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的戰爭 第8章
    他大聲說著,說到日本武術隊時,就豎大拇指,說到漢城武術隊時,就立起小拇指。

    我看著人家得意,氣憤啊。我的心裡真得如刀絞一樣難受。

    結果就要分曉,其實已經分曉了。最後出場的是太極拳大師楊官泰。

    太極拳是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拳術。太極拳大師楊官泰,他慢悠悠地像婦女活面,揉了一會,也沒有以柔克剛。跟楊官泰對陣的日本武士是個缺德的浪人,他也學楊官泰,來個以柔制柔。兩人在擂台上柔了一會,就柔到了一起。日本武士忽然發力,特快奇快了起來,從後面抱住了年逾古稀的老人,就把老人抱了起來,在擂台上旋轉。太極拳大師楊官泰是老牛掉進了枯井裡,有力使不上。他在日本武士的懷抱裡干蹬腿。

    楊官泰被轉暈了,日本武士忽然與他一起趴在擂台上,日本武士沒有打他,而是快速的把老人腰上的布帶解開,把老頭的褲子用力撕扯開了。

    我聽到了噗嗤的響聲,以為楊官泰完蛋了。

    日本武士撕扯下楊官泰的褲子,老人就赤裸裸著下身了。日本武士拿著褲子舉起來,把我們的恥辱也舉在了天空,他大笑著,所有的日本人都鼓掌大笑。就連擂台下的觀眾也開始發出了嘿嘿的苦笑聲。

    擂台上的楊官泰,站起,用雙手摀住自己襠中的陳醋爛醬般的把兄弟,對日本武士罵道:

    「士可殺,不可辱。」

    就向擂台上的台柱子撞去,撞個頭破血流,昏倒在擂台上。

    他的弟子上前,脫去了自己的上衣,把老人抬走了。他在當天的夜裡死去。他不是撞擂台死的,是惱羞而死。

    翻譯官還是沒有忘記報分數,他叉著腰,對著看得發愣、發傻、發呆的觀眾吆喝道:

    「第一場比武結束,比分是九比一,大日本武術隊帝國九分,中國漢城武術隊一分。三天後,在大日本帝國皇軍軍營舉行第二比武,歡迎各位前去親善親善。」

    可怕的結果啊。我哭泣著,抹著淚水。我也看到了漢城的老百姓絕望的眼睛。這是比武,技藝不如人,怨不得別人的。

    而日本武士和日本軍妓跟著籐井上尉和翻譯官,乘勝而歸了。沒有人能夠阻攔人家。我們已經失敗了,更不能再失禮了。

    第一場比武的失利,最難過的就是我了。我這個隊長怎麼向漢城的父老交代啊!我痛哭了,我一哭,漢城的人都哭了,他們是為我而哭。

    王四遙死了;馬學路重傷;董力帆也斷了腿骨;楊官泰受辱而死。慘敗啊!

    我對中國絕望了。就連中國人最引以為豪的武術也被人家日本打敗了,真是像楊官泰一樣,輸得連褲子都沒有了。

    整個漢城籠罩在死亡的白色氣氛裡。死了人的家裡,開始哭喪,開始穿白色的衣服出殯。哀樂聲伴隨著絕望,傳遍了整個漢城。

    05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們會輸,會輸的那麼慘烈。

    我與我同樣失落的趙薇薇、張滿麗、孟菲菲一同回到了隊部,我們四個女人傷心地關上了大門痛哭。我們想到了比賽的結果,按照中日雙方約定的比武規則,我們失敗不起啊,失敗了就得投降,就得做亡國奴。

    我想司令顧興糧肯定會責怪我的,會給我處分的。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接受處分,辭去隊長的職位。

    我們哭泣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忘記了時間。

    忽然有人來敲門了。

    我們四個人醒來,對視著。孟菲菲站起去開門了,走進來的是老四許菜花,她來攙扶我,小聲說:

    「妹妹,別傷心了。」

    我抱住了老四,把頭埋在她的懷裡,大聲地哭出了聲,我說:

    「四姐,我怎麼向漢城父老交代啊?」

    老四勸我說:

    「沒有人會怪你的,他也不會怪你的。」

    「他不會怪我?」我吃驚地抬起頭,問,「他說了。」

    老四說:「他讓我告訴你,勝敗是兵家常事。」

    我問:「他呢?」

    老四說:「他在司令部等你。」

    我就拉著老四去了司令部找我們的丈夫,戰區司令顧興糧。

    我剛出了門口,就看見陳勝帶著幾個衛兵持槍站崗。我吃驚地看著陳勝,陳勝也是看著我。

    老四許菜花跟我解釋說:

    「他怕有人不滿,來找麻煩,就讓陳隊長保護你。」

    我聽了,心頭猛的一熱,我的親人啊。我在失敗、傷心、痛苦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最需要人撫愛的時候,他在想著我。我的親人啊顧興糧。

    我跟著老四許菜花進了戰區司令部,到了司令的辦公室。

    顧興糧敞開了懷,悠哉地搖晃著身子,在度著步子,見我們來了,就站了起來,上前摟住我們的肩膀,安慰道:

