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 第5章 無雪之冬 (5)
    過了幾天,舒然之專門跑來告訴張青染,說,王達飛搞的《每日焦點》報道獲得了極大成功,電視有電視的優勢。但要注意,名氣大了,麻煩也來了,麥娜就在聚光燈下生活了。一定要告訴麥娜,除了我和王達飛安排的,她不要自行接受任何記者的採訪。不怕你說我寒傖自己,有人說世界上有兩種人得罪不起,記者和小人。麥娜這樣的人同記者打交道太危險了。炒名人最忌熱一陣,冷一陣,這個我最清楚不過了。但不要指望別人來炒,我會適時寫點文章為她捧場的。我多用幾個筆名,多發幾家刊物,就可造成熱鬧場面。

    張青染表示感謝。舒然之說,客氣什麼?老同學嘛!再說自己也愛好。

    張青染回家,見麥娜坐在陽台上吸煙,目光憂鬱地望著天。可他不怎麼好去講她。

    一會兒劉儀回家了,大家就開始吃晚飯。席間,張青染把舒然之的意思說了。麥娜點頭說,知道。

    麥娜走後,劉儀到陽台上晾衣服,見窗台上放著煙灰缸,裡面有幾個煙蒂,就問青染來了客人?張青染說沒有,是麥娜吸煙。我回來時,她一個人在陽台上吸煙,我也不好說她。

    劉儀皺起了眉頭,說,她不要變壞才好哩。

    張青染說,依我看,麥娜人是強些,但也是有主見有腦子的人,不可能輕易變壞的。她一定是心裡又有事了。女孩子有些事我是不便多問的,明天你問她一下吧。

    劉儀晾好衣服,回到客廳坐下。半天才說,眼巴巴地看著她有出息了,心裡剛踏實了些,又有什麼事呢?

    劉儀心裡急得慌,等不到明天。她讓男人先帶女兒睡了,她要等麥娜回來。

    麥娜十二點一過就回來了。姐你怎麼還不睡?

    劉儀說,姐想等你回來說說話。大家一天到晚忙進忙出,住在一個屋裡,卻說不出幾句話。

    劉儀拉麥娜坐下。麥娜的手涼得像冰,劉儀就握著揉搓。麥娜胸口就蕩起些什麼,撒嬌似的靠著劉儀。

    劉儀問,你這麼日裡夜裡忙著,吃得消嗎?

    麥娜說,還行。劉儀又問,感覺怎麼樣?打交道的人都還好嗎?

    麥娜說,王達飛很狡猾,不過對我真還可以,他講義氣。

    劉儀見半天引不到她要問的話題上來,就故作驚訝,說,麥娜你嘴裡怎麼有煙味?你吸煙了?

    麥娜低了頭,說,有時……有時無聊,吸著玩玩。

    劉儀說,姐是疼你的。你自己知道。姐可是生怕你有什麼閃失的。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姐。

    麥娜把頭歪在劉儀肩頭,說,姐放心,沒有事。

    可是這以後麥娜連續四個晚上沒有回家,電話也不打一個回來。張青染問王達飛,王說這幾天沒有麥娜的事,她沒去電視台。麥娜怎麼了?張青染只得含混著掩飾了。

    這幾天夜裡,劉儀總想起貓兒失蹤的事,怕得要死,硬要男人馬上趕到藍月亮去,看麥娜是不是還在那裡。

    張青染說,是呀,早就該想到這一著了。

    張青染打的徑直趕到藍月亮。可是不湊巧,張青染剛趕到,就見麥娜同夥伴們揚手打過招呼,自己鑽進一輛黑色轎車。她的夥伴們也各自打的走了。

    張青染回到家裡,劉儀早已等得不行了,忙問見到麥娜了嗎?張青染說,見到了,坐著高級轎車走了。好像還是輛林肯牌轎車哩。便把情形細述了一遍。

    劉儀哀歎一聲,說,麥娜又步狐狸的後塵了。

    張青染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劉儀由哀而憤,說,她當小蜜可能還挺自在,信都不給我們帶一個。

    張青染說,女人到最後怎麼都是這樣?錢對女人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

    劉儀瞟了男人一眼,說,你別一篙打了一船人,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做小的。

    如果給你花不完的票子呢?張青染心裡也不舒服。

    劉儀惡惡地望了男人一會兒,說,張青染我早就知道你一輩子都富不了的,若是愛錢,我早不是現在的劉儀了。你老是這樣,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了。你也不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男人,但我也不會這麼對你不起的。你別先急了,等我講完。我不是想說自己如何崇高,如何忠貞。我是想,女人反正要跟一個男人過一世的,我怕麻煩,臉皮薄,心也軟,又有琪琪,我不想那麼多了,只想平平靜靜過日子。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你就是一堆屎我也吃了。

    劉儀從來沒有講過這麼刺耳的話。但今天張青染出奇地冷靜,他沒有發火,也發不出火。女人的話字字真切,句句在理,卻是極其殘酷的。

    張青染整個晚上都獨自沉浸在怎麼也理不清的冥想中。

    睡下好久,張青染對女人說,好吧,我們再也不要爭這爭那,都現實一點兒吧。確實,我總想表現得像一個男子漢,總想讓你堅信我是優秀的。我想這其實都是徒勞的。我們就像所有凡人那樣安貧樂道吧。

    劉儀說,這樣想就對頭了。我們好好過吧,三天兩頭爭吵,人都磨老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上午九點多,麥娜提著一個保密箱回來了。劉儀心裡有氣,但見了麥娜又拉不下臉,仍是滿面春風。麥娜逗一下琪琪,就讓保姆帶他出去玩。琪琪他倆一出門,麥娜就埋下了頭,卻不說話。

    劉儀問,到底怎麼了?好讓人擔心!

