你們所謂的勇士不敢回來,全部投降了皇軍,參加了維持會,只有你,李芬曼隊長,你要不是求饒,說你是戰區司令的五姨太太,小泉師團長也不會放你回來。對於中校隊長閣下,我們皇軍是大大的佩服……」

    翻譯官沒有說完,顧興糧就打斷了他的話,對著我大喝道:

    「你根本就不該回來,你死了比回來光榮,我會把你當作英雄的,你,貪生怕死了……拉下去,軍法從嚴處治!」

    我大叫著:

    「司令,你聽我說啊,我們沒有輸……司令,你聽我說啊……」

    沒有人聽我的分辨,我就被士兵拉了出去,押在了大牢裡。我就成了囚犯。

    對於外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成了囚犯,就失去了自由。我感到冤屈啊,我怎麼成了罪人呢?我是想不通,我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我的親人傾訴,男人啊,長官啊,顧興糧啊,你真得不瞭解真相啊,你不能冤枉我啊。我還天真的想,我男人,我的長官會給我平凡昭雪的,他還會帶著我去東山,騎著白馬打鬼子呢!來談判的鬼子沒有什麼可以談的,殺了他們,為我們死去的二十五個勇士報仇啊。

    這是夢裡的幻想。我醒來,問著外邊的動靜。沒有人告訴我,也沒有人知道。

    牢房裡的日子都是黑夜。大概就在第二天的下半夜,我的牢房門開了,陳勝挎著槍,帶著兩個士兵進來了。我以為是來救我的,我問他:

    「陳隊長,我要見司令!」

    陳勝本著臉,對我說:

    「報告中校隊長,很遺憾,司令不見你,司令讓我送你上西天,卑職只有奉命行事了。」

    「啊!」我聽了大哭,說,「我沒有罪啊!」

    陳勝不理睬我,對士兵說:

    「帶走,槍決的時候到了。」

    我聽了,絕望地看著陳勝,我還是哀求了陳勝,說:

    「求你了,讓我見一面顧興糧。」

    陳勝冷笑著,看著我,說:

    「卑職想成全你,可是,軍法不容懈怠,司令命令卑職即刻正法賣國賊李芬曼。」

    「我冤枉啊!」

    我就被陳勝的人用布蒙住了嘴,綁住了手,帶了出去。到了大街上,天黑著的,才知道是深夜。漢城亂了,人慌馬亂的,士兵在街道上亂跑著,有的還放槍。

    我用迷茫的眼睛看著這個熟悉的城市。我不能多看,就被陳勝和士兵架到了一輛開來的吉普車裡。完了,他們真得把我拉出城外槍斃。

    吉普車亮著燈,開出了西城門,到了西邊的九里山前的松樹叢停了下來。士兵把我架了下來,推到了陳勝身前。陳勝掏出了手槍,對我的頭敲了一下後,又對士兵們說:

    「準備去吧,槍斃的活就交給我了。」

    士兵上了吉普車,又開進了城裡。

    陳勝鬆開了布帶子,給我鬆了綁,拉著我上了山,走到了一個山坡,就與我站在松樹下,看著東方。東方的天就像是玫瑰的嘴唇,慢慢的紅了。天馬上就要亮了。

    我站在山上,鳥瞰著朦朧的漢城。我也看清楚了陳勝的臉,還是那樣的清秀,還是那樣的冰冷和無情。

    他看著我,拔出了手槍,對著我說:

    「對不起了。」

    我以為他要槍斃我,可是,他把槍舉了起來,對著天空就是一槍,砰!