    「老五,體會到失敗的痛苦了吧。比武不是唱戲,是打仗,是生死之戰,明白了嗎?」

    老四說:「妹妹傷心死了,她還說不幹了呢?」

    顧興糧聽了,是哈哈大笑,說:

    「不幹?別人想幹,我還不放心呢?」

    他摟著我們坐在了沙發上,我難過地說:

    「司令,卑職想辭去中華武術隊隊長的職務,再請你治罪。」

    顧興糧說:「失敗了就哭鼻子,可不是你李芬曼少校的所為啊,也不是我顧興糧五太太的作風啊,要經受得失敗的考驗。」

    我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面孔。在經歷了失敗後,我更加崇拜他了,他率領漢城守軍同強大的日本軍隊作戰,居然能夠將敵人拒之門外。那是多麼的悲壯、偉大啊!

    顧興糧抬頭,望著上面,嚴肅地說:

    「失敗了,要找出失敗的原因,研究出打敗敵人的辦法,這才是軍人的作風。現在是黨國考驗你的時候了,你怎麼會輕易地退卻呢?」

    「是啊妹妹,別灰心,還有一次機會呢,只要我們全勝。」

    老四許菜花也來勸我。

    我為難地說:

    「真的沒有想到日本武士的功夫那麼厲害。」

    顧興糧冷笑著說:

    「你沒有想到的多著呢,華東會戰,蔣委員長五十萬大軍還打不過二十萬日軍呢。」

    我說:「啊,有這事,蔣委員長怎麼指揮的?」

    顧興糧說:「不然,一個小小的日本怎麼能夠長驅直入進入中國?」

    我說:「我們中國人不團結。」

    顧興糧說:「就像這麼重要的漢城抗戰,蔣委員長還是不放心我啊,名義上督促我給小泉龜太郎死拼硬打,實際上就是不給我支援,我現在缺少的是從美國進口的先進武器,我要有了武器,我早就把小泉龜太郎給打跑了。我沒有先進的武器,只有看著鬼子兵來打我們,我是用士兵的生命抵抗啊。」

    我問:「比武就沒有意義了?」

    「意義?」顧興糧說,「不能說沒有意義,如今人家贏了,意義就重大了,要我們投降,他們要佔領漢城,漢城的地理位置你們是清楚的。」

    「那是兵家必爭之地,」我看著他,問,「我們就輸定了嗎?」

    顧興糧說:「輸贏都得打,要打到底!」

    我問:「比武的事?」

    顧興糧說:「你可看見了,在自己的家門口都贏不了,到了日軍軍營還想贏?」

    我只有哀歎了。

    老四許菜花罵道:

    「他們都是些野獸啊!太不文明了,都是往死裡打。」

    「你們可見識了日本人,他們與我們中國人是長的一樣,可是骨子裡不一樣,就像老四說的,他們是沒有馴化的野獸,我們文明之邦,怎麼能夠戰勝他們呢。」

    我反問:「這麼說,他們是不可戰勝的了。」

    顧興糧哀歎道:

    「就目前看,很難戰勝他們。」

    司令部裡安靜了下來。失敗的哀傷,籠罩在我的身上,我想到被打死打傷的武術家就不由地害怕,又想到了日本武士的殘忍和日本軍妓狐媚鼓掌的歡笑,就氣憤。我不能承受失敗啊。

    這時,衛兵隊隊長陳勝喊了聲報告,就進來了,我們坐好了,不再摟抱一起。陳勝到了司令跟前,敬禮,然後平靜地說:

    「報告司令一個消息!」

    「說!」

    「日本武士在出了北城門時,被幾個蒙面人打了。」

    陳勝說時,有意地看著我。

    「什麼?」顧司令聽完,幾乎是跳了起來,問,「是土匪還是****伏擊了人家?」

    「報告司令,據看守城門的士兵報告,是五個赤手空拳的蒙面人,他們攔住了日本武士,要與日本武士比武,結果就打了起來,日本武士被打了。」

    「不用刀槍,就五個赤手空拳的蒙面人把日本武士給打了,他們能夠打敗日本武士……哈哈哈,笑話,天大的笑話,哈哈哈……」

    陳勝說:「是的,千真萬確,他們把日本武士打了。」

    顧興糧問:「蒙面人沒有受傷?」

    陳勝點頭。

    我和老四都在吃驚。

    顧興糧哈哈大笑,擺著手,讓衛兵隊長陳勝下去。

    顧興糧站起來,是大笑不止,說:

    「真是神話啊,蒙面人打敗日本武士?」

    他這麼一說,我就半信半疑了。接著,機要秘書,從機要室出來,向司令報告最新的****戰報。顧興糧認真地看著電報,我們就告辭了。

    我要出去問陳勝一個明白,就拉著老四許菜花出去找陳勝。

    我們到了司令部的大院裡的草坪上,見到了陳勝,我和老四問他:

    「陳隊長,你說的可是真的?」

    陳勝正在和幾個士兵練習對打。他停了下來,回答說:

    「五太太,你還不相信?」

    「不相信。」

    陳勝不在乎的說:

    「不相信還問什麼?」

    士兵們看著我,譏笑著唱起了歌:

    「五姨太太當隊長,老朽成為大猛將;巾幗英雄真風光,漢城兒郎命斷腸。」

    老四許菜花指著士兵說:

    「你們……什麼意思?」

    我當時沒有明白他們話的意義,我還是固執地追問陳勝:

    「你說,蒙面人打敗了日本武士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我也是聽人說的,」他看著我,知道不回答我就沒完,只得小聲說,「別出賣我,你去問問狗拳大師就明白了。」

    我想起來了,狗拳大師顧興鳴平時表現得像條惡狗,可是上了擂台成了一條喪家犬,難道他會有意不勝?不可能啊,大敵當前,他不會的。

    我還是帶著老四許菜花坐人力車,去了狗拳大師顧興鳴的客棧。我在車裡,對老四許菜花說:

    「四姐,你相信有蒙面人把日本武士打了?」

    老四許菜花說:「畢竟是傳說,咱們聽陳勝說的,陳勝也沒有見,他是聽看守城門的士兵說的,要是城門的士兵胡謅呢?」

    我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老四許菜花說:「很難說啊!」

    車子到了顧興鳴住的客棧,我們下來進去,問了顧興鳴的住處,知道他和弟子們正在樓上喝酒。

    是啊,這是中午,正是吃飯喝酒的時候。

    我們上了樓梯子,就聽到了狗拳大師顧興鳴正在和他的弟子們在嚷嚷著喝酒、吹牛。我們就伏在樓道邊,聽他們說話,我大膽,往上上了,頭能夠看到他們了。顧興鳴敞開懷,得意地坐在上首,弟子給敬酒。他是一副意滿志得的樣子。

    一個弟子說:「師傅,如今那四大門派都敗了,只有我們狗拳門沒有敗,我們就是漢城第一門派了。」

    顧興鳴接過、喝下了酒,冷笑著說:

    「還是有人不服氣?」

    一個弟子問:「師傅,日本人的功夫真得那麼可怕嗎?」

    顧興鳴用筷子夾著紅燒肉,放在嘴邊,冷笑著說:

    「你們以為呢?」

    弟子們回答道:

    「馬馬乎乎,還算能夠過得去。」

    顧興鳴點頭,把流著油脂的紅燒肉放進了嘴裡,吃著,他用另一隻手撫摸著一個弟子的頭,說:

    「狼狗,你上擂台就能夠打敗他們。」

    叫狼狗的弟子笑著搖頭,說:

    「師傅,我怎麼能行呢。」

    顧興鳴說:「老子說你行,你就行。」

    一個弟子小聲問:

    「師傅,聽說日本武士出了城門被幾個蒙面人打了。」

    顧興鳴說:「那有什麼奇怪的,吃飯。」

    一個弟子吆喝上飯的時候,看到了我和老四,他驚慌道:

    「你們?」

    顧興鳴眼尖,看到了我們,忙跑了過來,問好:

    「四嫂、五嫂,你們怎麼來了。」

    我怒目而視,走上了他的桌子前,我忽然明白了,他本來可以勝利的,他卻有意不打敗日本武士。我問:

    「顧興鳴,本少校隊長查出了你的身份,你是****,你想破壞抗戰。」

    顧興鳴聽我這麼一說,嚇壞了,忙過來,給我低聲下氣地說:

    「五嫂,你開什麼玩笑,要是漢城人知道了,會把我吃了的。」

    我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和你四嫂都聽見了,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取勝?」

    顧興鳴叫苦,說:

    「哎喲,五嫂來,我不敢勝利啊,我要是勝利了,那些門派會來找麻煩的。我就不能呆在城裡了……再說了,我就是贏了,我們武術隊還是贏不了人家啊。」

    「放屁!」我無法遏止心中的怒火,罵了粗魯的話,指著他問,「我再問你,真的有人在北城門外打了日本武士?」

    顧興鳴說:「千真萬確!」

    「你把他們給我找出來,不然,你就是破壞抗戰的****。」

    我抓住了他的把柄,給他施加政治壓力。

    顧興鳴犯了難,他唯唯諾諾地說:

    「好吧,五嫂,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快說。」

    「咱們今天說的,要保密,不然,我就不給你找打敗日本武士的蒙面人。」

    「我答應你。我們不說。」

    我看著老四,給他保證。

    老四許菜花說:「你一定要找到打敗日本武士的蒙面人,不然,我們就完了。」

    真有打敗日本武士的蒙面人!

    我的心裡又萌生了一線希望,既然有人能夠輕而易舉打敗日本武士,為何不把他們找來呢?要是在最後的決鬥中,我們大獲全勝,我們還是贏了。按照日中的規定,小泉龜太郎就得離開漢城。漢城的百姓就免遭塗炭了,漢城的百姓不是有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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