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的戰爭 第9章
    我和老四許菜花離開了客棧。我們走在大街上,感覺到了悲哀的氣息。失敗的陰影籠罩在漢城人的心頭。老百姓們都在談論著失敗的後果,第一場比武在家門口丟了大臉,第二場還想贏?沒門!

    正午的太陽就懸掛在天上,我感覺就像是停電了的電燈泡子,也沒有了精神。我也餓了,我們走到了一家飯店門口,我就拉著老四進去,找個位置坐下來吃飯。老四許菜花想找個乾淨的單間安靜地吃飯,不想在大廳裡吃。我就拽住她,說跟老百姓一起吃飯就是香,我還告訴他,在美國,當官的與貧民是沒有多大的區別。她只是笑,說那是美國,不是中國,也不是漢城。我知道她話的意義,我們都是有身份的,至少在漢城,我們可是高官的家屬,都是土皇帝顧興糧的娘娘。我們怎麼能夠與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一起吃飯呢?

    許菜花還是聽了我的話,在大廳裡吃飯了。我也想聽聽老百姓對我們的評價。我們吃著當地有名的小吃,就是吃包子喝辣湯,就著陳醋蒜油。我吃得津津有味,可是老四許菜花是忍著吃的。這個女人,是只能享福,不能吃苦的。

    我還是穿著軍裝,老四呢,是穿著闊太太的服裝。我們倆都是大美人。我們一坐下,就吸引了那些男人的眼球,所有的男人都在看著我們。坐著吃飯的人還是認出了我,他們先是小聲咕唧,接著,有大膽的站了起來,圍著我們,議論起來了,有的還大聲指責我了。

    一個人說:「這就是我們漢城的巾幗大英雄。」

    另一個男人說:「什麼英雄,我們漢城就葬送在她的手裡。」

    一個老人說:「我們就要做亡國奴了,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另一個老人說:「漢城就要成南京了,我們等著日本人來殺我們吧,你們就可以一走了之了。」

    一個商人模樣的人說:「一個娘們就毀了整個漢城,她怎麼會選幾個狗熊呢。」

    氣憤的人們指著我說道:

    「她算什麼英雄,是敗類,是漢奸。」

    老四不敢還言,我氣憤地指責他們,反問:

    「胡說,我們技不如人,怎麼會怪我?」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說:「屁,就日本人那功夫,咱們漢城能夠找出幾百人來。」

    老四幫助我說話:

    「你怎麼不去,你上擂台能打敗人家嗎?」

    「我能,」年輕人穿著青衣馬褂,露出肌肉塊子,拍著胸脯指著我,說,「她的眼睛可不是那孫猴子的火眼金鏡,她只認那些圖有虛名的老傢伙,她能選中那些真有本事的武士嗎?」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跟著起哄,譏笑起我來。我能不氣憤嗎?老四拉著我要走,不跟他們理會了。我倔強地偏不走,跟他們理論,說:

    「你們既然這麼說,下次到日本軍營比武,我就公開招募武士,你們敢嗎?」

    「別說下次,沒有下次了。漢城完了,已經毀在你手裡了,你是漢奸。」

    眾人對我不客氣了,他們的怒火向我發來。我被老四拉著走了,氣憤的人失去了理智,用筷子和碗砸向我們,砸在我們的身上,他們還罵了我最難聽的話: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讓司令操了,就變壞了。」

    委屈啊,恥辱啊。我是漢城的女兒,卻聽到了漢城的父老鄉親這樣罵我,我受不了,我難過地要死。更可氣的是,他們居然還罵了我的丈夫,戰區司令顧興糧。他可是個抗日英雄啊。罵我們的人,肯定都是些流氓無賴。

    失敗的陰影籠罩著漢城,人們都無精打采起來。太陽沒有下山,我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又羞又惱像大病了一場,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天大亮才起來。我坐起來,問王老嬤嬤司令回來了嘛?王老嬤嬤回答說,顧司令沒有來,倒是那四房太太都來看望你了,我見你睡了,就把他們給攔在外面,大太太說了,讓你心量寬些,不然生出了病來,就不好了。

    我吃著點心,喝著開水,對她說:

    「你叫老四來,我有事找她。」

    王老嬤嬤出去了。我吃完飯,就到了西間的書房,拿起書本坐在桌子前,怎麼也看不下去。我在想著失敗的原因。我是讀書人,拿起書本,我就有了靈感。我的腦子還在回想著擂台上的鏡頭,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是不是我們的武術隊隊員確實太老了。他們平時表演的時候,明明是一掌或者是一拳就把弟子打倒的啊,難道弟子們是裝出來的?對於這個問題,我就是在夢裡也在苦苦地思考著。師傅明明是高手,卻又是不堪一擊敗在了日本武士的手下,可是,在漢城外輕而易舉地打敗日本武士的蒙面人,很可能是這些掌門人的弟子,他們不服氣,要向日本武士復仇。他們為何不上擂台,他們要是上了擂台,我們還會失敗嗎?可是,這些掌門人都是出名的武術家啊,大師啊。我在選拔武士的時候,沒有看到弟子打敗師傅,都是徒弟被打倒了,還恭敬地說師傅的厲害啊。難道是中國文化出了問題?人家日本人可是中國的學生,他們青出於藍了,他們打敗中國了,他們不再客氣了,是毫不留情。

    那時我太年輕,怎麼會明白這裡面的道理呢。可是,我的想法和懷疑是沒有錯的。中國壞就壞在傳統上。這是兩千年的封建秩序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使多少有青春活力的人在這個秩序裡喪生。

    我不能做罪人,我要找到打敗日本武士的蒙面人。我的思考是有用的,在我的思考中,我就暗暗決定,我要組建一支年輕力壯、武藝高強,又有愛國激情的不怕死的武術隊。只有這樣,才能在鬼子兵的面前,打敗鬼子,挫敗他們的銳氣。

    我的決定已經定了下來,就要行動了。可是,在行動的過程中,沒有想到,碰到了如此多的困難障礙。首先是來自家庭的。

    王老嬤嬤把老四許菜花叫來了。我還沒有問她話,她就到了我跟前小聲說:

    「老五,他夜裡沒有回來?」

    我吃驚了,問:

    「沒回來,你怎麼知道的?」

    老四許菜花說:「老三和老二今天早上問我了,他沒上老大房裡去,也沒有到你房裡去,他到哪裡去了呢?她們都急死了,怕他出事,讓我來問問你,你知道嘛。」

    我說:「我怎麼知道?」

    當家的不回家,是讓人揪心。我冷靜地想想,他能夠上哪裡去呢?在漢城,就他的權利大,他不會聽別人的。難道司令部裡有急事?

    我還能夠沉得住氣,我把要說的話,咽在了肚子裡,只得對老四許菜花說:

    「你跟我到司令部去,他肯定在司令部。」

    我和老四許菜花出了門時,老大和老二、老三也來到了我的門口,她們問我見到了司令了嗎?

    我看著她們著急的樣子,心裡也不安起來,安慰她們說:

    「這幾天****同日本軍隊正在附近打仗,我們好幾個城市都失守了,漢城也很危險,他還能顧得了我們嗎?」

    大太太拉住我的手,說:

    「妹妹來,你快去司令部,老四你也去,你去了就回來,告訴我們一聲他平安,我們就放心了。」

    老二和老三跟著附和,難過地說:

    「是啊,司令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麼活啊。」

    老四許菜花跟她們保證說:

    「姐姐們請放心,我跟著五妹去司令部看看,去了就回來告訴你們。」

    我穿著軍裝,老四跟著我,就去了司令部。找我的丈夫,戰區司令顧興糧。到了他的辦公室門口,被衛兵隊隊長陳勝攔住。我還想進去,被陳勝拉了回來。陳勝拉了我的胳膊,把我的胳膊捏的很疼。我看著他,不敢出聲。我們就在外面聽著裡面的動靜。裡面的顧司令在發火,在罵人。我和老四就乖乖地聽。顧司令拍著桌子,怒道:

    「你們都給我放明白點,我現在是問你們借錢,到底給不給,你們吞吞吐吐的,別跟我陽奉陰違!」

    裡面的人說:「司令長官,不是我們不愛國,不支持抗日,可是,這麼多錢,一下子拿出來確實有點難啊。」

    顧司令說:「我就不難了嗎?馬上又要打仗了,決定漢城命運的戰爭就要開始了,將士們不吃不喝保衛你們,他們是喝風倒沫的知了?等打完仗,我還要你們的臭錢有屁用?明天不到位,就不要給了,到時候嘛就不要怪我顧興糧翻臉不認人。」

    裡面的人唯唯諾諾,開了門,走了出來。我就站在門外看著,原來是一幫商人。我也猜出來了,司令是因為向他們借錢打仗才發火。

    他們走了,我和老四拉著手進來了。陽光也跟著我們湧進來了。站在桌子旁的他,看到了我們,欣喜地過來,上前拉著我們兩人的手,問:

    「你們怎麼來了。」

    老四說:「你夜裡沒回家,我們都急死了。」

    「沒那麼嚴重吧,」坐在沙發上,他問我,「老五,你可不像急的樣子。」

    我問:「你說,你為什麼不回家?」

    他嬉皮笑臉說:

    「我想聽你說說,我為什麼不回家?」

    我說:「我怎麼能知道。」

    他又問面美人:

    「老四呢?」

    老四說:「你忙唄。」

    老四說完,就站了起來,對我和顧興糧說:

    「我給她們報個平安,不然她們急死了。」

    老四走了,陳勝把門關死,顧興糧摟著我,在沙發上拍著我的手說:

    「我不想回家嘛?我回家能安生嗎?」

    說得我的臉紅了,我說:

    「我來向你請示工作的。」

    他對我說:

    「說吧。」

    我說:「我想重建一支武術隊,去跟小鬼子比武。」

    他聽了我的話,點頭深思著,說:

    「你想打敗日本武士,你想贏了這場遊戲?」

    我說:「我們既然與小泉龜太郎有了約定,我們就要遵守約定,不能失信。」

    「是啊,我們不能失信與人,」他點頭,問我,「芬曼,你認為我們會贏嗎?」

    我說:「雖然現在對我們不利,但是不代表我們會輸。」

    顧司令冷笑,說:

    「我的太太,你真是太天真了,你去把我桌子上的戰報拿過來,你看看?」

    我就站了起來,到了他的辦公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拿了加急戰報,看了才知道,****在正面戰場是節節敗退,蔣委員長指揮的****在華東戰場敗局已定,只有幾個城市沒有被日軍攻佔,那也是早晚的事,漢城也是在劫難逃。

    我看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

    「這麼可怕?」

    顧興糧說:「蔣委員長跑到了重慶,他在那裡高喊抗戰救國,他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哪裡知道前線將士的危險和疾苦?」

    在這個時候,我不得不為自己的丈夫考慮,也為我們的未來考慮。萬一漢城失守了,****可以撤退,可以捲土重來。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顧興糧很溫存地對我揮手,說:

    「你靠近我,我有話對你說。」

    我就乖乖地過來了,像一支羊羔,靠在他胸前,就像睡在長滿青草的山坡上。

    他摟著我,小聲對我說:

    「芬曼,實話對你說吧,漢城是保不住的,小泉龜太郎的軍隊早晚得進城。」

    我問:「蔣委員長要我們撤退?」

    他點頭,對我說:

    「我想讓你和老四盡快離開漢城去武漢。」

    我問:「不是去重慶嗎?」

    他說:「先到武漢,武漢有我的好朋友。」

    我問:「她們呢?」

    他哀歎著說:

    「你就不要想著她們了,我也顧不了她們了,我只要你和老四。」

    我聽了又是吃驚又是激動。吃驚的是他不想要那三個女人了,激動的是顧司令把我和老四當作自己的家屬。

    我沉思著。他看著我,微笑著說:

    「你快去準備一下,晚上有汽車送你們到鄭州,你們再坐火車南下武漢。」

    我激動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就要我和老四。可見我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那三個女人,就可悲了,被人遺棄了還蒙在鼓裡。

    我戀戀不捨地離開司令部的時候,回頭看著我的心愛。他英俊地面孔對著我,微笑著。我不捨得離開他,我一刻也不能離開他,我又回頭,撲在他的懷裡,緊緊地摟抱他。他親吻著我,說:

    「晚上我會送你的。」

    「比武的事呢?」

    「你不要掛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此時是分手的時刻,我還想他要我一次,可是,他沒有動手,如果他動手,我也會同意的。這是告別啊,對於新婚夫妻來說,這是殘酷的分手。他對我說:

    「不要多帶東西,也不要讓她們知道,就是傭人也不能告訴她們,你就說是出外公幹,讓老四做伴。」

    我抹著眼淚,離開了他,到了門口,我看到了漢城外面的陽光,看到了陽光下的古漢城,還看見了圍著漢城環繞的九里山。古戰場的鏗鏘鼓聲山搖地動的在我的耳朵邊鳴響起來。我是漢城的女兒,我是光榮民族的後代。我怎麼能夠在民族最危險的時刻,在民族最需要的我時候臨陣脫逃呢?

    大戰還在進行著,我們並沒有失敗啊,為何心理就做出了失敗的打算呢?如此下去,我們的祖國真得就要淪陷了,我們的民族真得就要被人奴役了。可怕啊。

    第六感覺,純粹是第六感覺在作怪。第六感覺是我長期情愫的反映,也是我的思考的忽然再現。我不能走,我不能離開漢城,我不能背棄生我養我的父老鄉親。我要與他們站在一起,站在民族自救的刀刃上,站在滔天洪水的浪尖上。我要率領中國真正的武士和小泉龜太郎的武士比武,要打敗他們。打敗的意義,就是要向我們的民族宣告,日本軍隊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可以戰勝的。我們能夠戰勝他們。我們的軍隊也能夠打敗日本侵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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