    我吃驚的看著他,問:

    「你?」

    陳勝看著我,哀傷地說:

    「你還不知道吧,漢城失陷了落入了鬼子手裡。」

    我問:「我們戰敗了?」

    陳勝搖頭,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說:

    「顧興糧投降的儀式在上午八點進行,儀式搞得很隆重啊!」

    「顧興糧真的做了漢奸?」

    我想起了臨死的狗拳大師顧興鳴說的話,忽然明白了什麼。

    陳勝接著問我:「你認識顧興糧嗎?」

    我是吃驚地看著他,我還能不認識他,扒皮能認到他的骨頭裡去。

    陳勝繼續說:

    「你不認識他,你絕對不認識他。」

    「什麼?我不認識他?你認識他?」

    「對!你不認識他,我到目前只見過他一次,也是偷偷的,不過,以後就可以認識他了,是日本間諜幫助我認識了他,又是小泉龜太郎讓他恢復了本來面目。顧興糧向日本人投降,名義上是遵守比武的約定,其實是為了慾望和名聲,他們談判最關鍵的條件是要不要顧興糧恢復和保留本來面目的問題。小泉龜太郎同意顧興糧娶兩個漂亮的日本軍妓做姨太太,但是要顧興糧恢復本來的面目;而顧興糧則是要保留現在的面目,還要娶兩個日本軍妓做姨太太。小泉龜太郎不同意,恐嚇他說,投降的人是沒有資格討價還價的,堅持要顧興糧恢復本來的面目,不然,就要轟炸漢城,日本軍隊的轟炸機已經從日本飛到了南京,隨時可以轟炸漢城。顧興糧害怕了,就同意了恢復自己本來的面目。」

    「他是什麼面目?」

    「一臉的大麻子,還長著酒糟鼻子。」

    「啊……」

    我想起來了,在漢城大客棧的浴室裡,就有一個大麻子、酒糟鼻子的傢伙和兩個日本女人洗澡。啊,他就是顧興糧,這個貪得無厭的貪官。我想著,一股辛酸湧上了心頭,我不是被他騙了嗎?他把我當成了玩物,什麼姨太太,其實就是現在貪官包養的二奶啊。

    我的愛情吶!

    我是多麼絕望地看著漢城。

    陳勝說:「顧興糧花了大錢,請美國專家做的臉皮,那臉皮跟真的一樣。」

    「我明白了,第一場比武就是他操縱著,不讓我勝利。」

    我還是不明白,又問:「他為什麼要作漢奸?」

    陳勝說:「他也想學李宗仁做民族英雄,可是,他學不成也做不了,弄不好要賠上自己的小命,他就改變了策略,做漢奸,有吃有喝,還能夠娶日本妓女做姨太太,何樂而不為呢?」

    我似乎明白了,說:「慾望壞了他。」

    陳勝說:「是慾望讓他墮落,成為了民族敗類,落下個千古罵名。可他現在還以為很自豪呢,一切沒有改變。」

    我說:「他想有個借口投降,小泉龜太郎就找個比武的由頭,就成全了他這個漢奸的心願。我就成了替罪羊,殺我。」

    陳勝說:「這都是日本間諜川島秀麗策劃的。」

    山風吹拂著,吹著我絕望的心。我苦笑著,看著陳勝,忽然問:

    「你怎麼不槍斃我?會救我?」

    陳勝把玩著手槍,看著我說:

    「我會槍斃一個愛國的英雄?我會槍斃一個我深愛的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和你一樣,原先是****的人,現在是共產黨了!」

    我吃驚的問:

    「****?我怎麼會是共產黨!」

    「我名義上是顧興糧的衛兵隊隊長,其實是共產黨。我大學畢業就參加了國民黨,我目睹了國民黨的腐敗,參加了共產黨的地下黨。」

    「對顧興糧的一切你都瞭如指掌?你也知道漢城大客棧的一切?」

    「知道,但不知道那麼嚴重,多虧了你,你為民族立了大功,你是真正的巾幗英雄,可惜啦,你不該……」

    陳勝說著,激動了,他就像是一塊燃燒的木炭,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說:

    「從我見到你的那天,我就愛上了你,而你卻被假的英雄蒙蔽了眼睛,相信我,李芬曼同志,我也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不需要虛名的。」