    麥娜仍不做聲,提過保密箱,咋地打開。裡面是一箱子美鈔。

    劉儀驚呆了,問,什麼?這是什麼?

    美元,二十萬美元。麥娜說罷,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頓時滾下淚珠。

    天哪,哪來這麼多美鈔?張青染說,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合人民幣一百六七十萬!

    麥娜飲泣著,說,我跟了洪少爺了。

    張青染目瞪口呆。劉儀本是端坐著的,這會兒像是支持不住了,靠在了沙發上。

    麥娜說,我可能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到這個地步,也是命中注定的。你們疼我,希望我體面些,可我,一直被大大小小流氓包圍著,很少有清靜的日子。我不想讓你們擔心,就盡量不把外面的事告訴你們。但這日子沒有個盡頭。原先我只在夜總會串場子,圍著我的是些下三爛,現在成名了,我天天要應付有頭有臉的衣冠禽獸。我知道自己是災星,正經男人,誰找了我都是災難,因為正經男人無法保護我。我明白自己是流氓的獵物。既然這樣,與其跟小流氓,不如跟大流氓。當我不得不屈服洪少爺時,我想我就算是死了。現在想來,我原來為自己的清白所做的一切抗爭,都只是垂死掙扎。

    劉儀絕望地說,洪少爺,真的就是人魔?

    麥娜說,他不是一般來頭,我為了擺脫他的糾纏,找過狐狸,要她求她那位幫忙。狐狸也答應了,可後來狐狸回電話,說她那位也沒辦法,洪少爺不是一般人物。我想我只有走這條路了。

    張青染說,那麼,外界對他的傳聞都是真的?可他怎麼姓洪?

    麥娜說,隨他娘姓。這種人很多都這樣,掩人耳目,欺瞞天下。

    那麼這錢是怎麼回事,劉儀望著那滿箱的美鈔,緊張得像見了即將爆炸的炸彈。

    麥娜冷笑道,這種人,錢的多少對他們沒有意義,他們只追求花錢本身的快感。說真的,最初我是寧死不屈的。可是日子太難過了,沒有一天清靜。一次,他的一個手下,提著這個箱子對我說,這是十五萬美金。只要你聽洪總的,你要什麼有什麼。我想這錢對我有什麼用?我一輩子花不了這麼多。唉,可是,臨死前的掙扎還難受些,不如一死了之吧。我答應了他,去到他的別墅。過後他發現我還是處女,這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欣喜若狂,又加了五萬美金,他說他有許多女人,不是一流的女人他是不要的,但他從來沒有擁有過處女。這事說起來很噁心……

    張青染夫婦都不做聲。他們不知道說什麼好。

    麥娜長舒一口氣,說,唉,我是過一天算一天,這錢我留著沒有用,你們拿著吧。

    劉儀馬上擺手,不行不行,我們絕不能要。

    麥娜一聽,嗚嗚哭了起來,很傷心,說,你們是嫌我這錢髒是嗎?我在這世上沒有別的親人了,一直跟著你們。如今我這樣,也是身不由己,你們都看扁我,我……

    劉儀忙說,姐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怪你了,只怨你命苦。這錢,你自己留著,這是條後路。跟這種人是不可能長久的啊。

    麥娜說,錢我反正是不要了。你們硬是不要,我只有丟了它,天下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正等錢用。

    麥娜頓了下,又說,今後你們不要老拴著我了,我有空就回來看你們。我也不會讓別人怎麼欺負我的。同他約定好了,我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廣告要干,王達飛對我有恩;夜總會要去,那幾個姐妹現在還離不開我。現在夜總會也打我的牌子。也好,自從跟了洪少爺,別的王八蛋再也不敢靠近我了。

    麥娜苦笑了一下,進了房間。她在裡面修了一下妝,出來告辭。

    劉儀依在門口,輕聲囑咐,要照顧好自己,麥娜。

    麥娜回來說,以後我回家,你們仍叫我菊英吧。

    劉儀關了門,眼裡噙著淚。

    張青染歎道,麥娜真可憐。她討厭麥娜這個名字,可能是把它看作青樓花名了。是啊,真的可憐。她原來是嫌菊英這個名字太俗,在場面上吃不開,才改叫麥娜的。可如今,反倒厭惡這個洋名了。她只想回到家裡,聽家人喊聲菊英,才感到一絲溫暖。她也許還留戀從前那個菊英吧,可是菊英再也走不回來了。

    說罷,兩人相對無言。聽見保姆帶著琪琪回來了,劉儀馬上關了密碼箱。

    劉儀輕聲問道,這個怎麼辦?

    用她自己的名字存起來吧。你記得她的生日嗎?用她的生日作密碼吧。張青染說。

    好吧,劉儀交待保姆帶好琪琪,就同男人出去了。

    存了錢回來,兩人心情極好,像做了一件很高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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