    「需要什麼?」

    我的心頭熱了起來,我本來就對他有好感,只是被假英雄蒙蔽的頭昏腦漲。

    「需要真心的愛,需要真正的為人們去犧牲。如果你願意跟著我,我會帶著你,帶著我的愛,去尋找真正的光明,去打鬼子,去救國!」

    「讓我參加共產黨?他們會要我嗎?」

    「會的!我就是共產黨!再說了,你已經為國家立了大功勞,識破川島秀麗的面目,帶領武術隊去日軍軍營,打敗鬼子,為我們苦難的民族掙得了光彩,你就是愛國英雄。你不是漢奸顧興糧的五姨太太。」

    陳勝的話,讓我無法拒絕他。我就把臉貼在了他的懷裡,也把我受傷的愛像我的嘴唇一樣,送了過去,讓他撫慰,給我療治傷痕。

    我們就在九里山坡,在松濤裡相親了,我們摟抱在一起,親吻著。

    絢麗、燦爛的光芒灑落到了我們的身上,我們拉著手,回頭看著紅彤彤的漢城。

    這時,漢城廣場響起了鼓號聲,是漢奸顧興糧帶領變成二鬼子的隊伍去迎接他的新主人日本軍隊的師團長小泉龜太郎。

    貪官是漢奸的後代,沒錯。

    這時,陳勝又舉起了槍,向空中打了三槍,啪啪啪!

    陳勝看著我說:

    「不會讓顧興糧的計劃得逞。」

    漢城廣場裡的樂聲傳來,接著一系列連環爆炸聲響了起來,巨大的濃煙伴隨著大火沖天而起。憤怒的、有血性的不甘做亡國奴的人們自發的向貪官變成漢奸的人們宣戰。

    小泉龜太郎率領著鬼子兵夢想著不動槍炮的進入了東城門時,卻遭到了突然出現在城樓上的士兵的伏擊。我的好同學,我的好戰友,她們以為我死了,她們不想作亡國奴,趙薇薇、張滿麗、孟菲菲混進了城樓,端著槍向鬼子射擊。結果是可想而知了,她們與有血性的士兵突然襲擊了鬼子,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古城牆,為歷史的青苔流下了絢麗的記憶。

    漢城失陷了,不是因為戰不利,而是國民黨的主要官員是貪官。漢城失陷了,我就跟著我的真正的愛人陳勝,投奔了光明,成了共產黨員,成了抗日戰士。

    我們就在運河支隊裡打鬼子。我是喝著大運河的水,吃著運河邊上的蘆葦,堅持著自己的信念。

    我的愛情啊,我的愛人陳勝啊,在同鬼子的決戰中,光榮的犧牲了。那是我真正的愛情。我不哭泣,我反而驕傲,我這一輩子曾經有過這麼輝煌的愛情。

    陳勝犧牲了,我又嫁給了陳勝的戰友,也是一個真正的英雄,那就是我孫女小紅的爺爺……

    貪官誤國啊!貪官是漢奸的後代。如今,我們的隊伍也出了貪官。

    貪官誤國啊!貪官是漢奸的後代。電視裡的貪官上哪去了,是不是下了班開著公家的小轎車,幽會去了?

    不行,我是老革命,我得起來問問他,他到底是做誰的官!

    我抹著眼淚,站了起來拄著枴杖,我去電視跟前找貪官要問個明白。我到了電視機前,電視裡沒有人了。我又到窗前隔著玻璃往外看,看著這個欣欣向榮的城市就像海市蜃樓一樣的金光、炫目,燦爛一片。

    沒有找到貪官,我又拄著枴杖回到了客廳。家裡死氣沉沉的,悶熱極了,我就拉了電燈,電燈也不亮,噢,停電了。

    噢,真的停電了。

    怪不得電視裡沒有人呢,怪不得貪官不見了,原來貪官開會去了,在會上說大話說假話說空話。好吧,我就坐在電視機前等著你們,等你們散了會,下了班,來了電,你們再接著給我演你們腐敗的故事,腐敗沒有好果子吃,要有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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